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起来的。”郑桑野面不改色地扯谎, “你把手链还给我的时候。”“难得,你还记、记得,还以为、以为郑队、换情人如衣、衣服, 定情的信、信物都是批发的, 恐怕连自、自己都、都不记得送过哪些、哪些人了呢。”“你的、感情,真廉价。”他本来还想骂谁都可以拥有的礼物更廉价, 可无比气恼时还是忍了下来, 郑桑野的家庭条件一般,他不想用这种话语,用这种伤害别人自尊的方式去攻击别人,毕竟他总在承受,知道那有多难受。然而物质是可以用真心填补的,可郑桑野不仅没有物质, 连真心也没有。虞乘天生就不尖锐, 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又或是说话行事, 所以连阴阳怪气都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当然这是对别人。郑桑野却不同,虞乘的每字每句, 都能牵动影响他所有情绪。他八岁遇见虞乘, 在情窦初开时意识到自己对记忆中那个人已经有了深入骨的执念, 十八岁那年的情意交托,除了虞乘,他注定不会再把这种感情付诸在任何人身上。他也做不到, 从遇到虞乘那天开始,他就注定只会爱虞乘。一无所有的人都有两种极端, 要么极度贪婪, 要么极易满足。他所求只有虞乘, 所以他只要虞乘就够了。可没有想到, 有一天他的爱在虞乘这里,是廉价的。郑桑野低头吃了口实在重口到已经尝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的面,笑着:“哦,一直在关注我?所以数过我换过多少任对象了吗。”他笑得轻佻,可那笑容落到虞乘眼里却刺眼得很。仿佛那种分手多年后,再相遇时发现原来你还在要死要活地爱着我的得意。真是令人恼怒。虞乘真想把面泼到他脸上,他早该认清郑桑野心到底有多硬的,曾经说爱时能演得那么真诚,得到了又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抛弃伤害,这样的人又能有几分真心。虞乘愤然起身。直到身旁的身影离开,郑桑野筷子夹着的面被夹断落回面汤里,他终于难以维持那副散漫轻淡的表情。他想问虞乘关注他吗,数过吗,那是不是代表虞乘没忘了他。他实际更想问,你相信那些是真的吗。可他没有资格再向虞乘问这样的问题,更没有立场,虞乘相信与否,也已经没意义了。而且不论当初是什么原因,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他先伤害了虞乘。何况他该解释什么呢,无法言说的误解,这四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从哪一件说起,反正结果已经是这样了。过去的这四年,再无力再无法喘息,他也能因为虞乘而支撑下去。可现在他已经失去虞乘了,他甚至都颓丧的想得过且过了。虞乘去老板那里拿了餐,老板记性真好,虞乘自己写的都没记住,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做的一样不差。付款道了谢,虞乘穿过拥挤的桌椅,袋子勒得手指发白,有人将他手里的外卖拎了过去,解放了他的手。郑桑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浅笑的模样有距离的客气,倒是没有一点旧情人之间挑破的尴尬。“面你没吃完,要打包吗?”虞乘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带回去、还能吃吗。”“哦,那就浪费吧。”虞乘觉得再和郑桑野多说几句,他会被气死的。最后还是回了他们那张桌子,郑桑野跟在虞乘后头,无声弯了弯唇。虞乘来GA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虞乘虽然比之前长高了那么一点,但是瘦的厉害,甚至白得不正常,还总是不好好吃饭。看到郑桑野碗里只剩汤的时候,虞乘惊得张了张唇,郑桑野怎么下得了口的?!折返的路上虞乘走得很快,一是想着GA队员们肯定饿的不行了,得快点把吃的带回去,二是实在不想看见郑桑野,所以要走在他前头。郑桑野双手拎着两个袋子,之前还说虞乘走路不看脚下,可这回儿却也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虞乘看。“领队。”虞乘回头,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郑桑野往左边偏了下头,“这边,往前走是脚底按摩。”“……”他提步转进那条来时的巷子,郑桑野跟在他身后,虞乘走得很快,他都怕虞乘万一踩着什么摔了。“领队,打个电筒。”“自己、自己打!”郑桑野抖了抖手里的两个袋子,“我没手。”虞乘觉得郑桑野今天格外讨厌,他不情不愿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脚下。