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回到停车的地方时,卢晟和小贺正在车旁边站着等他。卢晟已经笑成了一个眉飞色舞的大倭瓜。“真的,这傻逼老板,”卢晟边笑边上车,“我已经能想象出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了。”“什么表情?怎么了?”小贺一脸懵,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卢晟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又笑了好半天。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非常舒畅,那股恼怒难平的气儿被彻底顺了。要不是老陆,他没准儿今晚酒都不喝了,去房东老板那儿闹个天翻地覆。陆追把车开出了这条巷路后,卢晟伸出手,把车上的广播打开了,调了半天,换到了一个正在播放喊麦金曲的频道。没等他跟着音乐嗨上几秒,陆追果断伸手关掉了广播:“你稍微安静会儿吧。”“陆哥,”卢晟捏着嗓子,连着叫了好几声,“陆哥,陆哥,我的好陆哥……”“你他妈闭上嘴。”陆追强忍着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的冲动。“我请你喝酒吧。”卢晟换回了正常声音。“不喝。”卢晟又说:“我请你喝最好的酒。”陆追瞥了他一眼,才说:“喝什么?”“喝……”卢晟顿了下,随后一脸诚恳地说,“喝‘云顶’最贵的套餐。”神经病!陆追扔出了一记冷飕飕的眼刀。卢晟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身子向后靠去,还不忘和后座的小贺说上一句:“小贺啊,你看陆哥是不是太凶了?”“啊?”小贺不敢说“是”或者“不是”,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卢晟露出了一个有些怯意的笑容:“我不知道……卢哥。”“你怕什么啊?”卢晟有些不满地说,“没趣。”陆追先把小贺送到了他家楼下。等小贺下车后,卢晟从车窗里伸出了脑袋,说道:“你明天就正常上班去吧,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好,谢谢哥。”小贺认真地说,“哥,转让费就当我借你的,我攒够了钱之后一定会还给你的。”“不用。”卢晟摆了摆手,“这事儿本来就是我没处理好,不关你的事儿。”小贺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后只说:“哥,过两天我给你送些熟食过去吧。”“这孩子还挺实诚。”陆追从后车镜里看见,车都开远了小贺还一直站在楼下望着他们。“我们那个地儿的人,都比较死心眼儿。”卢晟叹了口气,“他老让我想到我刚来H市上学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总之完全就是个傻小孩儿。”车从小贺住的街道里转弯出来后,陆追便问道:“你一会儿去哪儿?”“‘云顶’啊,不是说了去喝酒吗?”卢晟毫不迟疑地说,随后诧异地问,“你不过去吗?”“我不去,自己家的酒有什么好喝的。”“那你干嘛去?”卢晟忽然好奇地坐起身,“你这个老板不在店里待,那是要去夜会佳人吗?”夜会佳人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陆追有点无语:“老子是去夜会周公。”最近这几天,他每晚都在“云顶”待到了早晨歇业,白天也没怎么好好补觉,困得日夜不分昼夜不明的,总感觉眼皮子发沉。“周公有什么好的,”卢晟耍起了嘴皮子,“他能有我那些美人好?”“你注意节制。”陆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天打雷劈。”“操!”卢晟喊道,“你太过分了!”“嗯。”陆追应道。虽说卢晟一直咋咋唬唬的,但开玩笑的话从不往心里去。他盯了陆追一会儿,问道:“你真不打算谈恋爱了?因为……高中那件事儿?”陆追沉默不语。“我说,真没必要一直放心上。”卢晟又说,“虽然当时是那么个情况,但你再看现在,大家不都已经接受良好了吗……”“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陆追打断了他。闻言,卢晟身子又倒回了靠背,“啧,好心开导开导你,你还不领情。你看周围人就你没对象了,哦,还有个李卫,难道你是想和他孤独终老?”陆追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卢晟坐在副驾上自言自语个不停,将“你好无趣”“你的生活里没有颜色”“恭喜陆追,你已经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能有二十几遍。最后,陆追把卢晟扔在了可以直接坐到酒吧街的地铁口,然后把车锁打开了。咔。卢晟一脸幽怨:“不会吧!陆哥,你要把我扔在这儿?”陆追“嗯”了一声:“您自己坐地铁过去吧,我不顺路。”“老陆,我俩的革命友谊呢!”卢晟愤然道。“有这个东西吗?”