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被人如此威胁,贺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刀疤侧过头,跟一旁的小弟使眼色,那小弟端上来一盘吃剩的饭菜,“喂,想吃吗?”见贺峥还不说话,刀疤忽然起身,一把躲过剩菜狠狠砸在贺峥脸上,“你他妈的是死人啊!”贺峥的脸上被饭粒和菜叶黏着,汤汤水水顺着衣领浸湿,看起来邋遢又恶心,他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看了刀疤一眼。贺峥到底是S级,对上贺峥的眼神,刀疤下意识有点心虚,但是贺峥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眼底也并没有半分杀意,只有一片死寂,这反倒增添了刀疤的嚣张气焰。他掰了掰手指关节,指节咔嚓作响,对身后的几人说:“这人挺嚣张啊,咱们今天就让他看看,这块地儿,到底该由谁做主。”说罢,一群人便上前,把他从角落里拉过来扔在地上。贺峥这几天什么都没吃,精神力又损耗到极限,就算是身体素质再强,也该垮了。他重重砸在地上,闷哼一声。随即还不等反应,如雨般的拳头便砸下。监狱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打起架来都是下黑手,拳脚只管往贺峥的心窝和肚子上踹。贺峥胃部早已受不了,被他们踹得**,身体弓成虾子,他只想干呕。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对待的顶级Alpha宛如丧家之犬,任何人都能骑在他的头上,肆意欺凌。心口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被碾碎,贺峥下意识发出痛苦的哼声。但是除此之外,他连下意识的抱头防御都不会。“老大,这人真的是S级A吗?怎么这么弱?”“连躲也不会,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刀疤沉吟片刻,拎起贺峥的衣领,此刻他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英俊的脸上满是淤青,但是那双眼睛却空寂无神,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上头吩咐要他们好好招待这位,自然是不可能弄错。至于贺峥傻没傻,都无所谓。他把人拎起,随即一拳砸向他的腹部。“嗬呃——”贺峥喉腔里发出痛苦的哼声,眉头紧蹙,身体被冷汗浸透,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他疼得几乎昏过去,但是却又死死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刀疤似是觉得有趣,“这人就跟沙包一样,耐打还老实,有什么不好?”刀疤入狱前也是个A级Alpha,还是个穷凶恶极的逃犯,根本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手下留情。他为了在小弟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用了十足的力,一脚将贺峥踹飞出去。贺峥残破的身躯直直撞上了监狱的墙面,身体咯咯作响,像是骨头被撞碎了,他从墙上掉下来,听到刀疤身边的小弟鼓掌叫好。他只觉得意识昏聩,眼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逐渐模糊。喉间不断涌入腥甜,他蜷缩在角落里,一张带血的嘴里无意识地低喃着,眼角涌出泪意。身上像是被大卡车翻来覆去碾过一样,无一不疼,可是心里的痛却轻易盖过了身上的痛。姜逸不在了......他选择了那样极端的方式惩罚自己,把孩子也带走了......曾经他满怀期待,想要和他拥有的孩子,却死在了自己的犹豫,死在了自己残忍的言语下。他什么也没留下,他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连带着恨意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好后悔......真的,好后悔......没能留住他。什么狗屁理想,什么律法,此刻都不值一提,都随它去吧。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随便谁都好,杀了他吧、让他去死吧......头发被狠狠一把薅起,他感觉到头皮传来撕裂的疼,呆滞的目光与那双凶狠恶劣的眼睛对视。刀疤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戏谑道:“你刚刚念着谁的名字哭了?”“什么狗屁姜一姜二的,难不成是你在外面的养的婊子——啊!!!!”所有人都没看清贺峥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刀疤此刻却捂着自己的一边眼睛惨叫,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来。而贺峥嘴里还喘着虚弱的气息,他的手上微微一松,一个带着黏膜和血丝的眼球从他手中滑落。“你他妈——”有些犯人刚想骂两句,就看到地上掉下来的眼球,瞬间恶心得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他们对上贺峥森冷的目光,惊骇地发现这个人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刚刚还双眼无神,宛若死尸,像是被他们打死也无所谓,现在眼神却陡然变得凶狠。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眸子冰冷泛着幽光的竖瞳,仿佛毒蛇对他们吐着蛇信,思考着怎么将他们撕咬吞噬。明明没有丝毫信息素的波动,可那眼中饱含的凌厉杀意,却让他们心中胆颤,不自觉齐齐往后退。这些人都是欺弱怕强之辈,一旦遇上危险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一时间再也没有人敢吱声。