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期考完,天气彻底回暖了。周五下午考最后一科,季时风交了英语卷子,刚出考场,就瞅见一个扎着小辫儿的身影往他这跑。“快快快,刚买的小布丁,要化了!”路辞往季时风手里塞了一根冰棍,自己嘴里还叼着一根,“小卖部终于来冰了,可馋死我了。”“没出息,”季时风拆了包装,问他,“交卷交的这么早?”“不早啊,我写完听力就睡了,睡了二十分钟呢。”路辞边嘬冰棍边得意,“我真懂得时间管理,白天睡觉晚上不困,就能和放儿打游戏了。”“……”季时风黑着脸,往他后脑勺上糊了一巴掌,“路大富,你不以为耻,你还反以为荣了是吧?”“你打我干嘛呀!”路辞瞪他,“成天动手动脚的,烦死你了,鸟人一个!”季时风也是发愁,眼见着下半年就升高三了,这小倒霉蛋愣是不学习,能考上大学就怪了。“路大富,”季时风认真地说,“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能不能考个大学?”“考大学?我考不上啊,”路辞不当一回事,他咂咂嘴,吃到了一粒葡萄干,特别惊喜,“季时风,你看小布丁里面还有葡萄干呢,是不是新款啊!”季时风脑袋都大了三圈,抢过路辞手里的冰棍,塞进自己嘴里一口吃了:“别吃了。”“靠!”路辞骂骂咧咧,不爽极了,“你想吃我再给你买一根不得了,抢我的干嘛呀。”“路大富,”季时风气得脑仁疼,“你对自己的事儿能不能上点心,考不上大学你是一点不急啊?”“急什么,我哥也考不上大学,他不就准备出国读吗,”路辞撇嘴,又瞅瞅季时风,“不过我已经和我爸说了,我可不出国,我爸说有那种中外合办的大学,出钱翻新下图书馆就能读。”季时风抬手揉了揉眉心,也行吧,对这倒霉孩子不能要求太高,有书读就成。“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路辞叹了口气,牵着季时风的手指头晃了晃,“季时风,谢谢你。”季时风也握住路辞的手,指尖在路辞手心安抚地挠了挠,刚想劝路辞最好还是也努努力学点儿,就听见这倒霉孩子郑重其事地说:“我替国家谢谢你。”季时风眉头一皱:“关国家什么事。”“我本来也是要出国的,因为你才留下来的,”路辞一本正经地瞎扯淡,“你为国家留住了一个十八岁招人疼招人爱大男孩,季时风,你真伟大!”“……”季时风额角狠狠**两下,这倒霉玩意儿!路辞说完又乐乐呵呵的,从挎包里翻出一包牛肉干,咔吧咔吧嚼了起来:“季时风,我不喜欢学习,你就别让我学习啦,我爸妈都说了,我啃老可以啃一辈子呢。我也知道学习好,但我不乐意。”他嚼牛肉干的时候半边脸颊鼓起来,像只小仓鼠,可爱坏了。季时风心头一软,想想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倒霉蛋只要快乐就够了。不想学习那就不学,会认字懂算数就够了,那些个成人世界的脏活累活辛苦活,季时风一辈子都不想路辞碰。“季时风,要不你也别学习了,”路辞边吃牛肉干边**季时风,“你入赘我们家吧,你就不用打工了,我们每天都去约会,我请客!”季时风双手插着兜,瞥他一眼,冷冷道:“不。”“你爱学习,你就是有病,现成的大款你不傍,你有眼无珠,你有大病。”路辞哼哼两声,咕哝说,“季时风,你是不是觉得入赘没面子啊,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当赘婿怎么了,没人会笑话你,你自尊心怎么这么强呢,这也是一种病……”季时风看他这唧唧歪歪的傻样儿就想笑,这和自尊心不自尊心的倒没什么关系,他就是觉得,他得先混出点出息了,才能让倒霉蛋爸妈放心把人交给他。·到了校门口,司机已经在等着了,路辞和季时风恋恋不舍地说再见,约了明天周六在哪儿见面。“那我走啦?”路辞抓着季时风的书包带,不舍得松手。季时风扒开他的手指头:“赶紧走。”路辞瘪嘴,手指头又绕上了季时风的书包带,扭扭捏捏地抱怨:“这几天你忙着学习考试,都没时间和我好好处处,忽略了我,我感觉好孤单呀,真是怪伤心的。”