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苏琦也快生了,挺着个大肚子找到胡同里来,也是挺不容易的。季时风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什么事?”“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苏琦笑了笑,“只是妈妈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今天有客人。”路易和方牧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诧异。面前这个保养得宜、贵气逼人的女人,竟然是季时风的妈妈?苏琦一身都是大牌,臂弯里挎着的那个包要六位数,脖子上挂着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季时风妈妈竟然这么有钱,季时风爷孙两个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季时风还一天打八百份工?一院子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苏琦没有丝毫不自在,神情自若地说:“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不会待太久。”不等季时风回答,路辞先站了起来,硬声硬气地说:“不可以,季时风家里不欢迎你,你走吧。”路易不清楚苏琦和季时风之间发生过什么,皱眉呵斥道:“路大富,你怎么说话呢?”对方可是季时风亲妈,路大富这是什么态度,简直没大没小!马一阳在桌子底下按了按路易大腿,接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我记得你,上次我们见过。”苏琦上下打量了几眼路辞,不无诧异地说,“怎么,你们还在一起吗?”“我们不仅现在在一起,等你七老八十了我们还在一起,”路辞下巴一扬,“阿姨,你有什么事儿啊,你肚子里那个要办独生子女证啊?是不是需要季时风给你开份证明,证明你俩没有母子关系啊?”路辞像一只觉察到危险后开启防御机制的小豹子,露出凶狠的尖牙,言语里的每一个字都沾着尖锐。季时风看着路辞站在他身前的背影,垂眸笑了笑,轻轻拉了拉路辞的手:“路大富……”“没事,”路辞立即转头看着他,笃定地说,“季时风你别怕,我是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你不用转学,也不用搬家。”季时风心头一软,这小倒霉蛋站在他前边保护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际上手指头都在偷偷打着颤。“你这小孩儿,牙尖嘴利的。”苏琦不怒反笑,视线转向季时风,“小风,我一直认为你不愿意和他分开,是故意和我作对,气我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季时风安抚地握了握路辞的手,旋即站起身,平静地说:“我做什么事情从来不是为了气你,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也对,我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苏琦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小风,我可以坐下吗,我站不了太久。”路辞板着脸,强硬地说:“不行!家里没你的位置——”“坐吧。”季时风拎起一张塑料凳走上前去,语气竟然难得的平和。路辞一愣,季时风扭过头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没事的。苏琦一只手托着下腹,另一只手撑着塑料凳,缓缓地坐了下去。季时风看着她仔细且谨慎地护着肚子的样子,再看一眼她此刻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确定这是不是就叫“母爱”,他觉得很陌生。“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季时风问道。苏琦坐在塑料凳上,抬头看着季时风:“小风,你现在多高了。”“一米八几。”季时风回答。“你爸爸一米八五,我觉得你已经赶上他了。”苏琦笑着说。“差不多,”季时风想了想父亲的样子,“记不起来了。”苏琦说道:“小风,你好多年没有这样好好和我说过话了。”“和你一样,”季时风勾起唇角笑了笑,“人有了倚仗,就会温和点儿。”路辞在后边干着急,直掐路易大腿,悄声说:“季时风怎么还笑啊?他们叽叽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啊!”路易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叫出声来,压着嗓子说:“我他妈也听不懂啊,什么温和不温和的,烧开水呢?”·他们听不懂季时风的话,苏琦却懂了。她想起季时风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苏琦心情非常糟糕,走出家门总觉得旁人在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死老公了,说她一个女人以后无依无靠的不知道怎么活……她那时候常对年幼的季时风发脾气,将自己的痛苦、无助、迷茫转嫁到不会反抗的孩子身上。她对季时风很冷淡,不愿意抱季时风、不愿意和季时风说话,甚至不愿意看见季时风。季时风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的事实。直到攀上了现在的丈夫,苏琦的日子过得很舒心。虽然得不到夫家的认可,但物质条件上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隐瞒了自己有过一个孩子的事情,出门有司机接送、在家有保姆伺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个月最新款的珠宝包包供她挑选。有了依靠之后,她每次和季时风见面,态度反而好了不少。季时风不再是个累赘了,她也愿意抽出点时间哄哄这个孩子。而季时风也是一样。在没有遇到路辞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面对苏琦。他用一层无比冷硬的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好让自己在苏琦面前不要有丝毫的松动,不要暴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既然苏琦不爱他,那么他也不能流露出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对“母爱”的渴望。长久以来,季时风像在打一场他单方面的战,如果他不够冷漠、不够强硬,那么他就彻底输了。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有了一个倒霉蛋,傻乎乎地站在他前头,明明自己手指头在打颤,还要安慰他说不怕。这场单方面的战争,因为有了路辞的加入,让季时风觉得自己是不会输的,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现在的他拥有了足够多的爱,他不再需要苏琦偶尔从手指缝中施舍给他的那一丁点关怀,真的不需要了。因为他的倒霉蛋爱他,很爱他,只爱他。·“小风,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苏琦说,“我马上要走了,去首都。”路辞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怔愣几秒后,担忧地看向季时风的背影。“恭喜,”季时风神色如常,没有诧异、没有不舍,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生意越做越大了。”“这次你不用搬走了,我先走。”苏琦同样云淡风轻道,“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季时风笑了笑:“行。”