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录音室里,秦殊的微信提醒却响个不停。毫无悬念,都是卫蓬林给他发的。他以为他跟卫蓬林的事儿,从他退出乐队那刻起,就算彻底结束了,但卫蓬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卫蓬林发来的长段长段的文字,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拉黑一个人的想法。于是他这样做了。看着黑名单里唯一的一个头像,他想了想,又把卫蓬林拉出了黑名单,选择了删除好友。是的,比起拉黑一个人,删除好友会更加的痛快些,更能完全抹掉一个人的痕迹。他实在不想再跟卫蓬林有任何的牵扯了。此时已经是九点多了,透过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楼上亮起的灯光,一匣匣的,像一只只不同光色不同明度的灯箱。他还没有吃晚饭,本来是打算做顿排骨吃的,但现下又提不太起精神去做了。他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有些焦躁烦闷,可能是被卫蓬林不知疲倦的信息骚扰影响了心情,但他不想承认。秦殊忽然发觉,无论一个人如何理智地要与过去割绝,但人和人之间长期相处所留下的影响,实则是非常深刻的。这种影响默化潜移,可能少有人能注意到,但一旦觉察出来,会发现它是确实难以抹杀的,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里,融进了他每一次呼吸的情绪里。他当然非常清楚,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十分明智,但……当那些长篇的、熟悉的、刺耳的文字映入眼帘,还是让他像是被闷锤狠击了一下。他摘下了耳机,俯身卧在了桌面上,闭上了眼,想让他的情绪平静一些。大概过了有五分钟,手机响了一声。他皱起眉。不会是卫蓬林的消息了,他已经删了他了。手机又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第一条是毓文发来的消息:【快看我碰到了谁!】她还发过来了一张图片,图片拍摄的环境很昏暗,像是在一家酒吧里,拍的是正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昏暗的深蓝色灯光,打在了那人垂着眸的冷淡的脸上,他一侧脸被灯光照亮,鼻梁高挺,另一侧则完全沉入阴影之中。“云顶”酒吧的老板。虽然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模糊的,但秦殊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只听手机又“叮”“叮”响了几声,他退出聊天框,发现居然是卢晟发来的消息。他前天离开“云顶”的时候,被卢晟强烈要求加了微信,若不是他这消息发来,秦殊都已经忘了这茬了。【秦小帅哥】【我们在“云顶”】【你也过来呗!】【你朋友也在呢,刚一问才发现你俩认识,是不是太巧了】【过来喝喝酒,一帮子人呢】……卢晟的话很多,秦殊没看完就直接退出去了,内心升起一些疑惑。怎么回事儿?毓文怎么会跟他们在一块儿?他有点不放心,给毓文发了条消息,问她怎么在“云顶”。没过一分钟,毓文的电话打过来了。“阿殊——我跟你说这也太巧了,我一学姐今天带我来酒吧喝酒,你猜怎么着,酒吧老板是昨天火锅店里碰到的那个!太巧了吧……”毓文那边好像有人跟她说了几句话,随后手机换了个人接。“喂喂?我是你卢哥!”秦殊已经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只好叫了一句:“卢哥。”“秦殊啊,过来喝酒!嗖嗖的!”卢晟扯着嗓子说,“打车过来!哥给你报销!”如果秦殊没推测错的话,卢哥应该已经有点儿大了,他一听卢晟这个语气,就想起了前天被拉着听了一晚上人生阅历的场面。确实难忘。秦殊有点无奈地说:“卢哥你把手机给毓文,我有点事儿要问她。”“那你必须要过来啊!”“……”“不见不散!等你!”“……好。”卢哥又喊了两嗓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能是在叫毓文。过了好半天,毓文才又接了电话。“阿殊。”“你跟你学姐在一块儿吗?”秦殊直接问道。“是呀,是我同门学姐,我俩一个导师。”毓文笑着说了两句,又问,“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放心啦,赵学姐人很好。”秦殊顿了顿:“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家?”“我估计打车回,不过离结束还早呢。”毓文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有些含糊,“阿殊你过来吗?那个卢哥说他认识你,老板还说他今天请客……”过……去吗?其实如果是往常,毓文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去”。倒也没有别的原因。他只是觉得,与其大晚上跟一群人挤一块儿闹腾,还不如安安静静在家里听会儿歌,看部电影,做点儿什么别的事儿。但这会儿,毓文开口问他的时候,他确实有点犹豫了。秦殊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一定被什么给附身了。大晚上的饭也没吃,歌也只剪了一半,仅凭一个电话就能立马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往城市里最热闹繁华灯红酒绿的地方赶。