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又把蓝色的笔递给漆月:“换你解题了。”漆月接过,低头,本想习惯性咬笔帽的,可喻宜之的笔像她的人一样,好看又干净,有一道道竖着的很有气质的条纹图样,漆月没能下得去嘴。她只好老老实实解题。喻宜之这人挺神奇的,顺着她的引导步骤,一道道题漆月还真的都能解出来。这当然归功于喻宜之的聪明,可喻宜之坐在旁边看她解题,说了句:“你真挺聪明的。”漆月耳边一下子响起初中老师的声音:“漆月,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学生,你会大有前途的。”笔尖滞了一下,在方程式的“x”字母下凝成一个墨点。漆月咬了一下唇,撇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上辈子的事了。她的停滞引得喻宜之凑近了点看过来,她的手肘隔着空气感受到喻宜之淡淡的体温。漆月忽然想:如果她假装解不出这道题的话,喻宜之真会亲她么?像刚才那样闭着眼凑过来,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颤,眼皮一点淡淡的粉。还是算了。漆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笔尖继续流畅的写了下去。还是算了。别弄脏月亮。*等喻宜之终于放过漆月的时候,漆月伸着懒腰走出办公室,夜空月朗星稀。而她的身边还有一轮月亮,喻宜之顶着那张冷白的脸说:“明晚继续。”漆月:“切。”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老老实实待到晚自习下课,准确的说比晚自习下课还晚那么一点,住读生已经全部回宿舍了,走读生已经都走没影了。通往校门的路上,只剩下喻宜之和漆月两个人的脚步声,隔着一段距离,可同样的月光烫着她们的背。喻宜之不说话,漆月那些无聊的玩笑也说不出口。一路沉默的走到学校门口,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在夜色里闪着光。喻文泰把车窗摇下来,露出和善的一张笑脸:“宜之,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呢?”喻宜之握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漆月远远望着喻文泰,这是她第一次比较清晰的看到喻文泰的脸,在她想象中K市首富应该更叱咤风云一点,没想到这么温和。她低声说:“你爸看上去人挺好的。”喻宜之声音很冷:“你要么?你要给你好了。”漆月冷笑一声:“能给的话你给啊,给个垃圾我都要。”反正她从来没爸。她背着书包就走,走了两步才骂一声:“我k。”完全忘了她是骑机车到学校这件事了。她匆匆又往校门里面走,走了两步一回头。月光下,喻宜之清冷的身影,已经和那辆黑色宾利一起消失了。*第二天晚自习前,大头又叫漆月:“今天可以跟阿辉一起去唱歌了吧?”漆月:“阿辉怎么天天攒场子?”大头:“人家阿辉现在混得好着呢,要开自己的会所了,最近各路打点呢。”漆月:“那不是要跟钱夫人抢生意?”大头:“钱夫人生意做那么大,也不用怕阿辉吧?嗨,那是大人物考虑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有吃有喝玩开心就行了。”漆月摇摇头:“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先看看钱夫人对阿辉这件事的反应再说。”大头撇撇嘴:“那多无聊啊。”漆月:“钱夫人平时挺罩我们的,不值得你无聊一晚上?”大头蔫头搭脑:“好吧,漆老板你是想的比我周全。”他又叫漆月:“那到顶楼打牌抽烟去呗?”漆月:“不去。”大头:“哦,你是不是还要去教训装叉犯?你昨晚教训的怎么样啊?”漆月冷笑一声:“可能她今天都不会来找我了吧。”大头:“这么厉害?你是不是打她屁股了?”漆月:……事实的真相是喻宜之不打她屁股就不错了。喻宜之并非被她教训得不敢来,而是因为昨晚分开前两人发生了龃龉。漆月把手机捏在手里颠三倒四的转着,盯着显示分钟的阿拉伯数字从“5”到“6”又到“7”。快打铃了。这时那个清泠泠的声音,又和昨天一样轻轻响在教室门口:“漆月同学。”漆月松了一口气。带着一脸痞笑走过去:“哟,你还敢来啊?”*小小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喻宜之笔尖的沙沙声,写一会儿又把那支蓝色的笔递给漆月,又只剩漆月笔尖的沙沙声。两人都不说话。漆月觉得这样的气氛有点别扭,但她怎么可能对喻宜之先低这个头。