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的遗体被“呼啦”一声推进了大炉子里,他的遗体先被一段尖锐的铁器由上而下刺了一下,然后老贾按下按钮。一个传输带一般的东西将遗体送到了更深层。一霎那,炉火轰然通明。那一刻,我看见老贾好像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也许是被强烈的烤肉气味给熏到了,反正我不相信他这种人会梗咽。目睹此情此景,联想到母亲也会是这样的遭遇,我不愿再呆下去了,默默地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我抬头望着焚尸炉上高高的铁烟囱,那里有一股淡淡的烟正在飞逝,淡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淡到离开烟囱口两三米就融进了空气中。我突然想到了草原上空一只雄鹰在天际间展翅翱翔时的英姿,它是那般的自由、雄浑又极富动感。我想,过一会,我母亲也会这般变成一只仙鹤离开。此时外面天色早已经大亮了,排队的遗体也已经快轮到母亲的遗体进告别厅了,亲属们到处找我,等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嘟囔了我几句,但谁也没有大声责备我,也许他们觉得今天责备我不大合适吧。因为我在送唯一的亲人上路!等终于轮到母亲的时候,我刻意地没有进去,也阻止身边的任何人进告别厅,因为我知道老贾在里面,他会好好送母亲一程。我知道我母亲肯定有许多话要跟我说,但我怕耽误她往生极乐的时间,据说天一大亮仙鹤就飞不动了,我已经耽搁了她不少时光,所以我把这个位置留给老贾,至于我和母亲之间有哪些未说完的话,老贾听完会告诉我的。半个小时后,我从一个窗口接过用红布包裹着的母亲那发烫的骨灰盒坐车离开了,隔着玻璃窗我能看到老贾忙碌的身影,但我没有和老贾打招呼,他也没过来跟我打招呼,也许是他太忙了,也许是他没有跟活人说再见的习惯,也许他和我都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因为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最重要的当然是“猥亵女尸”的事情,“这笔账”可不能轻易勾销。回去的路上,我还是一遍遍念叨着之前没念完的六字真言,心里想着老贾,他是一个特殊的送灵人。再一次去见老贾是母亲的七七过后,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单位临时通知放假,后来听人力资源总监说是老总的一个朋友过生日,想给全公司放假让所有职员都去捧场。我看到老总换了新的领带,穿上熨烫整齐的西服,然后重重地拍了新秘书的屁股一下出了门,之后就见女秘书扭着水蛇腰挨个过来找同事们收钱,她笑眯眯地说不能去白吃,得搭礼。老总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得讲交情,说不定对方还是个潜在的客户呢。同事们你一百我二百的从皮夹子里掏出了钱,轮到我的时候我掏出钱夹看了看,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递给她。女秘书接过去后狠狠白了我一眼,嘟着嘴走了。如果她的目光是一把刀,我想她肯定已经把我的半个鼻梁剜走了。我淡淡地笑着。不大的餐厅,八个人一桌,六个菜,八小碗米饭外带一瓶葡萄酒和老总朋友的口头感谢,我们很快就吃完了。说实话我掏钱搭礼的时候压根就不想来参加这个应酬,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每个星期都会有老总的朋友过生日,而我们似乎都得有点表示。我心想老总的狗屁朋友可真多啊,每次跟他们来吃饭都是这个标准,可真没拿我们当外人。可我又怕秘书在老总跟前嘀咕我,说全公司上下几十号人只有我给了一张绿的。我还不能走,得压一压她,至少有我在现场她还会稍稍有所收敛,至少我算个老员工,她一个新人暂时不会太得瑟,虽然她每次述职时并不避讳我,稳稳地坐在老总的腿上接客户的电话。大概半个多小时吧,我找了个借口打算甩开同事们单溜,我说我想去外面透透气。同事们原本都选择结伴去茶园泡茶的,因为秘书和老总已经提前开车走了,剩下的半天没人管,我们也不用回公司了,因为公司行政部的唯一一把大门钥匙在秘书手里。同事们借着酒胆说老总和新秘书现在说不定就在某个宾馆的**玩着并不激烈的爱情动作片呢,也可能会在行政部里反锁着门,然后玩着女王与仆人的游戏。同事们嬉笑着,越说越来劲,聊的不亦乐乎。可我对此没有半点兴趣,我只想尽快见到老贾。同事们见我有点兴奋的样子很好奇,纷纷问我打算去什么好地方。在他们眼里,能勾起我这个木头人**的地方一定超级有趣。我说我想去的地方你们谁都不会愿意去的,去了准会后悔死。谁知我这么一说反而勾起了他们的莫大好奇,一个个死缠烂打着跟我上了出租车。我也有好久没有娱乐了,有心逗逗他们。就故意跟司机说开快一些,我赶时间去接人。结果车停到火葬场门前时,他们一个个面露不解,见我真的下了车,迈进了火葬场的大门,他们各个显得目瞪口呆。“心武,你搞什么鬼?火葬场这种地方,你来接人?”“是啊!走,下来都跟我去见个老朋友。”“什么朋友啊?”“一个脸上被砍成这样,还会烧火的人!”说着我用手在脸上做了个横切的动作,又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下来,看他们还呆如木鸡,我又上去替他们开车门:“快下来,我们去听死人说话。你们几个人作证,看是我听得准还是我朋友听得准。”结果同事们惊魂片刻后催促着司机飞快地开走了。我望着一路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淡淡的笑了笑,知道明天去公司开晨会的时候肯定没人愿意跟我坐一起了。没事,反正我也不在乎谁跟我坐一起,这正是我需要的安静。“啊!”我伸展双臂,大口的呼吸着火葬场的空气,真的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