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这两周实在是累惨了。从前他在乐队的时候,就时常帮别人写歌作曲。有一些乐队成员想自己出单曲,但是又不会作曲或是不会写词,于是就会找他帮忙。他作曲的效率很高,有时只是独自在录音室里闷上一个下午,当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一首非常完整动听的曲子了。写词对他来说,可能还更加容易一些:戴着耳机坐地铁坐公交车的时候,慢慢悠悠地逛超市的时候……灵感偶尔会倏然而至,他就会立刻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把它记录下来。最近他接了一份帮忙作词作曲的活儿,是相熟的其他乐队的朋友来找他的,题材不限,酬金不菲,但是非常急。因为在临出专辑前,原词曲作者被爆出涉嫌抄袭了几首韩国歌手的歌曲,这件事情闹得不小,还上了热搜。于是,秦殊相当于承担了紧急“救火”的任务。在一周时间里,他赶出了两首歌曲的各三个不一样的版本,第二周他又跑了好几次音乐制作公司去录制小样。最终,对方公司敲定了版本,和他达成了合作。没日没夜地忙完两周后,秦殊在家瘫了三四天才缓过来。这种疲惫感,有点儿像之前乐队搞巡回的时候,他们几人一天一个城市的跑,一周下来每个人都瘦出了非常分明的脸部轮廓,连张小凡都瘦了七八斤。虽然累,但是成就感颇丰,没人觉得不值得。在秦殊休息的几天里,有另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情找上门来。他第一次去“云顶”时,没能见到的那位经纪人,他再次联系了自己。他表达了歉意的同时,约好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并且再三保证他这次一定会到。原本秦殊以为这件事情已经不了了之了,没成想忽然出现了转机。他是个通透的人,并非活在象牙塔里,他知晓一切的艺术创作都需要经济支持,而签约,能提供给他最需要的基础保障,所以这次机会,他还是相当地看重的。不过,这位经纪人似乎对“云顶”情有独钟,他再次把时间地点定在了周五晚上八点的“云顶”酒吧里。秦殊现在再想起“云顶”时,倒不会像前几次那样,像闯入一个新世界一般的紧张和不知所措了。也许是因为认识了“云顶”酒吧的老板和他的朋友们,而他们都是非常平常普通的努力生活的人……总之,这让他觉得不再像在过去那样有隔阂了。距离上次聚会见面,已经有很多天过去了,他也确实,有点想,再次见到陆追。如果以祁阳他们和陆追的关系,去“云顶”前,肯定会非常熟稔地打个招呼再去。换作性格爽快的毓文,即便只是刚刚认识,但她去“云顶”前估计也会和陆追说一声,大大方方自然而然的,一来二来的,关系也就拉近了。但是他,实在是很难做到。如何和一位朋友由生疏变得熟络起来,他不懂,他也没有学过。虽然内心是真的想要主动地去做些什么,但他确实茫无所知。谁能想到,一向对人际和社交很无所谓的秦殊,有一天居然会神奇地产生想要和一个人变熟的想法。他就像一个忽然返璞归真、回到了幼儿园的小孩子,看到班里新转来了一位漂亮可爱的同学,随后萌发出了想和他做好朋友的想法。比如,他现在是真的挺想和陆追说一声——“哈喽,我周五要去酒吧。”像一位相熟的朋友那样。但这份考虑一旦开始,这话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到底有没有必要说……这些问题都会反复循环着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还没等他想明白,想做一件事的意愿可能就慢慢淡了。怎么会有他这样性格别扭的人啊!不过,这个难题在周一的时候迎刃而解,这多亏了一位热心诚恳的大哥。卢晟这个人非常的自来熟。秦殊和他相识以来,他总给秦殊的朋友圈点赞评论,有时候秦殊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所以选择了不搭理。但卢晟坚持不懈,甚至主动跑去关注了他的微博,还给他发私信打招呼(当然,秦殊很无奈地回关了他)。另外,他每隔几天就要热情地邀请秦殊来“云顶”喝酒,秦殊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住在陆追的酒吧里。