郑桑野颔首笑了笑,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希望回去的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他们回到基地已经快两点半,还没进训练室,虞乘就远远闻到了炸鸡的飘香。他的那张小办公桌上,吃的喝的,吐出来的骨头番茄汁乱七八糟,像是垃圾堆。“……领队。”小治最先打了招呼,他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鸡腿,见虞乘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赶忙藏回背后去。战队有要求不能在电脑桌前吃东西,所以他们占用了虞乘的桌子,还把虞乘的工作报表当做废纸垫在了披萨盒底下,浸了一层油。郑桑野把东西放到桌上,扫了一眼,倒是没比他们吃的更好的了。另外三人回过头来,他们刚才给郑桑野发消息让他回来吃东西,但郑桑野一直没回,还以为郑桑野是回去睡了,没想到是和虞乘一起出去买宵夜。这很尴尬。小治很想缓解一下气氛,他走了过去,推着镜框赔笑脸:“领队,我的炒面买了吧,我看看。”他轻咳了声示意其他人:“来来,大家分了吃吧。”阿淮靠回椅背上,摸着肚子道:“哎呀,吃撑了,吃不下。还是兄弟厚道,一只炸鸡全进我肚子。”拉莫朝他抬了抬下巴,很是豪气:“好说。”“嗝——”二月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吃完这次,我这个月都不想再吃KFC了,撑得我顶胃。”小治无奈暗暗叹息了声,他拿起袋子里那盒炒面,不想真落了虞乘面子。郑桑野沉下脸,“谁点的外卖?”拉莫举着手坐着转椅转过来,一副吃饱喝足的懒态:“嘿嘿,队长,你吃吗,我们给你留了。”郑桑野:“既然订了外卖为什么还要人去买?”几人一人一语的插科打诨,二月摊了摊手一脸无谓道:“那不是领队太慢了吗,我们都快饿死了,实在等不了他就先点了。”“是啊,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等他吧。”阿淮避着虞乘朝郑桑野眨了下眼,一脸讨巧。“晚饭没吃,真的太饿了,饿的都没办法好好集中精神训练。”拉莫啧了声,指责虞乘,“领队,你真的太慢了,我们实在等不了你。”虞乘捏着拳,咬紧了唇瓣。“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郑桑野没和他们嬉皮笑脸,“他连店在哪都不知道,这个点基地外打不到车,你们想干什么?”如果他没有在训练室外遇到虞乘,那虞乘今天要怎么找到那家店,不从那条巷子走照着地图上的路线虞乘少说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要是能遇到有出租车还能快点,十来分钟的路程都是穿了商业街的后门街巷才到的。他们常去自然知道怎么走,可虞乘才来多久,以前就是个路痴又不常怎么可能会知道。KFC离基地倒是挺近的,外卖都是店里员工直送几分钟就能送到,所以他们显然是在虞乘刚出基地就点的外卖了。郑桑野讥讽勾唇:“输给业余领队,都觉得打脸了,打的烂玩的菜还输不起?”二月忙解释:“不是,队长,我们和领队说了店在哪的。”“就是,打不到车不会叫车吗,现在都是网上操作多方便啊。”“再说了,不就随便玩了几把,侥幸赢了而已,倒也不至于说我们输不起。”郑桑野脸色一沉,还没开口,虞乘一把拉过他,“可是、是你们说要、要这家,指定了、指定了让我去、去买的!”他微颤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如果你、你们等不、等不了,可以和我、和我提前说啊!”那他就可以让老板加急,或是想其他办法,去更近的地方带其他吃的回来,可是全程他们都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一句,也没有和他打过任何招呼,这显然就是在恶整他。虞乘胸口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着,脸色因气恼而变得涨红,眼圈也开始盈起了水雾。“你们、你们是不是故、故意的?”几人眼观鼻不作答,轻待傲慢之色浮现于脸上,话都挑到这个明面上了,谁都懒得再装下去,沉默就是默认。“可我已、已经带回来了。”没人理他。“不、不能浪、浪费。”一人点了一份,还有他们要的烤串,这么多难道说不吃就这么扔了吗。“哦,可是我们已经吃饱了啊。”“实在吃不下了,领队。”这句领队咬的重尾音拉的长,不难听出嘲弄的意思,几人脸上笑的表情贱得慌实在气人。虞乘眼前朦胧,他忙抹了一把眼睛,到底是没让眼泪掉下去。他是战队领队,管理队员们的生活在工作范围内,只要符合要求他都可以尽全力去做,训练室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放这些东西,垃圾全弄在他的办公桌上也不算大事,就算他们是恶意戏耍他也能忍让。