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漆月自己大剌剌骑着摩托车出校门时,门卫也不敢拦她,但这段时间教导主任抓考勤抓那么严,她还是低调的选择了和大头一起翻墙。但现在她感到无比后悔,因为无论她扯着大头走多快,一回头,喻宜之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漆月:“大头,三,二,一,跑啊!”大头都懵了:“我k,我刚吃了一肚子炒饭!”漆月边跑边回头,乱糟糟的长发迎风糊在脸上,她扭头在头发缝隙间看过去,喻宜之舞动双臂还跟在他们后面。少女黑色的长发扬起,像张开的翅膀,脸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凝成一点白。漆月放慢了脚步,大头:“不跑了?还跟着呢。”漆月:“跑不动了。”“怎么就跑不动了你还没开始喘呢……”漆月瞟了他一眼,大头不吭声了。两人站在路边打车,喻宜之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大头看看漆月又看看喻宜之,这两女的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大头这话痨也不敢说什么。好不容易车来了,漆月冷着张脸坐进副驾甩上门。大头快速溜进后排正要关门,一只冷白的手拉住。大头看了一眼副驾的漆月,压低声音:“你别为难我嘛,装叉……啊不,喻宜之。”“请你别为难我,喻宜之同学。”“什么?”“礼貌用语。”大头都傻了:这女的跑这儿给他上语文课来了?前排的漆月笑了一声,大头也没听明白那笑是什么意思。但这会儿喻宜之就怼在他面前,黑眸沉沉的看着他,一副不说就不松手的姿态。大头这小混混看起来怂,其实从没对漆月以外的人服过软,这会儿却不得不跟着喻宜之说:“请你别为难我,喻宜之同学。”喻宜之:“你让我上车我就不为难你。”“我k,你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这车我今天肯定要上的,除非你把我手掰开。”大头是真不知道这人从那儿看出他有“恐女症”的,除了漆月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哪儿敢碰其他女的一根手指啊!喻宜之强行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这时漆月从副驾下来,拉开他那一侧的门:“下车。”大头赶紧滚下去了,本以为漆月要把喻宜之拉下车,没想到漆月自己坐进去关上门,瞟了大头一眼,大头麻溜的自己滚去副驾坐好了。漆月纤长的手指敲敲椅背:“师傅,开吧。”窗户大开着,冬天的风灌进来,入了夜,虽不凛冽到底也带着寒意,大头发现喻宜之这人真挺倔的,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吹乱跟漆月的红发纠缠在一起,都快被吹成草泥马了,她却一声都不吭。漆月的声音从乱糟糟的头发里传出来,挺冷的:“喻宜之,这是你自己非要来的,你可别后悔。”喻宜之:“嗯。”大头松了口气:漆月到底是同意了,不用他夹在中间为难了。嗯等一下,他渐渐回过味来:漆月既然同意了,刚才特意换到后排干什么?难道就为了面对面跟喻宜之撂句狠话。大头的大头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虽然他恐女但到底是个男的,漆月是不想他这男的跟喻宜之坐在一起?不能吧!以前漆月交女朋友的时候,各种男的跟她女朋友勾肩搭背的她没说过半句不行啊!这时漆月忽然凑近,在他脑门上一弹:“你贼兮兮的看什么呢?”大头捂着额头回头:“没什么没什么。”好嘛,看都不能看了。*出租车开到山脚下,三人一起下车,师傅开着车一溜烟跑了,好像一秒都不想在这多待似的。大头咧嘴:“怂货。”对不混街头的人来说,这里确实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一座废弃厂房被当成了据点,一个打烂一角的玻璃柜立在门口,摆满各种啤酒和泡面,几块不知从哪个倒闭舞厅拆下来的灯牌亮着诡异的光。已经有不少人聚在里面的,抽着烟,乌烟瘴气的几乎看不清人,连大头这种老烟枪进去都被呛的咳了两声。门口堆着生锈的钢管,好像随时操起来就能变武器。