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风利索地给路辞这桌下完单,又马不停蹄地去招待另一桌客人。路辞的目光就和黏在季时风身上似的,季时风走哪儿他脑袋就转到哪儿,恰好他今天戴的发卡是向日葵,还真挺应景。“时风,那桌你认识啊?”老板问,“那小孩儿一直瞅着你。”季时风到出餐口拿起一碟鸡米花:“同学。”“那你先别忙了,”老板特别善解人意,“去和他们坐坐,一起吃。”“不用,”季时风又端起一扎西柚汁,“店里这么多人呢。”·他先给路辞后面一桌送了鸡米花,路辞拧着身子盯着他看,上半身恨不能扭成个麻花。季时风又走过来,把西柚汁放到路辞他们桌上,在小票上熟练地划掉已经上好的菜。路辞就抬头愣愣瞅着他,向日葵发卡映衬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蛋,傻了吧唧的。季时风划完小票,把圆珠笔塞进围裙前兜,手指头在路辞的小揪揪上弹了一下,低声说:“看什么看?”小揪揪晃两下,路辞就和突然回神了似的,眨两下眼:“你怎么没在家里做题当学霸,也没去河边**拍照,你怎么在这儿啊?”“路大富,”季时风又往路辞光洁的额头上来了个脑瓜崩,“你说谁**呢?”路辞连季时风喊他原名都顾不上计较了:“不是,你不说你没时间吗?”季时风收了他们桌上用完的菜单,耸了耸肩膀:“你不是看见了吗,我确实没时间。”“那你没时间,”路辞莫名着急上火,说话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你、你也不能因为干这个没时间啊!”季时风没忍住笑了下:“胡咧咧什么,吃你的披萨,加菜直接扫码,喊我也行。”·下午茶时间到了,店里人多,一桌刚走另一桌立即接上,季时风忙得脚不沾地。路辞本来高高兴兴的,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就晴转多云了。他见多了季时风酷酷的样子、使坏的样子,乍一见季时风戴着围裙忙前忙后当服务员的样子,心里有点儿堵得慌。陈放他们在玩你画我猜,平时这种活动路辞最积极,今天也打不起兴趣参加,蔫儿了。路辞嘴里咬着吸管头,眼珠子跟着季时风转,闷闷不乐的。陈放揽着他肩膀:“路儿,怎了啊,突然就挂脸了。”路辞问:“放儿,你说季时风在这里干嘛啊?”“打工呗,不然还能干嘛。”陈放说。路辞又问:“那他为什么要打工呢?”“缺钱吧,”陈放又开了一局,心不在焉地说,“可能是家里比较困难,要不就是和爹妈闹矛盾了,这谁知道。”路辞下巴趴在桌上,寻思季时风在这里打工能赚多少钱呢?上回他爹在家打电话,他听了几嘴,说一个普通大学生进他家公司干销售,一个月八千底薪,月底还有销售额百分之十的提成。季时风不是大学生,只是个高中生,打个半折,那就是四千底薪?提成呢,又是怎么算的?估计也是百分之十。·路辞对钱是真没有一点概念,要让他说钱是什么,钱就是用来请朋友吃零嘴的。他扯过小票看了眼,五百八十二,百分之十的提成就是五十八块二。“五十八块二够干嘛的啊?”路辞问。体委说:“网吧一小时二十,能上两个半小时网了,还能来个大瓶雪碧。”路辞咂咂嘴,这也忒少了!于是他举起手,声如洪钟地喊道:“服务员,加菜!”店里一共有三个服务员,一个板寸小哥拿着菜单过来:“小帅哥,你说。”“我不要你,”路辞撇撇嘴,抬手指向擦桌子的季时风,“要他来。”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谁服务,提成就算给谁。板寸小哥过去拍了拍季时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季时风点点头,拿着菜单过来了。“胃口不错啊,还要加?”路辞翻开菜单一通胡点:“要这个、这个这个、还要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季时风又好气又好笑,倒霉孩子这是又想出什么招儿膈应他了。“小路,我们吃不了这么多!”“路儿,你疯了吧?”路辞摆摆手,就乐意让季时风赚钱。他一口气点了十多个菜,结果季时风拿着笔和单子,一个字没写。路辞急了:“你倒是记呀!”还是一中转来的学霸呢,有钱都不知道赚,真笨!季时风眉梢一挑:“你们已经点了三个十寸的,又要加三个十寸的?”路辞完全不知道自己胡点了什么:“吃不完怎么了,吃不完我们打包啊,加起来家里好几十口人呢,都嗷嗷待哺。”“路大富,你玩儿我呢?”季时风哼笑一声,双手撑着桌面,微微俯下点身,声音压得很低,“赶紧吃,吃完滚蛋,外面好几桌等号的。”从路辞这个角度仰头望,季时风的冷峻的眉眼显出了几分锋利,白衬衣袖口有柠檬洗手液的味道。路辞莫名有点儿臊,猛地撇开头:“有钱不赚是傻蛋,我不加了!”·菜没加成,路辞心情一下多云转暴雨了,板着一张脸,翘着二郎腿,捧着空饮料瓶咬吸管。“你到底怎么了啊,”陈放受不了了,“季时风欠你钱了还是怎么的?实在不行哥几个把他架起来给你打一顿。”“没怎么,”路辞闷声闷气,“我就是看见他在这里打工,我就不爽。”“他打他的工,关你屁事。”陈放说。对啊,季时风打工关我屁事?路辞瞄了眼季时风,有个熊孩子瞎晃可乐瓶,让季时风帮他拧盖,季时风打开瓶盖,气泡溅了一身,白衬衣一下湿了。