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再一次像昨夜那般静谧了下来。喻宜之手背在背后靠着方柱吃着糖,漆月抽着烟,两人一起望着走廊外长得最高的那棵树,树叶像滤网,把阳光像金色蛋液一样筛得甜蜜,好像可以做蛋糕。喻宜之站得离漆月不远,嘴里传来甜丝丝的味道。不知哪个班的英语老师在让学生读英语,咿咿呀呀的朗读声遥遥传来,反而让两人置身的楼顶更显静谧。漆月忽然有种感觉:全校师生都在上课,只有喻宜之这个最好的学生,和她这个最不好的学生,一起躲在无人的顶楼。像一个小宇宙,把世界一分为二——宇宙之内是“她们”,宇宙之外是“别人”。简直莫名其妙。明明她们是最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漆月忍不住开口问:“不回去上课?”她一开口,振飞了枝头的一只鸟,喻宜之的目光目送那只鸟远去,才淡淡说:“无所谓,老师教的我都会。”漆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静下来,只听到喻宜之嘴里,轻轻的嗑哒嗑哒声传来。是喻宜之的舌头在不停拨弄那颗阿尔卑斯,一下下撞在她贝壳一样的牙齿上。漆月咬着烟,在一阵缭绕的烟雾里眯眼问:“好吃么?”“好吃啊。”喻宜之想了想:“像夏天尾巴上少女的汗味。”漆月笑出了声:“你不装叉是不是能死?”“你不信?仔细尝,就会发现我描述得很准确。”喻宜之站直身子,一步步向漆月这边走过来。漆月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喻宜之一双沉如深湖的黑眸看着她,像要把人吸进去:“你要尝么?”粉色的舌头把阿尔卑斯糖推出来,那糖已在少女唇齿间化成一个暧昧的形状,此时被洁白的牙齿咬在淡粉的双唇间,湿润润的。喻宜之站得那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喻宜之嘴里的味道。漆月往后仰的半个身子都快伸到走廊外面去了:“我k,你你……”直到喻宜之向后退开了,把糖重新含回嘴里咔哒一声咬碎,漆月才在一阵心跳中找出一个理由:“脏不脏?”喻宜之没接她这话,只告诉她:“你要是听我们班同学说关什么人,其实关的不是人,是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漆月:……喻宜之:“还有刚才那个有锁链的隔间,是因为里面坏了,一直锁着的。”漆月:……她大跨步走过喻宜之身边,一副要比喻宜之先行离开的样子:“反正老子跟你扯平了,不欠你了。”走了两步,实在没忍住回头问了句:“所以到底有没有人欺负你?”“有。”喻宜之平静的说:“但无所谓,我有我的办法。”*要不怎么说致知楼里像被学校抛弃的一群呢,一直到了下午,整栋楼水管联通集体坏掉的洗手间还没被修好。漆月不想课间去洗手间排队,又在上课时间叼着烟大剌剌往格物楼的洗手间走。但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去顶楼那间了,她可不想再碰到喻宜之。只是路过高三(1)班教室那层楼的时候,漆月忍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嗯?怎么教室空****的没人?明明操场上也没班在上体育课啊。是不是全班去做喻宜之说的那个什么小白鼠实验去了。知道喻宜之不在,漆月的胆子反而大了,叼着烟向教室那边走去。她想去看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也许就想从窗口看一眼,学霸的课桌什么样?漆月越走越觉得不对——这跟她有毛线关系?然而正当她打退堂鼓准备离开的时候,眼尾却已瞟到教室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漆月一眼就发现那个座位是喻宜之的,因为喻宜之刚转来的时候,她来这间教室“调戏”过喻宜之一趟。那女生正要拿喻宜之课桌上的白色保温杯。漆月站到门口,吊儿郎当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干嘛呢?”女生却吓了好大一跳,手一抖,一个小袋子掉到地上,粉末撒了一地。漆月快步走过去,女生想捡,却已被漆月眼疾手快抢到:“我k,泻药啊?”女生脸都涨红了:“这跟你无关!”漆月有点好笑:“不是,我说妹妹,就算你给喻宜之下泻药让她缺两天课,难道你成绩就能赶上她了?”“说了这跟你无关!回你的致知楼去!”漆月冷笑一声:“知不知道我们致知楼的特点是什么?每天不搞学习闲得慌呗。”她眼神狠戾下来:“谁说跟我无关的事我就不能管了?”她捏住女生下巴:“你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往人嘴里放是吧?”