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迟到,天天迟到,天天迟到……”路辞嘟囔个不停,在树荫底下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季时风。季时风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连帽卫衣,宽大的兜帽罩在头上,兜帽边沿在双颊投下阴影,衬得本就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更加锋利。他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模样别提有多潇洒了。路辞咂咂嘴,原来戴上帽子这么酷啊。恰好他今天也穿了件明黄色的带帽卫衣,路辞有样学样,也把兜帽往头上一戴。撩到头顶上的刘海被这么一压,“啪唧”一下,严严实实地捂在了脸上,瞬间什么也看不到了。老天爷真不公平,同样是戴帽子,怎么季时风戴就能变酷,他戴就变瞎呢!路辞愤愤不平,两手拽了下帽绳,差点没把自个儿勒死。·季时风把车停在路边,见着一颗黄色脑袋在树底下晃,忍不住发笑。这倒霉蛋,就没有一天安分的。他提着包走过去,冲那颗黄色脑袋吹了声口哨。路辞揭下帽子,不高兴地咕哝:“你怎么又迟到啊,我差点儿就被晒死了。”季时风耸了下肩膀,反问道:“我让你等我了吗?”“……”路辞接不上这话,只好哼哼两声,哼完把脑袋凑到季时风身前,递上去一根小皮筋,“喏。”季时风接过皮筋,随手往兜里一揣,也不给路辞扎小辫儿,反倒转头往边上走。“靠!你不会是忽悠我,不给我扎了吧!”路辞赶紧跟上,“我可等了你足足二十分钟呢,这风吹日晒的,我可真是受罪。”季时风走到早点摊前边停下:“两个花卷,一个水煮蛋,再要个无糖豆浆。”季博文一大早就去隔壁胡同看象棋了,没做早饭,季时风起得也晚,干脆来学校吃。·路辞还在他身后边叨叨个不停:“你是不是仇富呀,就盼着我们家财运断了是吧?歹毒,实在太歹毒了!”摊主看着季时风的眼神有点怪异,季时风扫码结了帐,一只手拎过早餐袋子,另一只手捏住路辞的两边脸蛋:“安静点儿,买个早饭再帮你扎。”路辞嘴巴被捏得撅了起来,眨两下眼,表情悻悻,含混道:“里枣嗦啊。”季时风把早餐袋子递给路辞,路辞很自然地接过,同时把脑袋往前伸了点儿。季时风用手指给他顺毛:“你给我机会说话了吗?”倒霉孩子一通连珠炮似的噗噗个不停,他一个字都插不进去。路辞吸了两下鼻子,很不服气:“那你不能先给我扎小辫儿,扎完再买早饭吗?”季时风说:“人这个点儿收摊了。”学生都进学校了,也没什么人买早点了,摊主把煤炉子熄了,踩着小三轮走了。路辞又说:“你早点来不就成了吗,,你这属于是时间管理有问题。”“时间管理”是路辞新学的词儿,早上他爸在饭桌上开电话会,就是这么批评员工的。路辞觉得这词汇说出来特高级,显得自己倍儿有文化,于是趾高气昂地问:“你知道什么是时间管理吗?”季时风懒得搭理他,下巴一抬:“皮筋。”刚才不是给过季时风一根皮筋了吗?路辞也没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时间管理就是管理时间。”他完全没觉着自己说了句废话,说完了还得意,一脸“我牛逼吧”的表情。季时风给他把辫子扎好,在发尾轻轻弹了一下:“我只知道残富管理。”“哦哦哦,财富管理啊,”路辞将装逼进行到底,“就是管理财富,我也是懂的。”“不对,我指的是——”季时风挑眉,哼笑一声,从路辞手里拿过早餐袋子,挂在手指头上晃了两圈,“管理脑残路大富。”他说完迈开腿就走,路辞追在他后边磨牙:“我发现你这人心态很不端正,你就是仇富!”季时风不置可否。·去教学楼的路上要经过一条上坡,他们还在坡上,早读的上课铃声就打响了。路辞跟在季时风身边嘟囔个不停,季时风压根没有搭理他,他自个儿也能说的特起劲。“你这种仇富的想法是不对的,”路辞义正词严,边比划边说,“你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政治课本上都说了,先富带动后富,我带动你,高薪聘请你来篮球队当队长,你又不乐意。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又要拒绝致富的机会,又要仇富,老老实实来篮球队不得了吗……”入秋了,连麻雀都偃旗息鼓不再叽叽喳喳了,这倒霉蛋比麻雀还能嚷嚷。季时风看着地上路辞的影子,脑门上一个小揪揪在晃,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影子是黑的,季时风却觉得这倒霉孩子连影子都带着亮色调。转学过来将近一个月了,季时风每次上这条坡都匆匆忙忙,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走慢一点也没关系,迟到了也无所谓”的感觉。“那你加不加入篮球队啊?”路辞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问道。季时风瞥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不。”