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了,我又在外面随便溜达了一会才进火葬场的大门。特意选在三点左右这个时间段进火葬场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时间段是火葬场业务相对空闲的缓冲区,这段时间人们都不敢丧,所以“旧的已去,新的未来”,我猜这时间老贾可能会相对闲一些,能腾出时间来,我可是有很多话要问他,我希望好好跟他谈谈。果然,他正好有些闲,此时正端着一杯茶围观门卫和别人下象棋呢。我走过去,把他从象棋摊边上扯到了他的住处,一间不足十几平米的昏暗的小房子里。老贾见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问他知道不知道我要来,他说知道。他笑到,无论是谁都要去他那里报到的,他说我迟早要来的。是啊,有谁能逃过死,是人就要死的。他目睹过太多的人昨天还是能说能笑的,今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推进锅炉,一锅大火,化为虚无。可我是活人,我走进来找他,不是躺着进来的。我要他别跟我耍贫嘴,他马上正色了。他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的手可不善,说打人就打人。“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更何况我这儿可不是皇家林园,说吧,找我有啥事?”老贾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真想知道?”“废话!”“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听?”老贾反问道老贾这话问的我顿时语塞,他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身上有故事的人,而且他可能知道我的不少故事。“你母亲种地很辛苦的。”“我知道!”说罢我无语。“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有那种特殊能力的?”老贾换了个话题。我觉得他换话题的时机把握的很好,证明他肯定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不愿意就此多聊。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个狙击手在互相观察着对方,伺机而动,而我已经被他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给套住了,他随时可以扣动扳机,而他却尚未出现在我的瞄准镜里,我连他藏身的位置都没有找到,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很多年了。”我没好气地说。“哦?说说看。”“小时候家在山村住,因为梦到白毛狼而害死了父亲,之后梦到红裙的女同桌而害死了爱情。就这么多!”“哦?有点意思。”“我不是来听你问这些的,我想知道我妈到底有没有跟你说话,如果说了,请问她说了什么?”“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其实你是想借此来推断自己到底有没有幻听症吧?”老贾说完慢腾腾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嚼着流到嘴里的半片茶叶,茶叶在他的牙齿间被嚼的稀巴烂,他还用舌头给拨来拨去,这粗俗的动作让我心生厌恶,连长曾说舌头配合牙关咀嚼的动作通常反应人内心的藐视和轻视,这说明老贾有些藐视我,或者说他是在刻意刺激我,这再一次验证了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他肯定和母亲的遗体交流过,他肯定知道我和母亲最后一次的谈话内容,他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死也不肯去乡下收庄稼的真实原因。“即便是有幻听症,自己的亲人去世也是听不到的,犹如医生给自己看病一般,往往看不准。”我这么说。“借口!只是你没有胆子去面对自己的恐惧而已。”“面对什么恐惧?”“面对失去至亲的苦痛和这种从天而降的感觉!”说着老贾伸出胳膊在空中快速划过一道竖线,手掌犹如锋利的刀锋划开了空气。“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很清楚老贾这个急速下坠的手势代表什么意思。“哼哼!”老贾笑而不语,他吐掉了嘴里的烂茶叶,又喝了一口水。我无语。其实老贾说对了,母亲办丧期间我真的不敢看母亲的遗容,给她穿戴丧服都是由隔壁的婶婶们完成的,我自始至终没看过。不知道她去世后的样子是不是安详或者是怒气冲冲。“你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急性子,火气大!嘴巴厉害,为人冷酷,但人品还不算坏。”老贾又喝了一口茶,反复打量着我,嘴里慢腾腾地搅着舌头。“不算坏的人品算什么人品呢?”我自嘲着。“想不想玩玩火影?”“啥玩意?火影?”“没错!火焰的影子。”“我靠!你烧死人烧多了吧,怎么满嘴的胡话。火焰还有影子?你这么大岁数了还看日本的动画片?”我不大喜欢开玩笑,尤其是这种场合,于是我狠狠讽刺着老贾。“胡话也是话,有些还你还就得当真!火焰真的有影子,关键看它在哪里燃烧了。”老贾似笑非笑。“算了,我走了,没工夫跟你闲扯淡。”我转身欲走,其实我来找老贾的真实原因是想请他帮忙的,如果老贾真的也有幻听功能,我想请他去医院看看马可,说不定他能贴近马可听到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我在马可跟前从未听到过什么,我相信这种感觉跟在母亲身边一样,最亲的人之间往往都听不到任何信息,特异功能会失灵。自从上次阿姨说过马可被催眠的故事后,我就一直有个想法,虽然这个想法不是很成熟,听上去也有些荒唐,可我总想试一试。我想再次找人重建马可的内心世界,帮他忘掉痛苦,重新振作起来,可我自然也知道,这事谈何容易?一来苦于没有专业人员的帮忙,二来还怕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此时的老贾让我眼前一亮,他为人细心、热诚,身上还有些神秘色彩,处乱不惊,这些从他对待尸体的感觉上就能判断出来。他有很好的幻听特异功能,说不好能从马可的脑袋里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而此时的马可俨然也是一具活着的尸体,所以我想请老贾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好还会有奇迹出现。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草率和天真,可我真的很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