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月蜷起掌心:“你该走了,我要去忙了。”喻宜之望着她。漆月摘下头套:“还不走?”K市天热,玩偶装穿上没一会儿,漆月新染的黑发粘腻腻的贴在额头,皱眉看着喻宜之。喻宜之:“这就走。”她走出乘星,站在电梯口,顺着透明落地的玻璃门往后回望。漆月已脱下了那身河童的玩偶装,收进纸箱,抱着往库房走,四四方方的纸箱她抱着依然不好发力,时不时往下滑,迫使她不停拿膝盖往上顶,又因抱着纸箱略佝偻着腰。喻宜之望着那背影消失在了视野。*即便有了“河童”的讨好,对覃诗雅的采访也并不顺利。覃诗雅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从她绝不让其他人去她家就可见一斑,对小孟准备的采访提纲,所有回答如轻飘飘浮在水面。午餐时间,覃诗雅对她们准备的餐食也并不满意,而是冷着脸自己点了外卖。组长焦头烂额,叫漆月:“你下楼帮覃老师取一下。”漆月下楼,在明晃晃的阳光里眯起眼。米线的味道从袋子里透出来,带出一种浓郁的薄荷香。覃诗雅吃饭时,组长召她们紧急开会,小孟有些急:“我们杂志流量本来就不大,好不容易邀到覃诗雅,没访出什么真实的心声,稿子也是轻描淡写,未免太浪费。”漆月举手:“我能跟覃老师聊聊么?”组长瞥她一眼。她上次邀到了喻宜之,固然让人对她改观,但组长思忖了下还是摇头:“不了,覃老师脾气不算好,小漆你毕竟经验不多,万一得罪了她,就不是写不好稿子的问题,她可能就不让我们发稿子了。”漆月垂下手。下午的采访也没什么进展,送走覃诗雅后,小孟把采访笔交给文字编辑小宁:“可以整理了。”小宁看了眼录音笔:“没电了。”扬声叫:“小漆,拿去帮我充下电。”漆月默默攥紧了拳。正常工作上的打杂也就算了,这种自己顺手就做了的事为什么喊她?熬到下班,收到喻宜之微信:【接你下班(猫猫探头】【你先走吧,我要晚一点。】【有工作?】【嗯。】喻宜之没再勉强。漆月并没被指派什么工作,对着电脑,一直在查覃诗雅以往的各种访谈。再一抬头,整个办公室已只剩她一人,办公桌上台灯打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她关灯走出办公楼,头顶月光皎皎。这时的公交车站已没什么人了,她站在路边,一身工整的职业套装加球鞋,望着天边的半轮月亮发呆。上了车,还有座位,漆月坐在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夜风徐徐的吹进来,撩动着她染黑的发,戴过河童头套的粘腻感仿若还在,她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从指间穿过。这种自由的感觉,已是许久没有过了。她的“危险”行径很快被司机发现:“姑娘,小心你的手。”漆月缩回手,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等车时,距车站一段距离的树影下,停着一辆白色宝马,等公交车启动后,一直缓缓跟在后面。喻宜之握着方向盘,看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招了两招,又默默缩回去了。*漆月下车,从公交车站走路回家。喻宜之正对着电脑工作,听见她动静抬头:“下班了?”“嗯。”“吃饭了么?”漆月这才想起:“哦,还没。”喻宜之站起来:“我去帮你热。”饭菜是阿萱去华亭上班前做好的,喻宜之加热好端出来,外加一碗解酒汤,而后合上电脑,坐在漆月对面。漆月刚才完全忘了吃饭这事,吃下第一口才觉出饿。喻宜之看着她大口大口的样子:“阿萱手艺很好,是不是?”“是啊,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喻宜之一时没说话,漆月鼓着腮帮子抬头看她。灯光照下,把喻宜之的睫毛在眼下晕出一片暗影。喻宜之冲她笑了下,递上一张纸条:“阿萱给你留的。”漆月接过,低头看,阿萱写的是:【多做了些解酒汤在冰箱里,记得喝,另外,解酒药记得吃了吗?】漆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解酒药,放在桌上。