“那你还是仇富,你思想有问题。”路辞一脸严肃,这就给季时风定性了。·进了教室,还好老师没在,路辞坐下,从桌子底下的竹篓里随便摸出一本书翻开装样子。季时风一边吃花卷 ,一边补昨天晚上的作业。路辞扭头看他一眼,好想抄季时风的作业啊,体会一把当学霸是什么感觉。没到一分钟,路辞又扭头看他一眼,觉着花卷还挺香,怎么感觉季时风的花卷特别好吃呢?又隔了不到一分钟,路辞再次扭头看季时风,季时风有两个大花卷,他吃得完吗?“……”季时风受不了了,放下笔抬起头,“干什么?”路辞吧唧吧唧嘴:“我早上没吃饱,花卷分我一个。”季时风靠着椅背,姿态放松,神情慵懒,指尖点了点桌面:“你找我要东西,就这态度啊?”路辞理直气壮:“前天你还把我桌上一个饼扔掉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饼?”季时风没想到路辞会知道糖油饼的事,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正在琢磨怎么解释,就听路辞说:“那可是陈放给我买的饼,被你擅自扔掉了,你得补偿我一个花卷——要是你不够吃,分我半个就行。”明明是他往倒霉蛋桌上放的糖油饼,什么时候成了陈放的了?季时风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路辞还在嘟囔:“抠门,一个花卷都不给。还是放儿好,饼被你扔了,他还给我买了茶叶蛋和肉包子。”季时风冷冷笑了一下,一只手捏着路辞下巴:“脑袋转回去,看见你就烦。”“我明明就人见人爱!”路辞瞪眼。季时风冷哼:“抱歉,我仇富。”路辞怒了,把脸转回去,同时还把椅子使劲儿往前挪,离季时风远远的。没过多会儿,从后头“啪”地扔过来一个东西,塑料袋里抱着热乎乎、胖嘟嘟的花卷,正正好落在路辞面前。路辞激动地扭头:“你投篮技术这么好,赶紧加入篮球队吧!”季时风把课本卷了卷,顶着路辞脑袋戳了戳:“转过去。”见了这倒霉孩子就烦,没见过这么脑残的,吃了早餐都不知道是谁买给他的。·班上另一组,陈放受嘱托盯着季时风和路辞,在桌子底下悄悄给路易发消息:“哥,刚才季时风捏路儿下巴,拿东西砸路儿,还用书戳路儿脑袋,虽然都没构成什么人身伤害,可是态度很不尊重啊!”路易给陈放发了一百块红包:“很好,继续汇报。”陈放忧心忡忡,路易哥说路儿最近很不对劲,情绪很低落,行为举止有些反常,初步怀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想来想去,在学校里和路儿作对的人只有季时风了,可他瞅着季时风这人不错,虽说平时比较高冷吧,但对路儿也没到“霸凌”的程度啊。难道是他私下对路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陈放发愁得很,转头往后边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季时风看过来的视线。靠!怎么那么吓人啊!凉飕飕的!陈放一个激灵,赶忙把脸转回来,寻思最近没得罪季时风吧,季时风怎么一副想揍他一顿的表情?·又考完一次月考,篮球赛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学校里能练习的场地不多,每个时间段都被占得满满当当。周三这天晚上的场地是他们十八班的,路辞早就提前申请了,学校管理处也批了。等放学后,路辞他们到了篮球场,三班的人正在场上打得热火朝天,一点儿停下的意思也没有。陈放不爽:“他们时间到了吧,该我们了。”“就是啊,还不想停呢?”“看他们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忒不自觉了吧!”路辞说:“兴许是他们打上头了,没留神时间,我去和他们队长说说。”三班的篮球队长是个大块头,五大三粗的,身材特别魁梧,路辞之前在管理办公室申报场地和他见过面。“同学,我们申了五点半往后的,”路辞客客气气,“你看你们还有多久,能快点儿吗?”三班队长压根儿不把路辞放在眼里,扫了他一眼,吹了声口哨,喊道:“都歇歇,人十八班来赶人了啊!”场上,三班有些队员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十八班有什么好练的啊,一轮游水平,浪费场地。”“就是,训练赛都懒得和他们约。”“打得废还要占个坑,无大语……”陈放皱眉:“你们他妈说什么呢!”队里几个脾气急的眼瞅着就要发飙,路辞赶忙说:“好了好了,我们赶紧热身吧,天都黑了。”三班的队伍在年级里出了名的讨人厌,在场上特别爱说脏话,犯不着和他们较劲。虽说路辞平时也挺急躁,但在这种集体事情上还是拎得清轻重的。三班队长领着队员走了,经过路辞身边,他瞅了眼路辞的小辫儿:“娘炮!”季时风从坡上下来,经过篮球场边,刚好听到这么一句。他停下脚步,看见路辞攥得紧紧的拳头。-----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手里,见面第一个动作,都是朝路大富扔海星!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