可是这也轻蔑别人的辛苦实在可恶。“要不领队你自己吃?要不就扔了。”虞乘吸了吸鼻子,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身看向小治,问:“周末放、放假吗?”小治掰着一次性筷子,愣愣道:“啊,放,放的吧。”“最近没、没有比赛,对吗?”“……没有,我们距离下个月冠军杯还有二十八天。”虞乘了然地点点头,走过去拎起桌上的宵夜走到几个队员面前,照着他们点的餐一个个分发放到他们面前。几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们、点的,吃了。”几人呵笑了声,都懒得搭理他。拉莫“客气”地把餐盒推到一旁,要不是阿淮接着,差点掉在了地上,阿淮嫌弃地嗔怪啧了声,“小心点,别泼我身上。”拉莫只是冷漠笑笑:“谢谢,吃饱了。”“吃了。”虞乘固执,语气还算平淡,但没什么威胁力。阿淮哼笑:“要不领队,你自己吃呗,怎么还强塞呢,都说了不——”闷沉的磕桌“咚”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虞乘人清瘦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被按着脑袋压在电脑桌上的两个人懵了一瞬,吃痛怒骂的声音片刻后骤然吼起。二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突然的场面。被砸了脑袋的两个人很快又下意识开始口头叫狠,拉莫骂的最狠,开口就飙脏,虞乘抓着他头发又砸了下去,这次倒是把人砸得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虞乘动作堪称粗暴,暴力地按着他们往键盘上压,“吃、了!”“操,你他妈!”二月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起身就冲了上去。这次的动静闹得比之前更大,小治手里还捏着筷子忙不迭地跑去劝架,可他看到郑桑野投来的警告阻拦目光,又停下了脚步。郑桑野再看向虞乘的眼里又转变了慢慢的赞赏,脸上扬起玩味的笑容。小治:“??”队长什么意思?不管吗?训练室深夜里传出阵阵凄惨的痛苦哀嚎,所有的叫骂声都只嚣张了半分钟不到,冒起又接惨叫。小治站在角落,虞乘的拳头落下去时,他仿佛也被打到一样往后缩了缩。郑桑野站在训练室门口悠悠点了根烟叼在嘴角,在烟雾中微眯着眼,看着那只小乖兔咬人,趣味地勾了勾唇。凯希还在二队训练室加班,听到声响忙跑过来,却被郑桑野拦在了门外。“干什么呢!”凯希看到里头的场景,瞳孔震惊地缩了又缩,“虞、虞乘?!”他趴在玻璃墙上往里看,里面那场面跟格斗电影现场似的,只不过格斗的是虞乘,其他人都是沙包一样的存在。三个人居然都毫无还手之力,这他妈是在干什么!二月他们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比虞乘身形壮实,论外表论脾性那虞乘更像极了磕着碰着都得哭好久的类型。然而虞乘满眼通红确实像在哭,但更多的是满脸愤怒。“他在哭吗,他哭什么?”凯希迷惑,揍人的怎么总是比被揍的还先哭上了?看到阿淮肚子上重重挨了虞乘一脚,凯希捂着自己的肚子没眼看地别过头,“嘶……”他看向郑桑野的目光显然是在说:你也不管管,就看着?郑桑野挑了下眉不搭话,他要管刚才就拦着了,就不会站在这里。虞乘生气了,重要的是二月他们根本不是虞乘的对手。其实第一次看到虞乘和人打架的时候,他也非常震惊,毕竟虞乘真是个十足十的乖宝宝,逗多了会脸红,特别害羞的时候还会羞到急哭了,很不擅长和人吵架,因为一激动就会流眼泪。这么温软的性子,谁想气急了发狠起来也让人害怕。再乖顺懂事的人,也会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凯希看他拦在门前那姿势,就像纵容的帮凶,“你不管你也不让我管?”郑桑野:“年纪大了耳背很正常。”看不见听不见自然就不用管了。凯希暴起:“你说谁老呢!28正青春!”郑桑野吞.吐着烟雾,哼笑了声:“虞乘有分寸。”“……”有分寸?凯阵希听着那几阵惨叫,只能看到一队那几个崽子只要还手就会被打得更惨的下场,一个个都疼得开始喊妈了,这还叫有分寸?“混人,就得用混办法治。”郑桑野轻飘飘道。虞乘确实有分寸,起码还给他们留了点端碗的力气,没真的把他们打得爬不起来。面在刚才倒了一盒在桌上,油渍汤水留了一桌一地,满训练室飘着杂酱面的味道,还有不知道是谁吐了一地,整个训练室一片狼藉。小治背抵在墙上,手里拿着筷子嘴角微抽,心想事情可闹大了。虞乘动作算不上好看的吸了下鼻子,瞪着通红的眼睛,养着下巴奶凶奶凶的:“吃还是、不吃?”“吃,吃!”小治忙出声,他小跑过去,挤出抹惨笑过去重新端起面,大口往嘴里扒拉。