她把烟夹在指间,伸到女生嘴边:“那我把烟灰放你嘴边行不行?”女生拼命扭头想躲,漆月冷眼看了她半天,才一把放开她。女生被吓得不轻,立马跳开离漆月三丈远:“你你你!混子一个!”漆月嗤笑:“是,我是混子,可就算我是混子,我都做不出把烟灰往人嘴里放的事,你怎么还能往人嘴里放泻药呢?”她伸着纤长手指在女生额头点两点:“别连混子都不如。”大摇大摆走了。*晚自习的时候,喻宜之去顶楼上厕所,发现漆月蹲在门口抽烟。喻宜之:“你每天要抽多少烟?”“关你鸟事。”喻宜之看一眼漆月脚边的烟头,显示着这人已在这里等很久了。“找我有事?”“你们班有个女生,蘑菇头戴副透明边框架眼镜的。”喻宜之想了想:“袁媛。”漆月:“你小心她点。”喻宜之点点头,就往厕所里走。漆月:“你不问我为什么?”喻宜之:“不用问,我自己可以看,我在课桌上装了微型摄像头。”漆月:“我k,你间谍啊?”喻宜之:“不然这样的事,永远没有止境。”她瞥一眼漆月:“放心,摄像头只对准我自己的课桌,不会侵犯其他人隐私。”“我是在跟你讨论道德问题么大小姐?”漆月咬着烟狠狠笑了一声:“我看起来像一个有道德的人么?”喻宜之:“没有最好。”“你说什么?”“没什么。”漆月:“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永远没止境?”她烦躁躁问一句:“欺负你的人很多?”喻宜之平静的说:“现在还不多。”漆月一下子反应过来——如同她自己深谙失去“面子”后的人情冷暖一样,喻宜之这样的经验,显然也是从过往的切身经历中得来的。喻宜之:“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谁担心你了。”但漆月还是忍不住问:“你有什么办法?”喻宜之更平静的说:“告老师。”漆月笑出了声。喻宜之已经在往厕所里走了,漆月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拉了一把喻宜之的手腕,少女皮肤冰凉,摸在她手里却是滚烫。那一刻漆月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天边月光也是滚烫的么?漆月:“你真要告老师?你幼儿园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喻宜之看了她一眼:“什么?”漆月挠挠头:“很不道德。”“你刚刚说你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不是说那种道德啦!是说同龄人之间的那种道德!就是有事自己解决,不要告老师告家长什么的……”喻宜之:“你信这个?”漆月一愣。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冷很淡,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罩上一层光晕,但并未染黄少女的脸,仍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漆月这时又觉得,月光是毫无温度的了。喻宜之带着那毫无温度的神情说:“如果你这样算道德的话,那我才是一个最没道德的人。”“我告诉你。”少女的声音也毫无温度:“能镇压一股势力的,只有另一股更高的势力。”她撇下漆月走进厕所去了,剩下漆月一个人愣愣在原地。她想走,可脚步没动,烦躁躁盯着小虫撞击灯罩下的灯泡。她不想承认她沉浸在喻宜之带给她的震撼里。直到喻宜之走出来,漆月才扬扬手中的烟,意思是自己抽完再走。喻宜之淡淡点一下头,路过漆月身边。最后背对漆月问了句:“既然有事跟我说,怎么不直接到教室来找我?”漆月冷笑一声:“被所有人看到你跟我搅在一起,你觉得对你很好么?”喻宜之没再说什么,静静离去了。*这天因为邻居大姐的女儿来玩,大姐不出摊,还把漆红玉也接过去玩了,漆月不用赶着回家。她索性留到晚自习下课,才轰鸣着骑上机车驶出校门。骑到门口又停下,斜倚在机车上抽一根烟,大头看到她愣了下:“下课了跑那么快,怎么还在这?”漆月吐出缭绕的烟:“等小琳。”大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得叻!那小弟先闪了不打扰了!”其实漆月知道,小琳今天没上晚自习,和闺蜜逃课去看演唱会了。而她等在这里,望着鱼贯走出校门的学生流。直到一张冷月般的脸出现,没什么表情的向校门口等着的那辆宾利走去。漆月戴着头盔,却也能感受到身边那些目光,一拨看向她,一拨看向喻宜之。看向她的,一边觊觎,一边鄙夷。看向喻宜之的,一边崇拜,一边嫉妒。她突然发现,她和喻宜之是很像的两个人,一边带着花环,一边被其中伸展的芒刺所刺伤。不过至少今晚喻宜之身边,没什么幺蛾子了。她确认了这一点,扔掉烟头,酷酷的一把扣下护目镜,轰鸣着骑机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