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城,艾家。同样的院子,同样的场景,艾美云还是悠悠端着鱼食喂金鱼,只不过身上披的已由夹袄换做薄衫。喻宜之第二次来的时候,才发现了很多第一次因震撼没发现的细节。比如窗台闲散摆着的一盆兰花,好像是某次发布会拍出百万天价的那款。比如院子里磕缺了一个小角的金鱼缸,雕龙画凤,大概是明或清的古玩。艾美云拈一点鱼食,脸上云淡风轻:“你知道是你拒绝的是什么吗?”喻宜之当然知道。也只有像她这样一路走来,杀伐决断,才知道不借助外力要实现真正的阶级跨越,有多难。她拒绝的,是她一生绝无仅有的机会。艾美云:“你现在反悔,我可以当没听到你说这话。”喻宜之:“很抱歉,艾总,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从包里掏出绿锦盒,把那枚寓意深远的翡翠扳指还给艾美云。艾美云瞥一眼:“你这一还,等于自断前程。我不可能让景皓天天看着你,天天都伤心,所以齐盛的邶城总部,你是不可能再留。”顿了顿又问:“你是想离开齐盛么?”喻宜之摇头:“让我去K市分公司吧,我是您培养出来的,理应继续为齐盛创造价值。”“你倒不忘本。”艾美云提醒:“还有件事,如果你不再是我们家人,喻彦泽的事太麻烦,我不会再插手。”“这我也明白,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艾美云:“你过来。”喻宜之走过去,艾美云把鱼食缸往她面前递了递:“你也喂点儿。”打量了会儿喂金鱼的喻宜之,她问:“为什么要拒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理智、知道你的野心,你实在不该做出这样的决定。”喻宜之低头望着缸里的一尾鱼,恰逢天上一只飞鸟,影子倒映其中。喻宜之轻轻开口:“艾总,还记得我十九岁时,拒绝过一次您的工作邀请么?”“现在的理由和那时一样,因为我的家在K市。”*漆红玉葬礼当天。场面倒是很热闹,各路朋友都来帮忙,小小的灵堂挤得满满当当,染着蓝头发红头发绿头发的人混在一起,灵堂里五彩斑斓,有种荒诞的热闹。漆月站在树下抽烟,觉得那灵堂离自己很远很远。从漆红玉去世后,她一直没哭,连想哭的欲望都没有,脑子木木的,不知该对这世界做何反应。忽然眉心一疼,她茫然抬头,才发现头顶是一树石榴花,刚才掉落一朵砸在她眉上。她一切动作都像拉了慢放,缓缓抬手一摸,才发现眉毛上都是花粉。好像漆红玉去世当天早上,她去买的那袋松花粉。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人生总有遗憾。就算陪漆红玉吃了很多顿饭,睡前聊了很多次天,也克服了害羞说过“下辈子换你来当我孙女让我好好疼你”。但,想做的松花糕,还是没做成。她站在阳光下浑身发冷,任凭艳阳怎么照也照不透——到现在,她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像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自己登上一辆公交车不知往何处去,世界上万家灯火,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家。大头在灵堂门口叫她:“漆老板。”漆月掐了烟走过去。行礼,致哀,还礼,她一次次鞠躬,脸和身体都僵硬着,觉得自己像具提线木偶,到现在对这一切都没实感。大头和亮哥敏哥他们商量的声音,像隔了层玻璃罩子传来。“没这样的规矩,关系再好也不行。”“可别家都是一个人抱遗照,一个人抱骨灰盒,让漆老板一个人抱也太孤单……”“没办法,漆老板她没有其他家人了……”地处边陲的K市因循守旧,没人敢坏了祖上的规矩。漆月慢慢走过去,她想说“别为难,我一个人抱也可以的”,但她双唇发僵,抬一抬都那么困难。她望着漆红玉的黑白遗照,望着满灵堂挤满袖管带黑纱的人,而披麻戴孝的只有她一个——从此,茫茫宇宙,孑孓独行。她骨子发出阵阵孤凉的寒意,眯眼望着灵堂外,明明阳光那么刺眼,为什么一丝温度都没有。忽然逆光出现了一个剪影。葬礼该来的人都来了,还有什么人?这吸引着众人一起看过去。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一张冷白如山涧月的脸越来越清晰。大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喻宜之。”喻宜之走近,敬香,行礼,致哀,然后找了个工作人员问:“孝服在哪领?”“你是什么人要披麻戴孝?”“家人。”喻宜之去了趟旁边小隔间,回来时身着生麻白衣,头裹白帕,和漆月竟是如出一辙的打扮。她走过来:“送灵吧,漆月抱骨灰盒,我抱遗照。”主礼道士:“万万不可,家人以外的人来抱,不仅活人难安,也惊扰死者!”“我是家人。”喻宜之指指漆月:“我是她爱人,就是奶奶的孙媳妇,算不算家人?”她声音淡然却有种坚定的说服力:“送灵。”道士手撑黑伞,一路祝悼,手臂戴黑纱的队伍悠长,喻宜之稳稳抱着遗照,走在队列最前、抱着骨灰盒的漆月身边。漫天浅黄的纸钱洒下,道士高声念:“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自然清……”阳光炽烈成一种不真实的白,漆月有些恍然,看向身边的喻宜之,与她并肩而行,毫不犹豫用眼神对她说:“我在。”