“昨天我想和你好好处处,你考完试就和陈放去网吧打游戏了,”季时风很不给他面子,扯回自己的书包带,对路辞的行程简直是如数家珍,“前天我想和你好好处处,你交完卷就和王芳去打台球了;大前天我想和你好好处处,你放了学就和陈卓去开卡丁车了。”“……”路辞眼神躲闪,讪讪道,“那我这不是太受欢迎了吗,每个人都离不开我,真烦。”季时风面无表情,淡淡道:“这几天你忙着打游戏、打台球、开卡丁车,忽略了我,我感觉——”路辞连忙抱着他的手臂安慰道:“季时风你别伤心,我这个周末好好陪你,不让你孤单。”季时风笑了笑,接着说:“我感觉好清净,真是怪爽的。”“……妈的!”路辞给他比了个中指,“你就知道说我风凉话,鸟人一个!”季时风忍俊不禁,他们俩在校门口的大树后头,位置挺隐蔽的,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于是季时风迅速低下头,在路辞嘴唇上亲了亲:“行了,别让你家司机等久了,快去吧,晚上不还要干大事吗?”“对啊!”路辞一拍大腿,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我得赶紧回家了,明天陪我去买衣服,别忘了!”季时风拍拍他脸蛋:“去吧。”·对别人来说,近期最大的事儿就是半期考;对路辞来说,大事儿是他终于能剃小辫儿了!大师算了日子,今天就是剪掉小辫儿的好日子,于是带着弟子早早上门到路家摆好了法阵。路辞回到家,客厅里贡品摆了一大桌,大师穿着道袍,手里拿着拂尘,正在一个香坛前念念有词。“拓泥大师!”路辞特别热情,边脱鞋边打招呼,“好久没见到你啦!”拓泥大师转过身,黑发黑须,面相慈爱,朝路辞作了个揖:“小路施主。”路辞也有样学样,和大师作了个揖,感觉自个儿特别仙风道骨。“大师,我老舅三婚了你知道吗,你上回说二婚那个就是他真命天女,我还以为他不会离了呢,”路辞八卦道,“我看新闻说好几间道观被查封了,咱拓泥观没事儿吧,你现在哪儿高就啊?”大师噎了一下,尴尬住了。“大师,”路辞特苦恼,“我什么时候能改名儿啊,我真不想再叫路大富了,这是我人生唯一的污点了。”“此名可保恒富,”大师摇摇头,“不可更改。”路辞每回见了大师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大师,那你知道马克思唯物主义吗?我们政治课本成天让背这个,我反正不背,我觉得还是你有水平。”大师有点招架不住了,左看看右看看,路祖康和林咏梅说去准备个东西,怎么还不回来!“流派不同,贫道不加妄议。”大师一挥拂尘。路辞竖起大拇指,大师就是大师,境界真高:“大师,你不妄议是不是从来不说别人坏话啊,你怎么忍住的啊,我就忍不住,比如有一次我们班主任站我边上讲课,放了个闷屁,我实在憋不住了,告诉全班人听了。”“……”大师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大师,”路辞凑到他身边,有点儿害羞,“你给我算算姻缘呗,实不相瞒,我坠入爱河有段时间了,感觉要被爱河淹死了,实在是太爱了。”大师闻言睁开眼:“小路施主有对象了?”原来大师也是人,也爱听小八卦。路辞嘿嘿傻乐:“对象是有对象,不过我对象只喜欢我的钱。”“……”大师难得感到了无语,“那小路施主为何如此开心?”“又有钱,又有对象,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路辞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大师,你道观里有WiFi吗?你用智能机吧?看我朋友圈了吗?我昨天发的那个抱枕,还有上周发的水杯,上上周发的夜灯,还有之前发过的台历、笔筒,还有可多了,都是我对象送的。”“我翻出来给你看看啊。”路辞忍不住想秀,从兜里掏出手机,“我爸说你这辈子都只修道不处对象,大师,你不懂爱情吧,你看看我朋友圈你就懂了……”大师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好想逃。