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推子弹上膛,将目光转向我的司机时,车里早已无人了。往远处看时,司机魂不守舍,已经如疯子一般跑到了百米开外了。我看他跑到最后已经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了,呵呵,他还摔倒了,有可能已经磕破了脑门和膝盖。嘿嘿,算了,算他小子命大。之后我狠狠地朝残破的车里吐了两口痰,而后细心地擦掉指纹,将猎枪用四层塑料严实地裹起来,扔到很远之外的一处臭水沟里,然后夺路而逃。之后我经历了八个月的逃亡。再往后,我偷窃食物时被抓获。再往后,我收到了异地指控,说我犯了故意杀人罪,要被押回原籍审判。再后来我想买了家里的房子请律师为我辩护,可没有律师愿意接我的案子。最后母亲带来了法庭委派律师的话,说我已经完了,当初我吐在车里的两口痰为警方提供了证据,他们从中提取了我的dna,而当初载我的司机也做了目击证人,我的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力回天了。当我再次回到监狱时,只有年迈的母亲来探视我,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有红肿的眼睛如同两个煮过头的鸡蛋。我也没有任何话对她说。明天,我的天堂之旅就要开始了。”明天,我的天堂之旅就要开始了。”这时候,我看到犯人渐渐抬起头来,一边用手拨弄着沉重的脚镣,一边看着墙壁上的蓝天白云,眼神里满是憧憬。小提琴男人还是在半死不活地拉着他的小提琴,琴声照例难听,可他好似陶醉其中,乐此不彼。而我则刚刚从一楼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此时呼吸已经匀称了许多。我不知道小提琴男人是不是听到了犯人的讲述,也不知道犯人的这些话是不是专门讲给小提琴男人听的,或者是讲给我听的。我甚至疑惑,难道犯人知道旁边有人吗?要不然他为什么只顾低头讲故事?不过我对他的故事一点都不感冒,一个死刑犯的故事有谁在乎?反正我不在乎!换了我,我也绝不会干这种蠢事!我现在满脑子想的是赶紧离开这该死的电梯!再往后,我看到从牢房的小窗户里飘进来的大半张发旧的报纸,头条这样写道:某某出狱后杀人,二进宫!下面是一些小字,我只依稀看到写着“请重新审视并给罪犯们再生的机会,请让他们融入社会”之类的话。这些字太小了,被淹没在周围大篇幅的广告里,以至于我一点五视力的眼睛都看不清全。犯人还在拨弄他的脚镣,在一片沉闷又空洞的声响中,电梯又开始动了,继续往下,往下!楼上是一阵压抑的沉闷,楼下可就热闹多了,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鼓点强劲的声音,我来到了第三层。光从外面听,我就能判断出来,这里是一个迪吧,或者是一个演唱会的现场,因为我的耳朵里满是高分贝的电子合成乐、尖叫声和起哄声。这种场合人杂,得格外小心。我透过窥视孔朝外看去,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夜场迪厅。一个椭圆形的大舞池里光线昏暗,周围是排列整齐的散桌凳。空气中到处飘杂着烟雾。舞池头顶数个彩色滚灯的光柱来回照耀在一个个稚嫩又疯狂的脸和身上,我觉得这滚灯好似南方边境地区雷场上空的探照灯,提示人们小心踩上地雷。舞池的弹簧地板内布满了内嵌的led七彩幻灯,隔着几秒闪一下,而且图画变换很有规则,在幻灯的映衬下,整个舞池犹如一个火炉,幻灯就是火炉上的炉丝。炉丝上面有很多人,为躲避地下熊熊燃烧的火焰,怱东怱西地乱窜着,闹腾着。在这些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长相粗壮的人影有些异常。我之所以对他格外留意,是因为他不像别人那般疯狂地跳舞,甩头扭动腰肢,而是像个搜索猎物的猎豹一般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我猜想,他可能是个家长,在找寻彻夜不归的孩子,也可能是个保安,在巡视夜场里有没有引起火灾的隐患。因为这个场子里的烟雾确实很大,不知道舞池里释放了多少魔幻粉,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抽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咳嗽,呼着别人的口气和酒嗝,吸着别人的汗臭和屁味。不多长时间,壮汉找到了一个细瘦的年轻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声然后拧着对方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舞池。起先瘦子好似有些不愿意,但扛不过对方力气大。等他们走出舞池来到我这边时,我定睛一看,壮汉掏给这个细瘦的年轻人一小包东西,之后这个年轻人掏出了几张纸币递给对方,然后壮汉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而瘦子则到旁边一个桌子上,趴下身子,吸食起小包里的东西来。半分钟后,我看到瘦子抬起头,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他的鼻子上沾着面粉一样的东西,好似马戏团里的小丑。我看他仰面朝天地躺着,满脸惬意和愉悦。在他身边就有几个中年男女,他们打着牌,说着情话,偏偏就有一个男人大声地问旁边的女人,你男人啥时候回来?要不要我给你暖被窝?女人笑着拧了男人的胳膊一下,说死男人送孩子去大学了,安顿去了,得几天,死样!这时我看到小提琴男人不失适宜地出现了,他在主射灯的照耀下走上dj台,缓慢地拉着他的小提琴。这次我没有听到他的琴声,因为隔得远,而且我的耳朵早已经被震坏了。人群围着小提琴男人疯狂地扭动着,他们拍手尖叫,兴高采烈,好像神一般膜拜他。说实话在我看来小提琴男人的那身中世纪风格的笔挺燕尾晚礼服和舞池里的短袖体恤、齐b短裙、热裤高跟、奇装异服是那样的不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可舞池里的人却一点都不以为然,他们好似很膜拜小提琴男人,唯此人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