道士扬声:“漆红玉,一路走好!”这是先前交代过的送灵仪式,漆月心里忽然涌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些小时候漆红玉把她抱在膝头、喂她吃松花糕的画面,变做一团又一团棉花似的雾,堵在她嗓子眼,让她张不开口。可她身边的喻宜之,全不复平时的矜持清冷,跟着道士大声念:“奶奶,您一路走好!”“漆红玉,一路走好!”“奶奶,您一路走好!”终于,在喻宜之的感染下,漆月扯开嗓子跟着大声念:“奶奶,您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啊,奶奶。下辈子来做我的孙女,坐在我膝头,让我好好疼你吧。*送完灵,又是答谢的宴席,漆月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喻宜之实在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很快要来入席名单和筵席桌数。哪桌缺烟少酒,哪桌送宾客的毛巾不够,都是她忙前忙后在打理。回漆月家已是深夜,阿萱和她俩一起到家。喻宜之:“阿萱,你先回房吧。”“可,漆老板她……”“这里有我。”阿萱点点头,回房去了。喻宜之拉起漆月的手:“我们先去洗澡,好吗?”两人的一身衣物投到脏衣篓里,她和漆月一起进了淋浴间。漆月租的房子淋浴间并不大,喻宜之拉上门也只够两人面对面贴紧站着,喻宜之给她洗头,抹上护发素,又抹沐浴露,蹲下来一直给她抹到小腿、脚腕、脚趾。站起来轻声问她:“多久没洗澡了?”她这次回来没带任何行李,也用漆月的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两人身上散发出同样的味道,各自穿上喻宜之找出的漆月的睡衣,回房,喻宜之轻柔的给漆月吹着头发。直到两人躺到漆月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来,漆月一脸木然的躺着,看喻宜之俯身过来,眼神温柔的理了下她的额发。莹白肩头露出来,送到漆月嘴边。“干嘛?”因为一整天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开口声音都哑着。“咬一口。”“为什么?”“因为你必须发泄出来。”她伸手托住漆月后脑勺,按着漆月的唇碰触她的肩,喻宜之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体香味,漆月张嘴,咬在她肩头。刚开始是轻轻的,后来越来越重,这时大团大团的眼泪,从漆月眼眶里夺眶而出,蓄积了太多天的悲伤终于有了出口,像洪水冲溃堤坝、野兽挣脱牢笼。她眼泪鼻涕口水全涂在喻宜之肩头,越咬越用力,像只受伤小兽一样呜呜哭着说:“我没有家了。”喻宜之好像不知道疼,躲也不躲,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你还有家。”“因为,你还有我。”漆月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眼睛都痛了,耳朵里嗡嗡一片,但好几天来困着她的那种玻璃罩子一样的感觉,终于随着这场痛哭消失了。她记得喻宜之拿纸巾给她擤了鼻涕擦了口水,等她终于停下来不再哭的时候,让她躺回枕头上,自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她眼睛实在太疼了,闭着眼,耳朵里听到喻宜之走回房间,然后,一条温热的湿毛巾盖在了她眼皮上。舒服的令人犯困,可她不敢睡,心里那个空****的缺口,像会吞噬一切的黑洞,在身后追着她跑。喻宜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她感受到喻宜之身体的重量,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唇瓣,她想动,喻宜之却按了按她眼上的毛巾:“别动。”手缓缓揉搓着她的耳垂。那是一次很不一样的体验。喻宜之不暴烈,不缠绵,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安抚。她吻漆月的耳廓,吻她的太阳穴和从毛巾下露出来的眼尾,吻她的脸颊和双唇。她抱着漆月,体温和漆月融为一体。她的体温一贯是低的,漆月被白天那冰霜一样的日光照过、现在也还浑身发冷,可两人拥抱着,又逐渐一起炙热起来。漆月觉得心里那个因漆红玉去世被扯出的大洞,被逐渐填满。湿毛巾搭着的双眼,不断涌出温热的眼泪,漆月浑身颤抖,也说不上是因为哀伤,还是因为极度的哀伤背后获得温暖的慰藉。就像喻宜之工地出事以后,她曾用这样的方式抚慰过喻宜之一样。喻宜之也用同样的方式抚慰她,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还能和另一个生命融为一体,并不孤凉。她已经很久没睡着了,这时累极了,终于在喻宜之怀里昏昏睡了过去。最后的意识,是喻宜之帮她移去了眼上的湿毛巾,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如一个温柔的母亲。