总算捱到了路祖康和林咏梅回来,拓泥大师如释重负,掐着指头算了算时辰:“吉时已到,开始吧。”大师的两个弟子抬着两口沉重的红木箱子,两个箱子叠在一起,路辞坐了上去。扎小辫儿的皮筋解开,路辞的视线瞬间被盖住了,他从头发的缝隙里瞅见大师拿出一把红布包裹的铜剪,在金盆里反复洗了好几遍,又对着灵牌念了一通咒语。路辞紧张地扭了扭身子,路祖康呵斥道:“别动!”“我就说一句话,”路辞深吸一口气,“能给我剪个韩式M字暖男斜齐刘海吗?”他看中这个发型好久了,也不知道拓泥大师手艺怎么样。路辞有点惴惴不安,拓泥大师,和托尼听着也差不多,洗剪吹肯定也不能太差吧?·事实证明,拓泥和托尼的差别那都不是一星半点,那整个一天壤之别。小辫儿剪完,大师和弟子又在家里做了一通法,让路祖康把剪下来的头发在花园里朝东的方位埋了,还说现在路家聚财之气很正,路辞这小辫儿留了一年,可保宅中十年财气不散。路祖康很开心,领着大师去书房看他最新收藏的一块泰山石。路辞摸了摸额头,凉飕飕的,刘海好像剪得很短,在眉毛上边一大截。他问林咏梅:“妈,我新发型好看吗?是韩式M字暖男斜齐刘海吗?”林咏梅目光有些怜爱:“小宝儿,你在妈妈心里是最好看的。”路辞这下放心了:“那就好,我感觉我能去演韩剧男主了。”就在这时,路易和方牧回到家了——路祖康特地嘱咐他们俩今天晚点回来,别破坏了大师摆好的阵,于是俩人在外头吃了顿饭又看了电影。“剪完啦?我看看!”路易把包一扔,第一时间冲过来看弟弟的新造型。路辞还有点儿害臊:“哥,我像韩剧男主吗?”路易脸色很诡异,涨红着脸憋了小半晌,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像韩剧里的傻逼啊!”路辞愣住了,扭头问方牧:“牧牧,我像韩剧男主吗?”方牧傻眼了:“小路哥哥,你像韩剧里的八爪鱼。”“……”路辞不信邪,飞快跑到洗手间,照了眼镜子,崩溃了。他额头上扒着的那一片是他妈什么玩意儿!拓泥大师剪的这刘海,说它是狗爬出来的,狗都不乐意。路辞光洁的额头上,眉毛往上、发际线往下,三分之一覆盖着剪得歪歪扭扭的刘海。这个长度吧挺尴尬,往上梳吧梳不起来,往下放着吧,又显得特别愚蠢。路辞脸色煞白,颤抖着手拨通季时风的电话:“季时风,完了,毁容了!”·季时风前一天晚上已经看过了路辞的照片,做足了心理准备,是绝对不会笑的。然而第二天,当他在商场门口看见路辞真人时,沉默地转过身,一只手撑着商场的大理石柱,肩膀微微颤抖。路辞不想活了,看破红尘了:“这位施主,你笑吧,如果能为你带来快乐,也是美事一桩。”——这是昨儿拓泥大师安慰他的原话。季时风笑够了,做了两个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不是,你这大师手这么抖吗,他——噗!”扭脸看到路辞的一瞬间,季时风还是没憋住,又转过头去,撑着大理石柱抖肩膀。路辞好想哭,好好一个十八岁招人疼招人爱大男孩,迎来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季时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双手捧着路辞的脸,仔细地看了半晌,评价道:“还行吧。”多看两眼确实还行,多亏了路辞本来就长得白净秀气,顶着这么个糟心发型,衬得圆脸圆眼睛更圆乎了,又讨喜又可爱。路辞说:“你别安慰我了,我哥说我摆个碗坐路上,别人就知道是傻子出来讨钱了。”“是挺傻的。”季时风差点儿又没憋住笑,手指头捋了捋路辞刘海,“养养,一个月就长起来了。”路辞没精打采的:“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一个月,我不是中国最美小福娃了。”“怎么不是,还是最美小福娃。”商场里人来人往的,季时风也不避讳被人看见,在路辞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路辞心“扑通”一跳,皱了皱鼻子:“真的啊?”“嗯。”季时风点头。