只剩下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和刀疤的惨叫。贺峥艰难地爬起来,即使整个人站立都摇摇欲坠,却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他走到刀疤面前,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刀疤被吓得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狱警!救命、杀人啦!”贺峥的手捏住他一只臂膀,随即用力一扯,竟生生将他的手臂扯断,霎时间血肉飞溅。“啊啊啊——”整个牢房中都充斥着他凄厉的惨叫和浓重的血腥气。原本打算让刀疤好好教训贺峥的狱警早已经走得远远的,此刻隐隐听到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察觉不对,匆匆赶来时,只见刀疤一只胳膊已经被扯断,而贺峥正要往他另一只胳膊上使力。狱警一边开锁一边吼道:“犯人7637,快住手!”然而已经迟了,伴随着鲜血的迸溅和惨叫声,刀疤另一只手臂也被扯下。狱警赶紧上前,用电棍将贺峥击倒,贺峥这两下已经是凭意志力做出的极限,此刻思维迟钝,身体透支,早就不堪重负。他被电棍击倒,蜷缩在地上抽搐着,又很快被狱警带走。狱警头头看着地上的断肢,有一节骨头已经粉碎,再没有接上的可能。他指着刀疤,对身边的狱警说:“找个人来给他把伤口包扎一下。”贺峥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几平米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型卫生间,什么都没有,逼仄的房间和禁闭的门,墙上高处根本看不见外面的小窗,一切都让人感到窒息和煎熬。他被关禁闭了。贺峥躺在**,甚至不愿意再睁眼。他的前半生占尽风光,在外人眼里,他有良好的家世,优质的等级,超出一般人的智商,他这样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缺陷,也从来没有任何烦恼。只有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几乎很少开心过。尤其在爸爸走后,他整个人更是沉闷,只觉得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那么枯燥而乏味,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昨日做的事,上学看书,吃饭睡觉,只为了那个他自己都觉得遥远的目标,他快将自己逼疯了。直到那个带着特殊气味的Omega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天他在操场边的树阴下看书,却突然感应到了心脏猛然悸动了一下。这让他感到新奇,像是打破他多年墨守成规古板无味的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一笔,直直划进了他的心里。信息素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牵引力,诱使他不得不望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很漂亮的Omega,他有一双大海般深邃纯净的眼睛,一头漂亮的银白色软发,嘴角扬起大大的笑意,天真无邪地跟身边的Omega同伴撒娇。一对浅咖色的猫耳朵在阳光下被照得软绒绒的,他抬眼望去时,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而随即,Omega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突然一顿,像是命中注定的一眼。那一瞬,Omega和他对视,他嘴角灿烂的笑收敛了下去,眼睛却比之前更亮了,像是在有意克制笑意,他咬了咬嫣红的唇瓣,害羞地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猫猫耳朵有些紧张地竖起,白皙的小脸在阳光下透出一点点粉晕。他知道,对面也感觉到了。99%。甚至不需要去医院做契合度匹配,近乎完美的契合度,让两人都毋庸置疑,自发地在心里给出了答案。Omega向他走来,他的睫毛很长,很卷,微微垂下时带着几分青涩和秀美。他不安地捏着衣角,软软地出声,“你、你好,我叫姜逸,是一年级的新生,同学,我们......”他由于太紧张,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外放活泼。他深吸一口气,对贺峥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要是换做旁人,对于被这么好看的Omega搭讪,肯定心早就飘了,然而贺峥却压下了心头的悸动,一瞬间警铃大作。他告诉自己,这个Omega很危险。不管心头再怎么悸动,都只是由于超高的契合度影响罢了。如果没有信息素无形中的牵绊,他不会在人群中感应到他,而对方也不会对他说出所谓一见钟情之类的鬼话。贺峥不信爱情,更不信一见钟情。爸爸的离去带给他的阴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魔咒,对于贺峥来说,所谓的爱情,就是一剂不知成分的巨毒的药。他陷入了思想的囹圄,将自己困守,他觉得依照契合度高低鉴定的真爱都是无稽之谈,于是他一叶障目,蒙蔽了双眼,也蒙蔽了自己的心。他看不到姜逸那些年默默跟在他身后追随的脚步,看不到他所受的苦,也看不到隐藏在契合度之下最纯粹的感情。以至于这些年,他从未关心过他的一切,自始至终。就连他悄无声息离开了自己,自己都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兜兜转转,他还是服下了自己一开始就避之不及的毒药,但是这一次,他心甘情愿。而现在,他似乎终于弄懂了书上说的一个成语:撕心裂肺。却犹不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