另外几人互相搀扶着,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喘息痛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看他们不动,虞乘又道:“不吃、完,今天谁、谁也别想、走、走出去!”二月是三人党里最先怂的,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他总说自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会被兄弟们啐一口。二月那条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已经伤上加伤了。小治忙过去给他掰筷子,又给其他两个人拿了过去胡乱塞到他们手里。身上疼得站不稳,又不敢把面扔了,只能抖着端着面就地蹲下,这几人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的吃过东西,想反抗,但又打不过,多骂一句多挨一拳头,真他妈日了狗了!三个人身上基本都挂了彩,鼻青脸肿头发乱糟,衣服上灰扑扑的脚印证明他们的惨状,彼此哀怨对视着,无声中尽是埋怨,都有个共同的认知,心说他们这么几个人,三打一竟然都没得打过一个小结巴。训练室里只能疼的倒吸气的声音,面已经坨得吃不了,在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辛辣伴着铁锈的血腥味,好几次差点呕出来。二月蹲在地上哭得直抽抽,哽咽着说:“我妈都没这么打过我……”说着崩溃地嘶嚎出声,委屈极了。虞乘收拾着桌上倒了的那盒面,偏头看了他一眼,二月闭下嘴,心想这面怎么他妈这么多吃也吃不完!一个小时后周朔来了,他无奈道:“要不我在你们分部常住算了。”他都快一天来一趟了。雷州本来已经下班回家,接到凯希电话连睡衣都没换就急忙赶来了基地。虞乘主动找雷州认罚缴款,“雷经理,我可以、可以支付罚款和、和他们的医药、医药费。”雷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脸上挂着不好意思指责的苦笑,又气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顺着胸口里的气,笑容很是难看。他总不能对虞乘像对一队那些家伙一样,指着鼻子就骂,反正一队这群人皮厚又不要脸,怎么骂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虞乘不一样,因为上头的关系没法训骂,再一个对虞乘他总是有着更多的宽容,兔子急了不也会咬人呢么,只是这次把人打成这样,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看虞乘现在这副模样,他都怕多说两句虞乘就哭出来。“事情的起因经过我都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不对。”“但是,”虞乘抢话道,“雷经、经理的但是,我、我也不能、动、动手,是吗?”雷州还没点头,就听虞乘又说:“我问过、小治,他、他说,GA最近都没、没有比赛,正好、正好周末了,让他们休、休息两天。”他算好了时间的,最多也就是让他们两天下不来床,而且第二天会更痛而已。雷州:“?”“他们、不喜、喜欢我,总找我的麻、麻烦,一次解、解决,我要在GA待,既不能和、和平相处的话,那服我、怕我,总得选一、一个。”治混人就得用混方法,这还是郑桑野教他的,GA的人就挺混的。雷州咋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闹了一夜到早上六点了才算消停,虞乘回到宿舍后,才发觉自己手疼。他手背指骨上破了皮,五指关节也有些疼。怕是有大半年没练过了,每次练完虞岸都特别心疼,给他找各种擦的药抹的护肤品保护他这双手,要是虞岸看到他手伤成这样,肯定又要生气了。他正准备去洗澡,宿舍门就被敲响了。郑桑野站在门外,看到他手上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手里拿着去和周朔要来的药,递过去却又说:“初丹让我送来的。”“……谢谢。”“需要帮忙吗?”虞乘抬头看他:“不、需要。”郑桑野绕过他进了宿舍,虞乘皱着眉看他。郑桑野无辜扬了下眉尾:“不是你说的需要吗?”手被郑桑野握住的时候,虞乘还是不自觉地僵了僵。棉签沾上碘伏,擦上去时有些轻微刺痛,郑桑野给他吹了吹,“这种天气,不好贴创可贴,会不透气,也别沾水。”“谢”郑桑野兜里的手机响起,打断了虞乘。看到来电人时,郑桑野放下手里的棉签,“我接个电话。”虞乘垂眼没说话,只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他刚才无意瞥见了郑桑野手机来电的备注,是个叫小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