这里是堕落、危险、不知天日的代名词,是普通人迫不及待想远离的泥沼,可大头一回头:喻宜之还跟着呢。有人透过蒙蒙烟雾看到漆月:“漆老板来了。”抛给漆月一支烟,眯眼看向她身后:“哟,怎么带了个学生妹?”他笑着冲喻宜之走过去:“小妹妹,第一次来啊?”烟雾全喷在喻宜之脸上。漆月好整以暇的靠在一旁抽烟,好像等着喻宜之自己被吓走似的。混混:“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喻宜之:“挺好的,就是那儿电路接错了,下雨天可能有危险。”“我k,哪儿啊?哥哥这棚里全是改装过的摩托车,可不能烧了。”喻宜之:“你过来。”她很认真的跟混混讲着电路为什么错了,应该怎么改,认真得像在做一道物理题。漆月双眼眯起来。k,忘了这是个学霸了。混混听喻宜之讲完直起身:“谢谢你啊妹妹,帮了大忙了。”他从玻璃柜里拿了罐啤酒抛给喻宜之:“请你,别客气。”喻宜之犹豫一下,刚要拉拉环,漆月走过来一把从她手里扯过:“她不喝酒。”哗啦一声拉开玻璃门,找半天找了一盒奶,扔给她。喻宜之把吸管插上喝了:“漆月。”厂房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混混们喝了酒互飙脏话,漆月根本听不清喻宜之在说什么,她叼着烟皱着眉:“听不到。”喻宜之扯扯她衣角。她不耐烦的把脸凑近。喻宜之身上干净的清香味,穿过一阵乌烟瘴气的烟味和酒味钻进她鼻子。喻宜之贴着她耳朵小声说:“其实我不喜欢喝牛奶。”“但你给的,我喜欢。”*漆月问喻宜之:“看到这什么地方了?走不走?”喻宜之摇头。漆月笑了声:“真他妈不知道你在倔什么,你待这儿能干嘛?做作业啊?”她他妈就没见过逃课出来还背着书包的。喻宜之居然说:“也不是不行。”“行行行。”漆月笑着把喻宜之拉到门口,那儿挂着盏生锈罩子的吊灯晃啊晃,她把角落一张不怎么稳当的桌子支开:“你做,你在这儿做。”喻宜之挺坦然的过去坐下,她身上那身干干净净胸口绣着“第一中学”字样的校服实在格格不入。来来往往的混混都挺好奇的往喻宜之那边瞟一眼,喻宜之下笔流畅不为所动。漆月抽着烟眯眼看了会儿。喻宜之抬头:“你怎么还不进去?在这儿等我给你讲题么?”漆月:“……讲个鬼!”她转身就走,一进仓库就被人塞了罐啤酒,她闹哄哄跟着人群举杯:“干了干了!”她本以为喻宜之会进来阻止她喝酒,但喻宜之并没有。漆月把啤酒罐子捏在手里晃**着,大头凑过问:“漆老板,装叉……喻宜之是不是喜欢你啊?”“放屁。”漆月狠狠把烟头按熄在啤酒罐里。一句“她只想跟我当朋友”怎么也说不出口,南辕北辙的两人为什么当朋友?这其中的同情意味未免太浓。正如喻宜之一开始想和漆月谈恋爱完成对她爸的反叛一样,这次的“当朋友”,也只是大小姐反叛战略的一次长线升级。谈恋爱的两周不够,还是当朋友时间更长更过瘾,更别提还能体会随手施恩的优越感。漆月对大头挑唇:“你一直说她装叉倒也没错,这不,现在还在外面装叉写作业呢,人家是跑我们这儿体验生活来了,我去看看她装怎么样了。”她烦躁躁的转身出去,看到一个混混凑在喻宜之桌边,她脸色一沉走过去:“卓哥怎么才来?里面找你呢。”卓哥笑:“我跟这小妹妹说会儿话。”他朝喻宜之身边靠拢,漆月过去挤到两人之间,嘴上在笑但眼底很冷:“我也有话找她说,要不卓哥你先回避下?”“她是你带来的?你什么人?妹妹?”漆月皱眉:“同学……”喻宜之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是她朋友。”卓哥笑了好几声:“朋友?我们这儿没这种东西,要么是兄弟,要么是仇人。”利益相合是兄弟,利益不合是仇人。今天是兄弟,明天也能是仇人。漆月很清楚这一点——哪怕她跟大头这么好,如果以后一个帮钱夫人工作另一个去帮阿辉,两人见面也许还要互抡啤酒瓶子。感情这东西太奢侈,挣扎求生的她们要不起,索性就不要了。可现在喻宜之面对卓哥的嘲笑并没有慌,清晰的一字一句重复一遍:“嗯,我就是她朋友。”卓哥又笑:“小妹妹,你口口声声说的朋友到底指什么啊?”“就是永远相信她的人。”喻宜之伸出食指,轻轻勾在漆月叉腰的手指上:“我喻宜之,永远相信漆月。”当着卓哥的面,漆月手指蜷了蜷,没躲。也许是喻宜之的语气过分认真而郑重,卓哥怔了下,少见的跟她说了句走心话:“你太年轻了,说什么永远相信,以后会后悔的。”他瞟了漆月一眼:“你们聊吧,我先进去。”漆月笑眼妩媚目送卓哥背影走了以后,转头狠狠甩开喻宜之的手:“谁他妈是你朋友?