路辞这下又高兴了,两人往商场里走,他害羞地说:“季时风,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季时风扭头看了路辞一眼,靠,憋不住,还是想笑。他拿起一顶帽子给路辞带上:“路西施,要不遮着点儿?”路辞恼羞成怒:“你还是嫌我丑!”·新发型就得有新气象,路辞想着添几身新衣服搭配搭配。他和季时风正挑着衣服呢,店外进来两个人,其中一道声音说:“娅娅,你堂哥不是要来家里住段时间吗,我们给他挑几件。难得你愿意陪我出来逛街,咱们多看看。”季时风正在等路辞从试衣间出来,闻言身形一僵。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孩声音响起:“随你。”“季时风,我穿这件背带裤简直是太好看了!”路辞兴冲冲地出来,“不看发型就和韩剧男主似的——”话音未落,路辞也注意到了进店的苏琦。苏琦的肚子已经显怀了,高高隆起一个弧度,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孩,看年纪和路辞他们一般大,穿着白色连衣裙,满脸不耐烦。在她们身后还有两个佣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奢侈品袋子。“转个身我看看。”季时风语气自然,对路辞说。苏琦也看到了他们两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路辞抿了抿嘴唇,他认得这是季时风妈妈,他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抛弃了季时风,她对季时风不好,她甚至自私地想让季时风和爷搬走。“挺好的,就这件吧,”季时风不往苏琦的方向看,淡淡道,“走吧。”“为什么要走,我还没试完呢,”路辞下巴一抬,走到苏琦身前的一个货架,“我觉得这件也很好,我想试试。”他才不走,他和季时风又没有做错事,谁心虚,谁走人。苏琦很快就恢复了笑容,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搭着女孩的手臂:“娅娅,我忽然有点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女孩眉头一皱,显然很反感苏琦的肢体接触,但苏琦毕竟是孕妇,她也不好甩开:“麻烦。”一行人转身离开了服装店。路辞悄悄松了一口气,小跑回季时风身边:“季时风,她被我赶跑了。”季时风笑了笑:“厉害死了。”“我是不会让她再欺负你的,”路辞攥了攥拳头,坚定地说,“不管是谁对你不好,我都要把她赶跑。”季时风揉揉他的脑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有你这么凶的小福娃吗?”·半小时后,正在家里听戏的季博文接到了一通电话。“谁啊?”季博文问。“老爷子,”苏琦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是我,挺久没见了,您身子骨还好吧?”季博文冷下脸:“你打电话来干嘛?”“我上次和您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季博文斩钉截铁地说:“想我搬走?不可能!我老爷子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我死也要死在这个城市,死在这个胡同里!”“您别激动,”苏琦说,“季时风毕竟是我亲生儿子,我不关心他那是不可能的。有件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季博文眉头皱起:“我孙子的事情,我比你这个妈清楚。”“那可不一定,他现在正在谈恋爱,这件事你知道吗?”苏琦轻轻一笑。-----破产进度条:85%(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