前一阵儿秦殊实在是太忙了,卢晟邀请过他好几次,他都隔了很久才看到消息。所以当周一的傍晚,卢晟再度发消息邀请他喝酒时,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个邀请实在是来得刚刚好。他认真地想了想,回复说:【我周五晚上去“云顶”,不过是去和经纪人见面。】卢晟消息回得飞快:【经纪人?是你之前要见没见成的那个吗】卢晟居然还记得之前随口一提的事儿,这让秦殊挺意外的。他回复道:【是的。】卢晟最后说:【行,你来】【我跟老陆说一声,让他到时候给你打折哈】【还不快谢谢你卢哥我】虽然觉得,以这种方式和人拉近关系很不地道,但看到卢晟消息的一瞬间,秦殊的眉目还是相当痛快地舒展开了,他打下了几个字:【好的,谢谢。】九月末的空气,已然褪尽了独属于夏日的溽闷气息。街面上吹来的风虽算不上清凉,但也称得上干净舒服。天高气爽,柔风相伴,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秦殊一边对照着手机上的导航,一边抬头望了眼面前的路。“没错呀。”他小声说道,同时走上前几步,身体凑近了栅栏,伸头往里面看了看。可这儿明明是个普通住宅小区啊!台城寺位于一个住宅小区里?怎么可能。秦殊本想趁着十一黄金周之“一年一度人挤人活动”的前两天,去台城寺采采风,没成想一路顺着手机导航走到了一家住宅小区的门口。可导航上标注的地点,分明是在这个小区大门口的更往里一点。要不,进去看看?来都来了。他咬了咬牙,想叫门卫大哥帮忙开个门,扭头一看,那大哥膀大腰圈,胳膊能有碗口粗,一双眼如机关枪似的扫视着小区门口的“可疑分子”,他立即心生退意。站着等了有五分钟,终于有一个大姨买了菜刷门回去,他才跟着进去了。他围着一栋居民楼转了好几圈,和定位相吻合的地方,只有楼下的一个供人休憩乘凉的亭子。确凿无疑,自己的确找错了地方。他只好原路返回,出小区门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门卫大哥气势汹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好几次。斯密马赛!我速速离开。到了街边,他直接叫了一辆网约车过来,和司机师傅说去台城寺。师傅开车先是回到了他原先出地铁的地方,然后又换了另外一条路走,见状,秦殊立刻知道自己果不其然地是真的走错了。不出三分钟,师傅就把车停在了台城寺的大门口。秦殊庆幸自己叫了车,不然凭他自己,恐怕一下午都找不对地方。台城寺的景区门前有许多级台阶,此时台阶上下人来人往,人比往常要多一些,但肯定比过两天十一黄金周的时候少得多。秦殊找出了手机上电子票的二维码,排着队安检,五分钟之后进了园区。台城寺并不算一座历史久远的寺庙,它其实是近现代才建成的,名字取自于宋代诗人林逋的一首诗,名为《台城寺水亭》。这首诗秦殊曾在中学的时候读过,他很喜欢其中的意境,寥寥几句,描绘出了一幅静谧安宁的画面。“金井前朝事,林僧闻不知。绿苔欺破阁,白鸟占闲迟。清楚曾经晋,荒唐直到隋。南廊一声磬,斜照独凝思。”近些年来,台城寺因园内种植了许多品种的黄华秋菊而闻名。每年的秋季,台城寺都会举行相当盛大的赏菊宴,从来不乏一些不远万里前来观赏的游客。今年的赏菊宴是在十一黄金周,如今虽然还没开始,但园林里各处的秋菊早已“整装待发”、争奇斗艳。紫龙卧雪、瑶台玉凤、玉翎管……白的、红的、紫的、粉的,甚至各种新奇的颜色都有。秦殊特意在背包里装了大学时买的单反相机,一进园门就拿了出来,看到非常漂亮的花就俯下身拍几张照片。今天的人还真不能算少,他被来往的人群撞到了好几次,担心摔了价格不菲的相机,他直接把相机带子缠绕在了手腕上,小心翼翼地托着相机。路过一盆绿菊时,他想起了以前读过汪曾祺的一篇文章,汪老把绿菊比喻为“初新的嫩蚕豆”,此时一看,真是恰当极了。之前他也想在家里养几盆菊来着,但又怕不好养。花花草草养枯萎了的话,他会难受很长时间,所以他一直只养一些蓬蓬勃勃的、非常好养活的花草。秦殊一直在园区里待到了闭园时间,很久没外出看看风景了,即便是坐在长椅上晒晒太阳他也觉得舒服自在。出园门后,他也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台城寺对面的一条美食巷子里溜达了一会儿,走进了家抄手店,一边吃晚饭,一边整理了下午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