什么永远相信,可笑不可笑?”“你现在想笑就笑吧。”喻宜之平静的低下头,白皙手指握着的水性笔跟她送漆月那支同款不同色:“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这话天真的让人发笑,可少女的神色过分认真。低着头,只露出莹白的一小片额头,垂下的眉眼只能看到一点睫毛尖。可漆月就是知道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近乎倔强的光,就像少女如只鸟一般纵身跃下围墙,蹲在唯一一盏路灯的光晕下对她笑。漆月的手指蜷了蜷。其实她并不相信喻宜之所说的话,她只是羡慕喻宜之所能保有的天真,十八岁的年纪,本应底气十足、不知生活维艰的说出这些话吧。少女一身干净的校服与这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漆月走近,本以为喻宜之做作业是在装叉的,没想到人家作业都翻了好几页了。她敲敲桌子。喻宜之抬头。漆月:“是不是什么人跟你说话你都搭理?”“嗯?”“刚才卓哥跟你说话你就搭理?你不是挺高冷的么?在学校不是不喜欢理人的么?”“哦。”喻宜之轻声说:“我以为他们都是你哥们儿。”漆月笑了声,指着烟雾缭绕的厂房里:“卓哥以前跟他旁边那黄毛一起,打掉过人的牙,受了罚出来才收敛,另外他们的女朋友,都是连哄带骗交来的,我都不知道那些女的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们现在跟我是哥们儿,因为我们都帮钱夫人工作,他们觉得我这人够狠,也许有一天能帮上他们的忙而已。”喻宜之静静看着漆月。“怎么?”“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大小姐,你是不是学习学傻了?”漆月被她气的笑了声:“我是在跟你说,别什么人都搭理,我们看起来跟你是一样的人,其实不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又狠又没心。”“哦。”喻宜之又低头做作业去了。漆月忍无可忍双手拍在她习题册上:“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听懂了。”喻宜之眸子清泠:“待会儿再有人来跟我说话,我不会理了。”“还有我,大小姐。”漆月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跟他们是一样的人,跟你不一样的人。”喻宜之笔尖快速在习题册上流淌,那是一串字体漂亮的英文。她边写英文边低声说:“不一样又怎么样呢。”*漆月懒得理喻宜之了,她在厂房里和大头一起,跟所谓兄弟们和平时一样,喝酒、笑闹、讲荤段子。喻宜之一个人在外面静静做题,有人去搭话,她果然如对漆月承诺的一般,一个都不理,这会儿也没人去找她了。漆月喝了酒甚至有点恍惚,好像那个固执跟她到厂房的一脸清冷的女孩,只是她的幻觉。可她捏着啤酒罐一侧头,又能看到门口灯光下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喻宜之还在。还在她的世界里,安安静静的陪伴和等待,吓不走,唬不走。这时外面又有人跟喻宜之搭话,漆月竖着耳朵听着,喻宜之一句都没理。那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漆月皱眉正要出去,那人却已经走进厂房。众人纷纷招呼:“超哥。”“超哥来了。”今晚的局就是超哥攒的,所有人都等着超哥来了正式开始。“外面的妞谁带来的?我k怎么还穿校服。”漆月站起来:“我。”“新女朋友?”漆月笑了笑没说话。“放心,哥哥就算再花也不会抢你的,就是够傲的啊?得好好教教。”他环视厂房:“今晚想参加的人都来齐了?”“超哥,你定那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三分钟,那么长的山路呢,神仙也完不成啊。”超哥一巴掌排在他后脑勺上:“接下来市里不是有摩托车赛么,咱们这是训练懂不懂?”那人捂着头唯唯诺诺。超哥又环视一圈,发现今晚气氛罕见沉默,他笑一声:“这样吧,时间我可以加长,钱也加到两万,就算是市摩托车赛的激励金。”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真的啊超哥?”