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卧室,而纵容阳光挤进来的那一条细缝,正在昭示什么人昨晚连窗帘都来不及拉好的急切。喻宜之被那一缕阳光晃醒,看着那一条细缝分外不顺眼。因为昨晚拉窗帘的正是她本人。而这条细缝所显示出的急切,显然与所有人包括她对自己的定位并不相称——高岭之花、清冷孤傲、无可攀折。喻宜之从**起身,没防备的一个腿软,脚尖刮在柔软的地毯上,连脚趾甲都像贝母一样在闪闪发亮。而她扯过床旁的丝缎睡袍披在身上以前,她莹白的背脊也在朝阳中发光,露出形状秀美的蝴蝶骨。墨色的披肩长直发,雕塑一般清冷的侧脸,秀挺的鼻尖,甚至眼下两厘米处那一颗浅咖色的泪痣,无一不在昭显这个女人的完美。她一张冷脸如身上黑曜石色睡袍冰得毫无温度,一把扯开窗帘露出大亮的天光,而这无疑是为了晃醒还躲在被子里熟睡的另一个生物——准确的说,是另一个女人。露出被子的一缕浅金色发丝透着妩媚,随着喻宜之拉开窗帘的动作,发出一声懒洋洋而不耐烦的:“嗯——”好像昨晚把喻宜之折腾得不轻的人不是她一样。然后一张妩媚又狠戾的脸,猫一般的,带着朦胧的睡意从被子里露出来:“起这么早干嘛?难道——”她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指,眼神暧昧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喻总还想再来一轮?”喻宜之强迫自己不要跟着去看那手指。昨晚的她死咬着下唇不愿发出一点声音,眼看着女人把晶莹的手指伸到台灯下,反复打量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喻总,你好像不如你表面看着那么高冷呢。”这话在喻宜之只能臣服于女人的时刻,无疑在一阵羞愤里带起了更强烈的感受,她微颤着愤而揿灭了台灯。黑暗中传来女人一声又懒又狠的笑。她当然不会这样放过喻宜之,她不需要灯,因为她是世界上最了解喻宜之的人,比喻宜之自己还了解。此刻站在清晨阳光里的喻宜之,格外不愿自己脑子里涌入昨晚的那些细节,冷声道:“快起来了,我要开会。”女人懒洋洋的从被子里坐起来,小臂一朵骷髅玫瑰的纹身红得灼灼刺目,莹白肩头一道深深刀疤盘根错节,一直往脊骨方向延伸而去。她声音也懒:“喻总真是日理万机呢。”语带讽刺,喻宜之只当作没听到。她转身走出房间梳洗,换上白衬衫和墨色西裤,不菲的价格带来精致的剪裁,更衬得她身姿修长,蜂腰纤细,直角肩挺拔而锋利,是很高级的模特身材。她家备了专业的咖啡机,趁着烤吐司的时候她给自己做了一杯,虽然昨晚的激烈好像直到现在还留下了后遗症,连端咖啡时都洒了两滴在桌上。这让她坐到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一边小口啜饮着咖啡,一边在平板电脑上纤指飞快游移处理着当日工作,一大清早已是妆容完美,连身姿也是坐得挺拔。所以当那女人蜷着膝盖、光脚踩在椅子上坐在她对面时,坐没坐相的样子,让两人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女人一身吊带裙,一条肩带无所谓的顺着肩头滑下,挠挠一头乱糟糟的金发,素颜的一张脸在朝阳下也看不见瑕疵:“早餐没我的份么?”喻宜之头也不抬的冷声道:“你不是不吃这样的早餐?”女人哼笑一声:“对,冰凉凉的塞牙缝都不够,装叉的要死。”喻宜之不理她,利落的洗完杯碟,拎起自己的高跟鞋走到玄关处换上:“你还不走?”女人这才拖拖拉拉跟着她走过来:“还没吃饱嘛。”说的好像是喻宜之没给她吃早餐的事,眼睛却盯着喻宜之露出衬衫领口的一截白色脖颈,咬咬下唇,那意思不言而喻。喻宜之冷脸走出家门,女人尾随着她一起走过来等电梯。奇怪的是,两人站得很远,隔着一人多的距离,加上一个看上去像社会精英,一个看上去像无业混混,即便这时有邻居路过,怕也只会以为这是毫无关系的两人。不过喻宜之起得实在够早,这会儿电梯里没什么人,她压低声音说:“我下地下车库开车,你自己从一楼走出去。”女人懒笑一声:“放心,我还不会让别人发现我们是这种关系的。”【还】的意思,是【暂时不会】。