喻宜之垂眸。不是她给漆月的那盒,阿萱果然已经准备了。漆月吃完饭站起来,把碗筷收进厨房,转身出来时,拿起那盒解酒药收进抽屉。喻宜之问:“不吃药么?”漆月坐到对面,从口袋里掏出喻宜之买的那盒:“解酒药又不能当饭吃。”“吃了这个了,不用其他的了。”灯光柔化了漆月的眉眼,喻宜之看着她,不自觉放软了语调:“还难受么?”漆月摇头。“我昨晚去喝酒,你有没有生气?”喻宜之偏了一下头。漆月笑了:“你这个人,严得跟教导主任一样,以前高三给我补课,我不做练习题你就玩命追杀我,现在我喝多了今早差点迟到,你没生气?”喻宜之没答,反而问:“不难受的话,能不能送我去个地方?”“我送你?”“嗯,我车坏了。”喻宜之的双瞳在灯光下透着淡然:“能用你的机车送我一下么?”漆月站起来:“那等我换身衣服。”过分板正的职业装,骑起机车来总归是不方便。喻宜之望着破洞T恤加松垮牛仔裤的漆月从房间出来,嘴角挑出一个弧度。两人走到机车边,漆月:“现在骑得少了,可没给你准备头盔。”喻宜之摇头:“不需要。”阔腿西裤越发衬得喻宜之双腿修长,跨上去,贴在漆月身后搂住她的腰。漆月问:“去哪?”喻宜之没具体回答,只说:“我告诉你怎么走。”漆月发动机车。火红的机车在车流间来回穿梭,喻宜之贴在她身后传来阵阵香气,夏夜晚风拂动着两人的发丝乱舞,在风中如交缠永不分开的藤蔓,开出撩人的花。漆月长长吁出一口气。她实在喜欢这种畅快的感觉,昨晚去找亮哥他们喝酒时心里憋闷着,没好好体验骑行的乐趣,而此时喻宜之在她身后,还是如十七岁那般全心交付的姿态,好像整个世界任她予取予求。刚在公交车里伸出手,指尖刮过的是软绵绵的风,而此时尽数化作恣意,诗般的月光打翻一地,文字蹦出来变成自由组合的形状,书写久违的酣畅。漆月的血液鼓噪起来,车速越来越快。她喊着问喻宜之:“你害怕吗?”喻宜之不答话,紧紧搂着她的腰。漆月挑唇,进一步提速,眼前的其他车辆变得碍事。不够,她还觉得不够。“喻宜之,你到底要去哪?”随着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马路边的高楼变作茫茫荒草,漆月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到了。”漆月刹车,后轮在砂石间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前的景象印证着她的猜想。喻宜之带她来的,是她高中时常来骑行比赛的地方。那时她们玩得大,也危险,被喻宜之举报两次后,渐渐没人来了。曾经的旧厂房暗无天日,只有火红机车的车灯打亮眼前,茫茫前路化作银色的溪水,时光湮没过往的故事。可她十七岁唯一载过的人,现在还坐在她身后,无论在世人眼中她们如何不搭调,喻宜之以自断前路的决绝来到了她身边。身后温暖的热度传来,驱散心底的荒凉。喻宜之抬手,轻轻梳理着她被风拂乱的长发,在她脑后束成一个马尾。她回头:“做什么?”这时喻宜之手指撑开另一个皮筋,把自己的长发也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面色仍是很淡,但双眸在一片暗淡夜色中,却显得格外闪亮:“你刚才骑尽兴了么?”“连我都还没尽兴。”她重新搂住漆月的腰,贴住漆月后背:“漆老板,你是不是不行?”漆月吊儿郎当的笑了一声。喻宜之这个人啊,哪里是车坏了呢。她不再多说,发动机车,化作奔腾在夜色中的一只野兽,恣意咆哮。山路上再没其他车辆干扰,血液中的躁动尽情释放。机车轰鸣是极致的喧嚣,而银白的月光又勾勒极致静谧的一幕,她和喻宜之是浅银溪水中仅存的两尾鱼,在时光中溯流而上。又来了,这种整个世界只余她和喻宜之的感觉。奔腾着恬静,喧闹着美好,那种感觉也许就是岁月本身。一路飙到山顶,漆月刹车,透过树梢望过去,月亮没了灯光干扰,比山下显得更透亮。漆月下车,蹦了两蹦,好像指尖便能触到月亮。喻宜之看着她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棒棒糖。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的甜食让人欣快,漆月伸手接,喻宜之躲开,撕开包装纸后,直接喂进了漆月嘴里。