“超哥就是豪气!时间加长多少?”“加三十秒,谁要是在三分半之内骑回来,两万激励金拿走,不过有一点,你们对自己的车技有信心再上,还是安全第一。”众人再一次沉默,都盘算起三分半这个时间的可行性——不是没人做到过,漆月就有两次刷出过这个成绩。“时间我是加长了,不过呢有个附加条件。”超哥笑:“得蒙着眼睛骑。”“那怎么可能?!”“正式的摩托车赛里就有这样的花式项目啊,而且慌什么我还没说完,你后座可以带个人嘛,让那人当你的眼睛。”大头在漆月旁边低声骂:“疯了吧?”超哥见大家再次沉默,笑着招呼:“咱们先出去热热身,谁能在四分钟里面骑回来,每人两百。”“两百?太少了吧。”超哥道:“本来就只是让你们试试自己今晚的状态,重头戏在后面的激励金上。”他说的对,两百激不起人的斗志,但大家都想试试状态,看有没有可能拿走两万。油布掀开,露出一排改装后的摩托车,在灯光诡谲昏暗的旧厂房里闪闪发亮。“来吧,抽签。”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都不骑自己的机车,而要抽签决定在这一排机车里骑哪辆。漆月过去懒洋洋抽了签,和大头一起,跟着一堆人涌出厂房。超哥不参赛,带头骑着自己刚改装好的机车轰鸣着出去,“哦吼”“哦吼”的叫声此起彼伏。漆月懒散的靠在一根柱子上抽烟,没动。大头:“漆老板你是不是想想还是决定放弃了?放弃是对的。”漆月妩媚的眼尾微微飞扬。尾随她而来的少女,还在灯下安静做题,好像周遭一切喧嚣都与自己无关似的。漆月咬着烟嗤笑一声。这样的人,说什么跟她做朋友?说什么融入她的生活?很快,第一轮骑出去的人回来了,有人掐表:“三分五十秒。”超哥言而有信,拿出红钞一个个发过去:“两百。”拿到两百的人脸上却未见喜色:“妈的今晚山上还有雾呢,蒙着眼骑到三分半以内,根本没可能。”有人看漆月一直扭着腰靠着柱子抽烟:“漆老板你不去试试状态?你是最有可能拿走激励金的。”漆月笑了笑,大头立马说:“你别撺掇漆老板,她不参加。”又几轮过去,渐渐入夜,超哥拍着手:“差不多了,该到今晚的重头戏了吧?谁来?”鸦雀无声。“别这么怂嘛,练好了,还能去市里争光呢。”厚厚两叠一万块掏出来,摆在众人面前。终于有人说:“我试试。”超哥:“好!够猛!这两万等着你回来拿!”那人找了个兄弟一起上车,蒙上眼,超哥笑着在车头绑了个摄像头:“可别想骑出去就把蒙眼布扯了。”那人一咬牙,骑出去,所有人都静下来。结果没到两分钟那辆摩托车就回来了,骑车那人的蒙眼布早扯了:“太吓人了!根本没可能!老子差点出车祸!”“那是你技术不行,觉得危险就赶紧放弃。”超哥问:“还有谁来?”没人说话。超哥不满:“都这么怂?那我再加一万,三万,真没人来?”人群中传出一声轻笑。众人回头,一直懒懒靠在柱子上抽烟的漆月,一头红发格外惹眼,她妩媚笑着:“谁说没人来?”大头猛扯漆月,漆月轻轻拂开他。超哥笑:“漆老板我就知道还得是你,你带谁当你的眼睛?”大头立马说:“我来。”拦着归拦着,要是漆月真要上,他立马一起出生入死。漆月却拒绝了:“大头根本不敢坐摩托车这你们都知道,我不可能带他,这样吧,谁跟我当我的眼睛,我分他一万。”人群里静悄悄的。漆月的媚笑里总是带着一股狠戾:“对我车技这么没信心?”这是一个清冷干净的声音穿过人群传来:“我来。”*漆月扭头,喻宜之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一双黑眸沉静而闪亮。漆月:“滚,开什么玩笑。”她向人群发问:“谁来?”没人应答。这时喻宜之已经一个人走到一辆停着的摩托车边:“漆月,这是你的车吗?”超哥笑:“这妹妹看着文文静静,想不到还挺猛,我喜欢。”漆月烟头丢到脚边踩熄,走到摩托车边跨上去,压低声音:“大小姐,我知道你被你爸管得快烦死了想找刺激,但这不是找刺激,这是真有危险,你确定你不后悔?”喻宜之上车,轻轻扶住她的腰,少女的温度和体香靠过来:“不后悔。”漆月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车技。这才烦躁的啧一声,把自己手里的头盔向后递:“换一个。”“嗯?”“你带我这个,我带你这个。”她这个厚点。喻宜之接过,有人过来给漆月系上蒙眼布,漆月带上头盔。她拖过喻宜之轻扶她腰的手,牢牢环在腰上:“你也不怕掉下去。”“给老子抱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