不说话就不说话呗,又换回喻宜之写公式时,漆月手撑在椅子上晃着腿,鼓着腮帮子,觉得自己像一只带着红色假发的河豚。直到喻宜之又把手里的笔递过来时,漆月伸手一接,一愣——她的掌心里,喻宜之递过来的是一颗巧克力。闪光的包装,让巧克力像一朵微型的玫瑰绽放在她手掌之间,一小圈精致的金色丝带,上面写着意大利文。漆月笑了声:“大小姐,你就是这么说对不起的?”喻宜之垂眸不说话,长长的睫毛耷下来。漆月一脸玩味的笑看着她,一颗小小巧克力在手里不停抛着。“对不起”这种话,对一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当然很难说出口了。喻宜之咬了一下下唇。“对……”“算了。”漆月扯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我接受,行了吧?”喻宜之盯着漆月,眸子黑沉沉的。“怎么?”“没。”喻宜之摇摇头收回目光:“好吃么?喻文泰之前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漆月笑:“你都不叫他爸叫他喻文泰?”巧克力在她齿间化开,怎么说呢,甜味过后,泛上一种很高级的苦味,倒也谈不上多好吃。喻宜之低头对着面前的书,长睫毛的影子投射在书页上,落成一小片阴影。漆月伸手在她头发上猛揉了一把,喻宜之那头总是一丝不乱的长发,有一块就变得毛茸茸的。漆月浑不吝的语气:“喂大学霸,你这道题的引导是不是少写了一步啊?”喻宜之看了一眼:“你真挺聪明的。”她接过笔补了一行,又把笔递还给漆月。漆月低头解题的时候,好像看到喻宜之低头又隐约的笑了下。头顶毛茸茸的一小块,喻宜之到底也没伸手梳理整齐。*喻宜之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那辆黑色宾利照例等在路边。她拉开车门上去,喻文泰不在,只有司机告诉她:“喻总吩咐我来接你,他在家招呼客人。”喻宜之淡点一下头。喻文泰最近忙着谈生意,喻家的别墅门庭若市。毕竟会议桌上不好谈的,餐桌酒桌上才好谈。车一路平稳驶到别墅门口,喻宜之开门进去,喻文泰立刻招呼她:“宜之回来了。”喻文泰笑呵呵的,怀里抱着个半睡不睡的五岁小女孩,长得粉嘟嘟的,是今晚朋友夫妇的女儿。任曼秋说:“希希困了,让宜之带她先去睡吧,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再把她抱回去。”喻宜之立刻走过去。喻文泰把小女孩交给她,喻宜之抱进怀里,小女孩像小考拉一样紧紧依偎着喻宜之还咂了咂嘴,喻宜之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任曼秋低声说:“宜之,快上楼去吧。”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楼,听到小女孩爸妈在身后夸她:“宜之真懂事。”喻文泰笑着:“嗯,我可省心了。”*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楼,轻轻放到自己**,这会儿小女孩却醒了,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喻宜之:“嗯。”小女孩:“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妈妈每晚睡前都给我讲故事的。”喻宜之:“我没有故事书。”她从小就不信童话。小女孩:“你上网搜嘛,你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我最喜欢的。”她流利的报出一个app。喻宜之搜到《白雪公主》的故事,被改成小孩最喜欢的童趣语调,还是中英双语。喻宜之坐到床边开始小声念,楼下喻文泰和朋友谈笑的声音隐隐传来。恶毒皇后把毒苹果打扮得红彤彤娇艳好吃,送给天真愚蠢的白雪公主。喻宜之心想,这童话多少还算有点现实意义,现实生活中也是一样,越是剧毒的东西,往往看上去越美丽甜蜜。小女孩听这故事听太多遍了,渐渐有点走神,瞟到喻宜之书桌上的意大利巧克力:“姐姐,我想吃巧克力。”喻宜之放下手机:“别吃了,太甜了,要蛀牙去看医生的。”让小女孩受疼,她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不过这巧克力,她今晚可是亲手递到了漆月手里。这时K市老城区,逼仄狭小的老筒子楼里,漆月照顾完漆红玉去洗澡的时候,摸到了裙子口袋里的那张巧克力包装纸。她顺手往枕套里一塞,才甩着浴巾哼着歌走进浴室。哗哗水声间,漆月想:留着那包装纸干嘛呢?她也说不清。就像枕着藏了包装纸的枕套梦到了什么,朦朦胧胧的,她也假装自己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