漆月那双妩媚的猫眼眯了两眯,看上去越发像只满足的猫。从七年前开始,喻宜之在家里、包里、口袋里就总给漆月备着各种零食,现在她回来了,这种习惯也跟着回来。“喻宜之,我可没给你准备糖。”“那你输了。”喻宜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漆月挑唇,靠在机车上:“谁说的?”伸手揽过喻宜之的后颈,吻了上去。橘子味的甘甜滋味被柔软的唇瓣加持,让原本清淡的月光粘腻的化不开。连耳畔的风都被枝头过滤得温柔。喻宜之素来清冷的眸眼弯起,化作柔雅诗篇恰到好处的注脚。直到漆月放开她,把棒棒糖重新塞进嘴里,眸子亮亮的。这时,漆月的手机震动起来。“喂,大头。”“漆老板,江湖救急!”山顶太静,喻宜之站在漆月身边,大头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怎么了?”漆月离开后,钱夫人的酒楼就交给大头管了,这时说的正是酒楼的事:“张董本来定了吉祥厅,人都到了,结果王总带人来非要也用吉祥厅,我说给他免费用功成厅都不行,他妈的谁都不想丢面子,两拨人互不相让,怎么办啊?”漆月沉吟一下:“去华亭找阿萱。”“找阿萱干嘛?”“阿萱在华亭有个小姐妹叫小婷,上次王总妹妹到华亭吃饭,小婷帮她解过围,她挺感激的,把联系方式留给小婷了,让小婷联系王总妹妹帮着劝一嘴,应该管用。你去找阿萱,她会帮你这个忙的。”“可以啊漆老板,还真什么都难不住你。”漆月笑了声,懒皮懒骨的捏着手机,眼底却闪着桀骜的光。大头忙不迭:“行,那改天请你喝酒,我先去处理。妈的这两拨人要是真闹起来,酒楼今晚的生意就玩完了。”漆月收起手机,连那动作都透着利落。喻宜之发现这时的漆月,是绝对自信坚定的,街头巷尾像滋养她成长的“家”,她深谙这里面或明或暗的每一条游戏规则,如鱼得水。不像白天在乘星公司,有一种不自洽的仓皇。漆月发现喻宜之一直看着她:“怎么?”喻宜之轻声问:“你去公司上班,是不是很不开心?”漆月勾唇:“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喻宜之拍了一下她的头:“在我面前,不用逞强。”漆月一怔。随即对着喻宜之展开双臂:“抱抱。”喻宜之走过去,把漆月揽进她怀里。漆月的头靠在她身上,额头轻蹭了两蹭:“你不是最有原则的人吗?怎么能说不用逞强这种话呢?”喻宜之手指轻抚在她后脑:“从十七岁开始,我就在不断为你打破原则了。”漆月搂住喻宜之的腰:“不用担心。”“我有我的打算,给我一点时间。”*第二天上班,喻宜之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助理敲门进来:“喻总,楼下乘星有人找您,等好久了。”一向冷淡的喻总弯了眉眼,语调意外的柔和:“让她进来。”也许是漆月,来找她对接上次采访的后续事宜。喻宜之坐在办公桌后,两只手背交叠,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扫视一圈自己的办公室。胡桃木书柜,各类文件夹分门别类一丝不乱,会客区桌椅整洁,茶具规整到好似从无人使用,冷淡而严肃,透出一种浓浓的禁欲风。可……喻宜之眼神落在那深棕色的头层牛皮沙发上。并不算窄,刚好容得下两个人亲密依偎。而她上次跟漆月说:“随时来找我,我们可以体验一下上班的更多乐趣。”门轻敲了两下,喻宜之挽了一下头发,等着门背后露出那双妩媚的猫儿眼。在看清是小孟时,眼神淡下来,唇角抿了抿。小孟跟她说话习惯性紧张:“喻总,打扰你了。”喻宜之现在跟漆月的同事说话,有一种爱屋及乌的宽容:“什么事?”“上次我们采访您的录音,还没来得及整理完,我们的实习生犯了个错误,录音笔丢了,所以……”喻宜之凛起眉眼。小孟更紧张了,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中的反应,录音笔丢了意味着要重采一遍,任何人都会觉得麻烦。喻宜之开口,重点却跟小孟料想的不一样:“实习生犯错?”“呃,就是上次跟我一起来找过您的实习生小漆。”“她弄丢了录音笔?”“您别生气,小漆刚入职,对公司还不熟悉,偶尔犯错也是有的……”“你们公司怎么处理她的?”“还不清楚,她正在总监办公室谈话,因为您这篇稿子要得急,所以我先上楼来找您。”