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炮!”三班的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纷纷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瞅着路辞的小辫儿。路辞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还是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骂什么狗屁呢你!”陈放吼道。体委他们把包往地上一摔,一副要干仗的架势。“哟哟哟,”好几个人朝他们比中指,“球打得臭,脾气也臭。”“一小姑娘带出来的队伍,打什么篮球啊,去玩十字绣啊!”“哎!说话注意点儿,什么小姑娘,人家是男的!”“不好意思我看岔了,光看见一小辫儿翘着了,我还以为是小娘们呢。”三班的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陈放忍不住了,骂了句脏话就往前冲,路辞拽住他的胳膊,往前走了一步。他在篮球队里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此刻站在最前边,面对着五大三粗的一群人,手心全是攥出来的汗。·球场外,季时风估计倒霉蛋要认怂,没想到听见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丑、逼。”三班队长没想到路辞竟然有胆子顶嘴,先是愣了下,然后不可置信道:“你他妈说谁呢?”“你呗,”路辞下巴一扬,眼神轻蔑中又透露着一种同情,“尖刀眉、三白眼、塌鼻梁、厚嘴唇,你怎么丑得这么均匀呢?你这长相吧往好里说,是一块肉上长了五官,往坏里说呢,你这五官不如不长,就留一块肉也不至于这么丑。我每回看你上篮就和上坟似的,好几次都想给你点首大悲咒。”季时风拳头虚掩着嘴唇,没忍住笑出了声。倒霉孩子牙尖嘴利的,和头小豹子似的,谁咬他一口,他铁定要咬回去。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这小身板挨得住对方一拳吗。对面的人被路辞一通叭叭整晕乎了,等反应过来,个个怒不可遏。三班队长一把揪住路辞衣领:“你再说一遍试试?”“你干嘛!”陈放大怒。“想动手是不是?!”路辞被拽的一个趔趄,三班队长还在他的小揪揪上拍了一下,他今天戴了一个青蛙发卡,“啪”掉在了地上。季时风瞳孔一紧,身体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单手撑住围栏正要跳进去——·“哎哎哎!干嘛呢!”保卫处的保安恰好开着执勤电动车过来,挥着警棍警告他们别闹事,放学了赶紧回家。三班那伙人没想把事情闹大,松开路辞,拿起包,挑衅道:“今天就算了,下回比赛场上打的你们叫爹。”体委梗着脖子:“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三班队长眼神阴沉沉的:“小娘炮带的娘们儿队还想赢,滚回娘胎里重造吧。”路辞嘴上从不吃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这么喜欢拿‘娘’骂人,你是——”话只说了半句,路辞咬了咬牙,忍住了。路辞下半句本来要说的是“你是没有娘吗”,想想还是算了。三班队长这个人是讨厌,但他也不能诅咒人家没有妈妈,忒恶毒了。路辞换位思考了下,要是有人这么说他妈,他非得和人家拼命不可。·三班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陈放还生气呢,偏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一群逼玩意儿!”“你别乱吐口水啊,能不能讲点儿卫生!”路辞踹他,赶紧从地上捡起青蛙发卡,拍拍灰尘放进兜里,“还好没给你弄脏。”队伍里群情激愤,大家还在为了刚才的事儿恼火呢,路辞把他们丢地上的包挨个儿收拾到一边,拿出口哨吹了一声,站在长凳上一挥手,特别精神、特别昂扬:“都别傻站着了,这儿只能用到七点,赶紧动起来!先跑个五圈热热身!”倒霉孩子心真大,就和没事人似的,转眼又他妈的活力满满了。季时风低头笑笑,口袋里手机振了下,超市老板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去帮忙看下店。有活儿干肯定好,只不过——季时风下意识看向球场里的路辞,那伙人要再回来欺负这倒霉蛋怎么办?“跑跑跑!run run run!”路辞站在长凳上,两只手拢在嘴边当扩音器,振臂高呼,“嘿吼嘿吼嘿吼吼!大河向东流啊,十八班的队员猛如虎啊!”体委捂着耳朵,气喘吁吁道:“路儿别唱了!精神折磨最为可怕!”路辞隔空给了他一拳头,小辫儿跟着一晃,吼道:“还有没有点儿审美了!”看他这神气十足的机灵模样,谁能欺负得了他。再说了,路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谁要是动了他一根头发,那保准是没好果子吃的。季时风抿了抿嘴唇,心说我他妈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操心起这倒霉蛋来了。入秋了,傍晚风凉,他罩上卫衣兜帽,给超市老板回消息:有时间,半小时就到。·快到校门口了,季时风不知怎么心念一动,转过头看了一眼——陈放他们从路辞身前跑过,等最后一个人跑出去了,路辞瞬间就和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肩膀塌了下去,脑袋也往下垂,整个人都是蔫儿吧唧的。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他的青蛙发卡,吹了吹,重新夹在脑袋上。发卡戴上了,小揪揪又支棱起来了,路辞抬起手,重重搓了几下脸。他细皮嫩肉的,季时风都担心他这力道要把自个儿脸皮搓烂了。原来倒霉蛋也有丧气的时候,原来他也不是随时随地都神神气气充满活力的。陈放他们跑完半圈,往路辞这边跑,路辞面对着他们又恢复了精神百倍的样子,举着手臂给他们加油鼓劲,还唱几嗓子乱七八糟的歌,特脑残。季时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把兜帽往下拉了拉。·三班的挑衅还是给他们带来了点儿影响。队里有个叫王芳的几组投篮都没进,被体委说了几句就急了:“本来也赢不了,天天这么练,有什么劲儿啊?”体委摔球:“你丫说的是人话吗?”“本来啊,练个鸟啊,”王芳红着脸,“人三班队里好几个校队的,咱们班本来体育就弱,还他妈要我们练练练,那不浪费时间吗?有这功夫我多做两套数学题不香啊?”陈放也听不下去了:“合着你这意思是,这半个多月就是我们浪费你时间了呗?”王芳哼一声,撇过头不说话了。士气低得很,气氛也挺尴尬,路辞有些慌了,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儿才好。“要不我请大家去吃烧烤吧,”路辞抿了抿嘴唇,试图换个能让大伙开心的话题,“小吃街新开的,烤猪蹄特香。”“谁他妈要吃烧烤,进篮球队就是图你请客这点儿吃的是吧?”王芳扭头朝路辞喊。路辞一下愣了。陈放推了王芳一把:“疯了吧你,你朝路儿发什么火?”王芳叉着腰,呼了两口气:“对不起啊小路,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觉着练起来没劲,反正没希望能赢。”“没事儿,我知道你不是冲我,”路辞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揪在一起,“要不今天就先散了,都回去好好休息下。”·其他人走了,路辞还没走,他坐在球场边的凳子上发呆,垂着头,心里闷闷的,特难受。他是个不称职的主理人,害得全队被人看不起,被叫“娘们队”,也没能耐把大伙儿的心往一处聚。球场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拉出他长长的影子,孤孤零零。忽然,另一道更长的影子出现了,一瓶绿茶被递到他面前。路辞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了季时风被半掩在兜帽下的脸。“发什么呆,”季时风用绿茶瓶子敲了他额头一下,“冻傻了?”路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时风,十来秒后鼻子一吸,声音听着特委屈:“想喝黑糖珍珠波波奶茶,大杯全糖,要热的。”季时风不惯着他,皱眉道:“就这个,爱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