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女人吹着口哨大剌剌走了出去,张扬的姿态,一如她明晃晃的威胁。*“漆老板!”漆月当然不是什么老板,一声“漆老板”是大家从中学开始对她的“尊称”,就为她那浑天浑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劲头。刚走出喻宜之家高档小区的漆月眯着眼回头,看到大头向她跑过来。大头算是漆月一手带起来的小弟,在自己已经可以管好几个饭店和ktv、被人人叫一声“头哥”的时候,对漆月还是毕恭毕敬的。他给漆月点了支烟,漆月咬着烟在唇边一晃一晃的:“一大早的你在这干嘛呢?”她看了眼大头手里拎的两个大包子:“你来买包子?”抬头看一眼他身后的包子铺:“这家包子是网红店?”大头:“什么呀漆老板!我这不是怕你被那女人吃干抹净……”“我呸!”漆月瞪他一眼:“那是我的作风么?”大头小声嘀咕:“你所有的作风都是对别人,一碰到那女人……”两人正说着,一辆保时捷呼啸着从两人身边驶过,带起一阵风拂动漆月浅金的发丝变得凌乱。也只有一双猫眼被发丝遮挡的一瞬,漆月流露出了连近在咫尺的大头都无法察觉的沉郁。像一阵朝阳也照不透的雾,笼罩着她。大头对着保时捷的车影破口大骂:“操,臭显摆给谁看啊?就跟谁不知道你老底似的!”漆月眉毛挑了挑,拿起大头手里的包子,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一个塞进大头嘴里。大头一愣:“漆老板,你不会还听不得我骂她吧?”漆月一口烟一口包子淡定的说:“哪儿呢,我就是饿了,毕竟昨晚耗太多体力了。”大头:“你狠狠收拾她了?干得好漆老板,毕竟她这样的女人……不行,我怎么想怎么还是气得慌,七年了她居然还敢回来,真不找人打她一顿?”漆月默了默。“不必。”她在朝阳中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我有其他办法慢慢对付她。”*喻宜之把保时捷停进公司车库,拎着她那能抵普通人半年工资的爱马仕走进办公室。“喻总。”“喻总早。”一路都有人毕恭毕敬跟她打招呼。喻宜之淡淡的连头都懒得点:“半个小时后准备开早会。”她对自己走进来以前那些议论充耳不闻——“这么年轻就当设计总监”、“毕竟陪太子读书嘛”、“总部空降过来的,你懂的……”,加上彼此交换的暧昧眼神。她是真无所谓,毕竟越是软弱的绵羊越爱抱团排挤人,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了。在她通往既定目标的道路上,这些人只是搬砖的蝼蚁。为什么要理会蝼蚁说什么。所以在会议室里她对设计方案的批评,只是单纯就事论事而已。她从邶城空降到K市,为的就是这次的老城区改造项目。K市虽然地处祖国以南的边境,经济算不上十分发达,但有旅游作为支柱产业,加上少数民族聚居享受到了不少国家政策扶持,所以老城区改造项目成了不少大公司眼中的“香饽饽”。香是真香,难也是真难。毕竟K市临近边境,各路牛鬼蛇神混杂而居,要乱起来,那也是很难收拾的。比如喻宜之空降以前的上一任总监,就因为跟了这项目三年还没搞定而被撤职。而一直盯着总监位置的副总监,就因为家里是本地人、在各路人马之间有点关系,所以信心满满觉得这个位置非他莫属。谁想到被刚二十六岁的喻宜之空降而来截胡了。散会后副总监笑着走到喻宜之身边:“喻总,今晚大家一起聚个餐给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要不给面子啊。”喻宜之无视了会议室外无数人窥探的眼神:“在哪里?”“卓远。”副总监说:“喻总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吧?卓远是我们K市挺好的酒楼,火着呢。”喻宜之淡道:“知道,我在K市读过一年高中。”副总监一愣:“喻总跟K市还有这样的缘分?知道卓远那更好了,今晚不见不散。”喻宜之点点头,副总监就出去了。喻宜之扣上电脑的时候想——她跟K市有缘分么?或许是有的。今早晨曦中,漆月透着狠戾的那一双猫眼,在她脑子里挥不去似的晃啊晃。一段孽缘,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