“马可,是我,我是心武,你听我说,你不要激动,我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真的想来叙叙旧,这些年我很想念你,是真的,你还记得你常借给我的画笔吗?你还记得我画的那些画吗?马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得信任我!”我有些失控,大声地给马可做着解释,我想我要是喊得足够大声他就能听见我的真诚。“滚,我儿子不需要你的同情!快滚!”“阿姨请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快出去!你给我出去!”马可的妻子也加入了推搡我的队伍中,她的声线尖锐。“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朋友!”“住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妖货还要来害我的儿子,你还有半点良心吗?你的良心难道都叫狗吃了吗?”马可的母亲撕扯着我不放,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唾液也喷到了我的脸上。“请你配合,快出去,我的病人需要安静!如果你再闹事我就要报警了!”医生说我如果再不出去他就要叫保安了,我不想把动静搞大,只好顺从着被推搡了出来。走廊里,在众多病患和家属的围观下,我任凭马可的母亲对我又撕又扯,低头不解释什么。我只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我可能是个贼,想偷人家的包被抓了现行,要么就是13房病号那个可怜的病人的肇事者,这种狗东西就该打!往死里打才解恨!我成了过街的老鼠,被众人的咒骂声剜的体无完肤,我只好抱头鼠窜。可众人觉得不解恨,他们抬高了声调,那咒骂声又变成了一条绳索,将我绑在了猎户村村口的剥皮架子上,我被人们给扒光了,无从遮羞。“肇事者,肇事者!”众人嘴里讨伐般巨大的声响犹如海浪一般密集地包裹着我,令我感到呼吸困难,胸闷无比。我的眼球开始不安地收缩着,我能看清地板砖缝隙里的泥垢有指头大小。我知道我得赶紧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不然会失控的。再往后,我看到林楠赶来了,她架着我在众人的咒骂声中仓皇地离开了。林楠扶着我来到电梯口,没等我张嘴就按下了下行键。我本来是打算走楼梯的,可说来也巧,电梯刚好经过,“叽叽嘎嘎”地响着,扭捏地打开了门。我抬头就看到电梯轿厢里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和另一个人打闹着。大汉满脸络腮胡,连脖子根里都有,一堆堆如同杂草。他穿着一件开衫的蓝色牛仔衬衣,胸口敞开,里面露出的胸毛黑而浓密,好似霉变的土豆发出的黑芽。我只感到一股剧烈的恶心感,胃里的酸水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心武,你怎么了?”林楠关切地问我。“没什么!”我俯下身子朝她摆了摆手,此时我连移动都困难,只要张嘴就会有胃里的酸水往外喷,压都压不住。我根本无法告诉她我不想乘电梯,只愿意走楼梯。“哎,外面的人,你俩进不进来?”里面的大汉见我俩久无反应就朝我们不耐烦地喊着。我抬起头,就看到他冲我笑,嘴里露出了两颗金牙。“梅哥,等会咱们去喝酒吧!”另一个男人朝大汉说。“行啊,可你不怕我喝醉了捅你的****?”“嘿嘿,谁捅谁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有多大劲啊?”“有多大劲你试试就知道了。”“哈哈哈哈!”二人一边打笑着,一边等我和林楠进电梯。这时林楠已经厌恶地朝大汉和他身边的人翻起了白眼,大概她觉得在医院里还能碰到这般粗俗不堪的人还真是少见。而我嗓子眼里的一口酸水已经猛喷了出来,接着大口大口地吐起来了。“哎哟,你俩到底进还不是不进呢?我们赶时间的,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哎呀梅哥,你看这个人吐了,哎哟,真恶心,我们快走,不等他们了。”“吐了才好啊,人心本来就是坏的,吐一吐更健康,说不准吐的人就是没信仰不信神的人!”说罢另一人捣了捣按钮,电梯门叽叽嘎嘎着合上了,准备下沉。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我木然地抬头,打算接过林楠递来的纸巾擦嘴,却见电梯里的大汉诡异地朝我笑着,双手十指合拢,在胸前做着乌鸦扑扇双翅的样子。“哐当!”电梯最终关门朝下而去。显示屏上显示着:“12、11、9……”“算了,咱们等下一趟。”“别等了,我们走楼梯吧!”林楠又掏纸,我则赶紧拉着她去走楼梯了。七百多级台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也不知道林楠是怎么扶我下来的,我只记得她的一个高跟鞋跟被拐掉了。后来我问林楠你怎么来了?林楠才告诉我,说马可的妻子给她打了电话,说有个叫心武的疯子自称是马可的朋友,来医院里闹事了,说哪有甩着空手来看病人的,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鸟。晚上回去,我躺在**久久无眠。大约半个月后,我无精打采地陪客户看楼盘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林楠打过来的,她说马可的母亲想见见我,随后就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我忐忑不安地请假赶到了医院门口,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马可出事了?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肯定是罪魁祸首,我需要赔偿很多,精神上还有物质上的,可两样我都赔不起。马可的母亲早就等在医院门口,她看到我后径直朝我走过来,眼含着泪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暗做好了挨几个耳光的准备。“心武,你真的是来看马可的吗?”“是的!”“可你……”马可的母亲欲言又止。“哦,对了,阿姨,我本来是想带礼物来的,可不知道带什么好,也不知道医院准不准带东西,所以两手空空的。真的对不起!哦,对了,我带了五百块钱,本来是打算交给您的,可后来……”“过来。”马可的母亲示意我上前一步,我顺从地走了过去。马可的母亲伸手摸了摸我的腮帮,那里有她的双手挠下的血痕,现在都已经结疤了。“唉,心武啊,阿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打你的,怎么说你也是马可最好的朋友……”阿姨说着,紧咬着牙关,眼泪却在脸颊上串成了珍珠。“没事的,没事的,我扛的住!”我赶紧解释着,心头一热。“都这么多年了,你说我怎么还记恨你呢?”“没事。”我喉头一紧,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来让阿姨看看,要不要敷点药?”“不用,这点伤算什么啊。”“这么些年了,你没有多大变化,脾气还是那么执拗!”阿姨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他的儿子一般。“对了,马可他怎么样了?”“好一些了,情绪已经稳定了,可是还是不肯好好吃饭,每次进食都比以前少。”“哦……”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这些年你都在干些什么?”说罢阿姨擦掉了眼泪,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医院花园的一处石凳子上,她拉着我一同坐下。“马可转校后,我一直没动,继续在市区上中学,后来就去当兵了。”“哦,当年看你也像当兵的料,身体结实,不像我们马可,只是虚胖,胳膊腿上都没啥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