陆追蹙眉。“靠。”和陆追对视了几秒,确认沟通无效后,卢晟非常不情愿地下了车:“你太无情了老陆,你这样子是一辈子也不会有对象的。”“不劳您费心,”陆追把卢晟落在车上的包丢给了他,“赶紧滚吧。”陆追自己住的房子买在了北郊,离市中心和酒吧街都很近,在一个环境很雅致的现代小区里。开酒吧的第二年,他攒下了一些钱,跟着中介看了好几套房子,后来因为这个小区附近有一片海,环境很好,很安静,他很果断地付了首付。等他搬进来之后,发现这个小区果然是真的很安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有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更重要了。“云顶”的营业时间,和上班族的作息时间相反。人们忙碌了一整天,踩着夕阳下班的时候,“云顶”才刚刚开业。而当疲惫的上班族们进入梦乡时,“云顶”所在的“时区”正推杯换盏、酒声喧嚣,只有浓墨重彩的现实,没有含糊其辞的梦境。久而久之,陆追不再像学生时代那么容易地倒头就能睡着。每每在清晨回到家后,睡意却依旧迟来。顺畅无碍的睡眠,对他来说有时是一件奢侈的东西。陆追将车停在了地库里,刷卡进入了家门,未做停留他便直奔浴室,迅速地洗完澡吹干头发,随手将换下的衣服扔进了墙边的洗衣机里。随后,他**上身走进了卧室,而他卧室里的窗帘,还保持着他上次起床时的紧阖状态。他在床头的墙面上调节好了卧室的温度:26度。**的被子和床单都是深灰色的,看上去非常简素,他躺在了久违的柔软舒适的**,合上了双眼。但困意是个十分神奇的物质,当你不准备睡觉的时候,它紧随身后如影随形,当你预备入眠时,它又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大概在**躺了有半个小时了,他并没有翻来覆去,而是一直保持着一个看起来很舒适的躺姿。但事实上,脑子里好像有一根跳动的神经,在时不时地抽着疼,叫嚣着那迟迟不来的睡意。以前,他也曾去医院咨询过一次。医生说,对于睡眠障碍患者,最需要修正的一个心理暗示是:“我今晚一定要睡着”。当睡不着的人去反复逼迫自己入睡,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因此患者要调整自己,尽量以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来面对入睡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易懂,实践起来可并不容易。他又挺了大概二十分钟,直到闭着的双眼都有点发麻了,才拉开被子坐了起来。摁了摁眉心,默数了几个数,他硬是把内心升起的焦躁给压了下去,而后他侧过身子,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一眼阿齐发来的汇报,今夜新进了哪些酒、各进了多少……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他点开了朋友圈。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最新的一条是秦殊发的,一分钟前。秦殊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的熊,很可爱的简笔画,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画的。他发的是一条视频。陆追顿了一下,点了进去。视频里录了一段电脑上正在播放的音乐,没有歌词,从电脑页面上各种复杂的进度条来看,这应该是一首正在制作中的歌曲。音乐很好听,有鼓点,有吉他,隐约还能听到稀稀落落的雨声。很符合秦殊给人的印象。几乎立刻,陆追的眼前浮现起了那天聚会坐在台子上唱歌的秦殊。穿着白色开衫的男孩,身形纤瘦颀长,面容秀美。白色顶光灯洒落在他的面庞之上,男孩的眼睫颤了颤,扑簌了几下,像是几只白蝶在亲吻一座美好的塑像。美好到,让人转不开眼睛。陆追忽然想起了什么,旋即点开了手机的应用市场,并下载了一个软件。在等待软件下载的时间里,他一直垂眸盯着手机屏,很难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很快,一个黄色眼睛的小图标出现了。他顺畅地注册了一个账号,忽略了改昵称换头像那一步,直接找到了搜索框,打下了两个字:秦殊。那孩子是个吉他手,又会做音乐,应该有自己的社交账号。果然,他找到了秦殊的微博号:“吉他手秦殊”。秦殊微博发得不多,主要分享一些照片,还有一些音乐相关的东西。陆追点了关注后,再次在搜索框搜索他的名字,出现了不少其他网友发的关于他的微博,多是一些他演出时的照片。陆追点开那些照片,认真地一张张看着。男孩穿着素色的演出服装,修长白皙的指尖勾着一把漂亮的吉他,他的面前放着一把立麦。被照片截留下的那些瞬间里,他多是安静地低着头,拨弄着手中吉他的弦,偶尔才抬起眼睛,望向前方。作者有话说:一,老陆的经历之后会讲,莫着急!二,我给小殊整了个微博,就是文中的微博名,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