啧,秦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一边暗骂自己脑子抽了,一边又认命般地坐上了车,对滴滴师傅报出了目的地。师傅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每到周末,有不少年轻人都爱往这里跑。但说实话,如果他儿子去这里玩,他一定会把他的腿打断。师傅一边压着城市车辆行驶的最高限速飞快地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上瞅了眼坐在后排的年轻男孩,问:“周末出来玩儿啊?”秦殊点了点头。“你是学生吗?”后座男孩看上去年纪实在是小,师傅没忍住又问。“没有,”秦殊摇摇头,“我大学毕业了。”“哦……哦。”本想积极劝导对方好好学习的司机师傅,一听人家已经大学毕业了,便及时管住了嘴。“现在的年轻人啊,”过了一会儿,师傅才又感慨道,“生活作息和我们这一辈儿真是大不一样了。”秦殊看了他一眼。“一般周内这个点儿的话,我都洗洗准备睡了。”师傅继续说。秦殊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这会儿是十点十八分。师傅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他一眼,瞅见他的动作,补充说:“这不是因为大周末的,年轻人都出来玩儿了,我们也想多接几单嘛。”司机师傅车开得飞快,没过多久,车就拐进了一条熙熙攘攘的酒吧街。秦殊付钱下车的时候说了句:“师傅辛苦了。”“云顶”在酒吧街十字路口拐角的位置,黑色的玻璃幕墙上方悬着两个银色的大字,外表装潢和其他家比起来算是低调的,但不影响其人流量大。这个时间点,往里走的人远比出来的人要多得多。快走到“云顶”的门口,当秦殊跟一些穿着打扮新潮靓丽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时,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轻微地在发着抖。很奇怪。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有一些紧张,又有一些即将要闯入“新世界”的兴奋。他跟在两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孩儿后面,走进了“云顶”的大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门口只有一位制服小哥在分发手环,今天有两位。其中一位给他手腕上扣上了一枚蓝色手环,手环挺漂亮的,完全可以当配饰用。“欢迎光临云顶。”小哥的音色不错。秦殊想,这酒吧该不会以声音好听为标准招人的吧。很快他又无声地笑了下,犯职业病了又。今晚“云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秦殊一进门,眼睛还没适应室内的灯光,就先被身后的人用力地挤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他回过头去看,灯光变幻之中,也没看清撞他的人是谁。他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手机,然后慢慢地往吧台的方向挪去。今天酒吧好像请了一支有些名气的乐队,他从人挤人的人群头顶的上方看了眼舞台,觉得主唱还挺面熟的,好像之前在某个音乐节上碰过。终于挤到了吧台边上,他向服务生问了好几遍卡座的位置,但服务生好像一直没听清。正当他鼓足气力准备大声喊一句的时候,听到了毓文的声音。“阿殊!”毓文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向他招手。隔这么远、这么多人都能看到他,小妮子的眼神是真好。秦殊只得再次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和“借过一下”,一边费力地穿过舞池里拥挤和晃动的人群,朝毓文的方向移动过去。他见到毓文的第一句话就是:“人也太多了吧。”毓文辨认出了他的口型,笑了半天,凑在他耳边大声说:“周——末——嘛!”这小姑娘身上一股酒气,秦殊知道她酒量一向是不错的,但还是扶住了她的肩,以防她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到。毓文笑呵呵地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绕过舞池和卡座。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但她还没止步,秦殊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我们去哪儿?”“楼上的包厢。”他们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往上走去,楼梯台阶是镜面玻璃的,秦殊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正轻微蹙着眉的脸,和一身不太像来酒吧、更像是去上课的衣服。没等他退缩的念头出现,就听到毓文在耳边说道,“他们几个都在上面呢。”秦殊细细思考了几秒“他们”都有谁,并没有思考出准确的结果,毓文就停下了脚步,说了一声:“到了!”随即她伸手推开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