妈的,这傻逼小崽子!路辞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去往这熊孩子屁股蛋上来两脚,但想想又忍住了。陈放说得对啊,季时风遭殃,关他什么事。那头,季时风还是好脸色,给那熊孩子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新的可乐,又找来拖把抹地,有客人经过还得提醒人家小心地滑。他娘的季时风,对着他就没个好脸,对别人倒是殷勤。路辞直磨牙,塑料吸管在嘴里发出“咯吱”声。体委说:“小路,你对季时风怎么这么关注啊?”“谁关注他啊,”路辞哧了一声,“就知道装酷。”体委问:“那你干嘛不爽啊。”路辞一愣:“我、我那是因为——我……”他支支吾吾小半晌,还没说出个所以然,陈放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季时风好几次拒绝路儿,说什么也不肯加入我们篮球队,还以为他真是沉迷学习没时间呢,结果是为了打工。那路儿铁定不爽啊,要早知道原因,能用钱帮他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对对,”路辞松一口气,也跟着点头,“对对对!他不加入我们篮球队,我就看他不爽。”“这么一说倒是,”有个人说,“咱年级不是统一定习题册吗,每个人要交三百八,周一就交钱,季时风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要打工啊?”·路辞到前台结账的时候,季时风恰好进去后厨倒垃圾了。路辞趁机打听:“哥,高中生来你这里打工给多少钱啊?”老板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啊?成年了吗?”“你甭管成年没成年,”路辞两只胳膊扒着收银台,“你就先和我说个数呗。”“学生兼职,一小时二十块。”老板说。“二十?!”路辞惊了,“没有四千啊?”老板乐了:“你要是辍学来干全职工,我给你四千。”“那不能,”路辞嘴角耷拉下去,“念书虽然就和坐牢一样,但还得念。”“你还挺有三观。”老板就没见过这么可乐的小孩儿,笑得合不拢嘴。“那提成呢,给几个点?”路辞又打听。老板说:“小弟弟,你这都和谁学的,一套套的还,我这儿没提成。”“没提成?!”路辞二次震惊。“干几个小时的活儿,就给几个小时的工钱。”路辞一下子心里更憋屈了。季时风图什么啊,在这儿累死累活的,端盘子倒垃圾,还得陪笑脸。他心里突突涌上来一股委屈劲儿,就连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在委屈什么,反正想到平时那个高高大大、又冷又酷、随手一投就能进三分的季时风在这儿打一小时二十块钱的工,他就烦,烦得想踹桌子。“哎哎哎,你踢我桌子干嘛!”老板制止他。路辞特幽怨地看着他:“哥,你看着皮肤挺白,怎么开的店这么黑呢。”老板笑趴下了:“你这小孩儿,你是时风同学吧?替他打抱不平呢?”“他为了给你打工,”路辞垂头丧气,“他都没时间加入我的篮球队了,你是不知道,他打球打可好了,以前还是校队的。”老板支着下巴:“那你得和他说,和我说没用啊,他来我这儿干活,我给他钱,别的我不管,也管不着。”后厨传来脚步声,季时风忙完要出来了。“他来了,你自个儿和他说呗。”老板说。路辞哼一声,拎起他的斜挎包,转身就跑。·季时风撩起帘子从里边走出来,望向刚才路辞他们坐的那桌,已经换人了。“你那小同学挺有意思,小嘴叭叭的,小炮仗似的。”季时风笑了笑:“倒霉孩子。”“你怎么不加他球队啊,他可埋怨上我了。”老板说。季时风揉揉眉心:“他连这都告诉你了?”老板:“直肠子,就和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全说了。”“就是个缺心眼儿。”季时风叹气,“我干活去了。”·季时风干到六点整下班,换了衣服出了店,马路对面有个人低着头,踢小石子玩儿。脚踢一下,影子动一下,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晃一下。太阳落山落一半多了,余晖带着点儿金,扑簌簌落在他身上,像连环画一样,挺招人看。季时风一没留神就多看了几眼,然后扬声喊:“路大富!”小石子骨碌碌滚出三米远,路辞吓一跳,隔着马路对季时风挥拳头:“你又喊我原名!活该你倒霉!”马路上一辆开过的货车恰好遮住了季时风脸上的笑意,等车开过,他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神情。季时风过了马路,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路辞把住他的车头:“谈谈。”“没时间,不参加。”季时风淡淡道。操!还学会抢答了!路辞磨磨后槽牙,忍了这口气,接着特别正式地说:“你来篮球队当队长,一小时两百,进一个三分球还有二十块钱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