*漆月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身边空着,心里跟着一空。走出卧室,看到喻宜之坐在餐桌边,心里才又安稳下来。她走过去,嗓子还是哑的:“起这么早?”“本来想起来做早饭的。”“你?做早饭?”喻宜之瞥她一眼:“别担心,我起来的时候阿萱已经做好了。”“阿萱呢?”“买菜去了。”漆月在餐桌边坐下,挠挠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喻宜之。”喻宜之叹口气,站起来,走回卧室拿了把梳子,一点一点给漆月梳着头发。“你怎么会在这?”“我到邶城处理完事情后,一直联系不上你,便直接买了回K市的机票,在机场接到大头电话,说你状态实在不好,我才知道奶奶的事。”“我的手机没电了。”喻宜之拍拍她的头:“想到了,我帮你充好了。”她绕回餐桌另一边坐下:“你先吃早饭吧。”漆月胃里空着,昨晚一场安抚性质的欢爱,让她食欲随着知觉复苏,但从漆红玉去世后,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没太吃东西,这时有点不知怎么拿筷子。喻宜之夹了个包子喂到她嘴边:“张嘴。”她咬了口:“好干。”喻宜之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一口一口给她喂小米粥。她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走?”“去哪?”“回邶城。”这时一阵门响,阿萱拎着菜进来:“漆老板,你起来了。”漆月冲她点点头:“谢谢你做的早饭。”“你先吃吧,我把菜收到厨房去。”喻宜之拿着瓷勺递在漆月嘴边:“你还想我走?”阿萱在厨房里收拾菜,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漆月垂眸盯着喻宜之握瓷勺的手指:“你总归要走的,你不属于这。”她在从C城回K市的飞机上,反复想过她和喻宜之的问题,她必须留在K市,这是她安全感的来源,而喻宜之若要飞往更广袤的天空,又得待在邶城才能拿到更好的项目。她俩的情况,简直无解。此时问出这话,和她在漆红玉去世时没给喻宜之打电话的原由一样,源于她内心的惶恐,她怕喻宜之来了又走,她更孤单,无法承受。这话落在喻宜之耳里是另一层意思:“你一直都想我走。”她站起来,走到玄关处换了鞋,然后就真的走了。漆月一愣。她当然知道喻宜之这样出去应该不是去机场,只是喻宜之一走,心里好不容易被填充的那个空洞,好像遭遇一个逐渐瘪气的气球,又开始慢慢变空。喻宜之去哪了?她掏出手机,想给喻宜之打电话。摁出号码后,却又放下。打了这通电话又如何,就能让喻宜之永远的留下来么?她坐了会儿,漆红玉葬礼结束,她无事可做,屋里静得吓人,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她走到厨房:“阿萱,我出去一趟。”阿萱在围裙上擦干手:“是有什么东西想买么?我去帮你买。”漆月摇头:“就是想出去走走。”阿萱:“那,散散心也好,注意安全。”漆月双手插兜慢慢走着,今天阳光依然炽烈,她眯起眼睛。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街头巷尾,这时却变成有些陌生的街景。她走过超市,走过花店,走过水果店。快走到一家咖啡店时,向着那反射阳光的落地玻璃望过去——坐在窗边的人,是喻宜之?对面坐着艾景皓。这咖啡店她也熟,店主曾是钱夫人手下一个服务员,漆月喝不惯咖啡,但以前会常来给漆红玉买一款小糕点。她绕到后门,进去。“漆老板来啦?”“嗯,你忙你的,我随便坐坐。”店里沙发靠背很高,坐下后比人的头还高出一截,漆月绕到喻宜之背后那桌坐下。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艾景皓的存在太具象,总让她觉得象征着喻宜之曾想奔赴的未来,她坐在这里,想听听喻宜之最真实的想法。“谢谢你来K市。”“漆老板肯定情绪不好,我就不去打扰她了,这是齐盛的一点心意,麻烦你代为转交。”“好,谢谢。”“那我先走了。”“等等,既然来了,把我们之间的事也说清楚吧。”“我听我妈说,你去找过她了。”“对。”“为什么要拒绝?宜之,我早说过,你不一定要喜欢我,我们可以当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面对生活并肩而战。”“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当战友。”“这算什么?用说自己不好的方式,给我发好人卡?”“不。”喻宜之摇头:“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我可以告诉你。”她讲了在喻家长大的那些事,单听那些描述,已如画面就在眼前,触目惊心。“所以,我故意接近高中的一个女孩,她曾是孤儿,够孤单、够狠也够傻,我不想毁了自己的前程,就想让她帮我对付那人,但老天帮我,那人竟然血管瘤爆裂而猝死了。”“任曼秋不让我去大城市读好大学,我留在K市,喻彦泽还不放过我,所以我才去求艾总帮我,为了去读卡迪夫大学,我偷了那女孩的三十万,一走了之。”