其实他一直都明白,苏琦和林咏梅是不一样的。林咏梅不同意路辞和他在一起,完完全全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爱,她怕孩子将来的路难走,怕孩子往后要面对无端的非议、诽谤和中伤;而苏琦勒令他和路辞分开,只不过是要求他搬出这座城市的一个借口罢了。她隐瞒了自己有过一个孩子的事实,担心这件事会被发现,保险起见希望季时风走得远远的。恰好这时她发现了季时风和路辞在一起,于是她便拿这件事做文章,把他们的事告诉季博文,借由季博文逼迫季时风离开。然而苏琦或许永远无法明白,季时风和季博文相依为命是一种什么感情。季博文反对过季时风、骂过季时风、打过季时风,但他却不舍得看自己的孙子伤心难过。现在苏琦自己要走了,她不再需要季时风离开了,自然也不再干涉季时风和路辞的事。说到底,她的反对和接受,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她自己。“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苏琦笑笑说,“小风,将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还是可以联系我。”季时风不假思索,回答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苏琦笑着摇了摇头:“小风,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没有养过你,将来你也不用为我养老送终,照顾好你爷爷。”这句话透露着几分决绝的意味,路辞眼中眸光闪动,从舌根处泛起莫名的苦涩。他看着季时风挺拔的背影,想着季时风是不是也会有一点难过呢,哪怕只有很小的一点点。·苏琦没有坐多久,有人打来电话,估计是催她回去了。她起身离开,季时风和她淡淡说了一句“一路顺风”,而后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张空空****的塑料板凳。路辞心绪纷乱,咬了咬下嘴唇,抬脚跑了出去。苏琦因为有了身孕,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路辞很快就在巷子里看见了她的背影,喊道:“阿姨!”苏琦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是路辞,不免有些惊讶:“嗯?”路辞攥着拳头,由于激动,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今天是季时风的生日。”苏琦一愣,眉眼间有一瞬间的茫然。路辞看到她的表情,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她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根本就不是特意选在今天过来和季时风道别的。“都说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谢谢你生了季时风,”路辞深呼一口气,接着说,“无论如何你是季时风的妈妈,没有你就没有他。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我的电话是188059823,号码不会换。”路辞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你不爱季时风,请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了,那只会让他伤心。苏琦看着路辞,半晌,她笑了笑:“明白了。”路辞目送她走到巷口,心中百感交集。苏琦上了车,汽车缓缓驶离,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路辞其实并不多么憎恨苏琦,也许不是全天下的母亲都爱孩子的,没有必要去神化“母亲”,母亲也是人,人首先要爱自己,这无可厚非。苏琦是自私、是虚荣,也许她也爱季时风,但她更爱她自己。但路辞还是讨厌苏琦,讨厌苏琦让季时风那么难过,讨厌苏琦让季时风孤孤单单地长大。他在巷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一转身,才发现季时风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一盏路灯挂在墙头,将季时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季时风背后,幽暗的巷道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仿佛要将季时风一口吞噬进寂寥当中。路辞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伤心,他动了动手指,喊道:“季时风……”季时风却笑了,他对路辞张开双臂:“都等你唱生日歌呢,快点过来。”路辞眼眶一烫,拔腿冲向季时风,一头撞进了季时风的怀里。路灯之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路辞打开手机手电筒,牵着季时风的手甩啊甩:“季时风,其实也不是很黑嘛。”“不黑。”季时风和他十指紧扣。·路辞送给季时风的生日礼物是一辆摩托车模型,他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总觉得太简陋了。季时风却很喜欢,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会儿,将模型摆放在床头柜上。路辞跟着季时风进了房间,又转过身做贼似地瞅了瞅外边,见马一阳、路易和方牧还在院子里拼酒,紧张地合上房门。“干什么?”季时风好笑道,“鬼鬼祟祟的。”路辞喝了两杯,这会儿脸蛋红扑扑的,说道:“季时风,还有一个秘密礼物,送给你。”“还有礼物?”季时风在床边坐下,“什么?”路辞搓了搓发热的脸颊,又皱了皱鼻子:“你不能嫌弃喔。”季时风笑着说:“不嫌弃。”路辞喝的有点儿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扭捏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叠了好几层纸。他把纸张展开,紧张兮兮地扯了扯衣摆,又清了清嗓子:“季时风,这是一张‘家契’,送给你!”“家契?”季时风眉梢一挑,“什么玩意儿?”“哎呀就是像房契的那个东西!”路辞自己造的词儿,怕季时风听不懂,解释道,“房契你知道吗?就古时候要买房子了,都得写张房契,签了名就不能反悔啦!”季时风看他这着急样儿,忍俊不禁道:“房契我知道,‘家契’是什么?”“家契就是——咳咳咳,”路辞又清了下嗓子,在季时风面前立正站直了,对着纸张一本正经地朗诵道,“本人路辞,身份证名路大富,性别男,身份证号352283329,特此郑重承诺,我要和季时风有一个家!”季时风身形一顿。路辞抿了抿嘴唇,接着说:“我和季时风的家,有四个房间,一间我们住,一间给爷住,一间爸爸妈妈住,剩下一间做客房,招待客人住。我们家里有一个小狗窝,那是路毛住的,狗窝里放着毛茸茸的垫子,路毛喜欢毛茸茸。我们家的客厅不用太大,但是也不能太小,沙发不要皮的,太老气,最好是布艺的。我们家的茶几是大理石面的,要白色的大理石,灰色也行,茶几下面铺一张大大的毛毯,可以坐在上边打游戏。我们家的餐厅最好是开放式的,不过餐厅以季时风的意见为准,毕竟他做饭,他说了算,但是我申请要有一台洗碗机,我可不想洗碗。但是卧室最好是我说了算,因为我喜欢赖床,待在房间的时间很多。我和季时风的房间,首先就要有一张很大的床,床垫别太软了,睡着腰疼;床头柜上要放我们的合照,还要放一个台灯,方便夜里上厕所;我想把房间刷成黄色的,亮堂;房间里最好也要放一张小沙发,就放在窗户旁边,季时风可以在上面看书……我们房间还要有一个小窝,这样路毛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觉了……”-----下章完结~【广告Time】隔壁新文《卑职告退!》,高冷上将和臭屁王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