“后来入职齐盛,我帮大艾总做了很多别人不愿做的事,所以她信任我,把你放到我的组。刚开始我没注意你,直到我知道你是太子爷。”“可能我这样的人够冷,跟你成长环境里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但是小艾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或许你觉得我清冷干净,但真相是,我在泥沼中长大,早已变得贪恋权势,精于算计,狡猾利用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等那人不符合我的想法了,又毫不犹豫的舍弃。你说可以跟我当战友,可若有一日艾家盛势不在,又或者我攀上更高的枝头,我也会同样的对待你。”“所以,被我这样的人拒绝,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良久的沉默。艾景皓开口:“没有例外么?”“什么?”“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例外么?”艾景皓笑笑:“如果没有的话,我想,你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这番话了。”“只是很遗憾,我不是你的那个例外。”喻宜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对我来说,例外只有一次。”“你们会和好么?”“我不知道,她对我有感情,但她也有她的固执,而我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导致了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可你已经申请调到K市分公司。”“是,无论她接不接受我,我都会守在这里等下去。她内心怨我一天,我就多等一天。”“如果她一直怨下去呢?”喻宜之难得笑了笑:“在她身边孤独终老,好过在其他人身边繁花似锦。”“你不会的。”喻宜之和艾景皓同时抬头,漆月站在那里。“对不起,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艾景皓宽和的摇摇头:“漆老板,你很幸运。”漆月:“我想,我不是幸运。”她问艾景皓:“如果喻宜之真像她所说的那样,跟你在一起后又舍弃你,你会怨她么?”“人非圣贤,坦白说,我想我会因爱生恨。”“我也以为我会,事实上她这次回来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恨过她,只是用错了方式爱她。”“从我十七岁认识她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什么人,算计、冷漠、有野心,可即便我知道她是个陷阱,我还是一头扎了进去。”“你爱她皎如明月,我爱她满身污泥。你爱她空谷幽兰,我爱她邪恶鳞片。”她转向喻宜之,望着喻宜之的额角,那轮边缘淡淡晕染开的粉月亮纹身露出来:“喻宜之,即便在我以为自己最恨你的时候,陪你去纹完这个纹身,我还是觉得很衬你,你在我眼中,一直都像月亮一样。”“我不需要你是一个完美的人,你也是我的那个例外。”喻宜之怔怔看着她。艾景皓站起来:“宜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漆老板,你节哀顺变。”“我先告辞,以后也不会再打扰。”喻宜之站起来,对他伸出一只莹白的手:“谢谢。”艾景皓笑着握了握,走出咖啡馆,保留最后的风度。K市阳光总是很好,不似邶城,总像灰扑扑的蒙着一层霾。他想起十九岁有次留学回国,看到喻宜之等在齐盛集团大楼外,那天的阳光,是难得与K市类似的通透。他找前台问明女孩的来意后,拜托艾美云出去见她一面。以他的家世,与孤儿院出身的喻宜之本来也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他们一度靠拢,却最终分道扬镳。也许多年后,当他想起年轻时遇到过一个表面如明月、内心如恶龙的女孩,内心仍余一抹怅然。只是,他愿意放弃所有的原则和目标、用一生去等待么?他反复自问,却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那么,到底是他输了。艾景皓低头笑得更释然了些,拉开了停在路边的车门。*咖啡桌边,只剩喻宜之和漆月两人,喻宜之静静坐着,望着漆月。曾经她和漆月也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们在高中校园里擦肩而过,又或者并肩站在高档公寓的电梯前,也无任何人能想象她们在隐秘之处的那些亲密,甚至不会想到她们认识。但此时,上午淡而透的阳光渗过落地玻璃,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们两人相依。喻宜之伸手握住漆月的手漆月回握:“你好傻啊喻宜之,明明你从小想要的东西,距离你只有一步之遥了。”“我傻,那你呢?”“我比你聪明。”漆月掌心的热度,一点点渡给喻宜之微凉的手指:“所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