喻宜之站起来:“我跟你一起下楼,去找你们总监一趟。”“喻总您别生气,小漆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我们总监……挺严格的,您不用去,他也会让犯错的人承担责任的。”喻宜之面色很冷:“你说的没错。”“犯错的人,需要承担责任。”没人比她更了解漆月。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重,随之带来的是细心,管理钱夫人酒楼那么多年都没出过纰漏,会犯这样的错?喻宜之跟着小孟一起下楼,电梯里纤长西裤衬得腿长两米,抱着双臂看红色的楼层显示数字跳跃。小孟冷汗涔涔,觉得此时的喻宜之宛若一台人形空调,这要是往她们办公室一摆,每个月能省多少电费。下了电梯喻宜之直接往总监办公室走,小孟溜回自己工位,同事们围上来窃窃议论:“喻总怎么来了?”小孟:“她听说录音笔丢了,挺生气的……唉,我已经尽量帮小漆说好话了,希望喻总不要难为她。”这边喻宜之敲了敲总监办公室的门,直接推门进去。总监一愣:“喻总?”他身边垂手站着两名员工,其中个子略高些的那个是漆月,看着喻宜之进来,睫毛忽闪了一下。即便到了现在,漆月染了黑发垂着眸眼,那身过分规整的职业装穿在她身上,也总觉得没那么相衬,喻宜之想起她昨晚在火红机车上肆意张扬的模样,心里揪了下。她表面不露声色,拉开总监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听说,上次采访的录音笔丢了。”总监一脸歉意:“是,是,现在正说这事呢。”“我也想跟您谈谈这件事。”“好,那小漆,小宁,你们先出去。”喻宜之冷眼扫着眼沁水光的小宁,而漆月路过她身边时,微微对着她摇了摇头。门被带上后,喻宜之问:“怎么回事?”“昨天小宁把录音笔交给小漆充电,小漆说充完电还给小宁了,小宁却说根本没有,是小漆不小心弄丢了不想承认。”“还没还的,调办公室监控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么?”“不巧的很,监控摄像头这两天坏了。”“其他同事也没看见?”“小漆口中还录音笔的那个时间,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喻宜之顿了顿:“小宁来公司多久了?”“三年多了,从没出过岔子,喻总您看,这次真的是实习生不小心,耽误您时间了。”*喻宜之从总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对着电脑屏幕假装忙碌,实际眼神都追随着她纤丽的身影。这时总监叫:“小漆,小宁,进来一下。”漆月的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完了完了,喻总面色那么不好看,小漆这下惨了。”总监身边,漆月和小宁和刚才了解情况时一样,垂手站着。小宁眼睛还红着:“总监,您别罚小漆太重,我昨天把录音笔交给小漆也不对,小漆每天就是帮公司做杂事,忙来忙去的,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漆月心底冷呵一声。这话表面善意,实际够茶,摆明了是说漆月不能给公司做什么贡献,每天就是打杂。总监:“不管弄丢公司重要资料的理由是什么,我们公司一向奖罚分明,犯了错,就得承担。”小宁低着头,眼尾瞟漆月一眼。漆月没什么表情。“按公司章程,这次犯的错,扣三个月薪水,外加年底奖金。”漆月之前翻过公司制度,对这样的惩罚已有猜想,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小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漆月摇摇头。身边的小宁明显肩膀松了一下。“不是你犯的错,你也甘愿受罚,不再为自己辩解一下?”漆月一愣。随即淡定下来:“该说的话,您了解情况时我都已经说过了,您要是相信那时就已经相信了,要是不信,我多说无益。”“你运气好。”总监道:“虽然监控坏了,但我刚才打通了保洁阿姨的电话,当时她在走廊打扫,听见了你把录音笔还给小宁的对话。”“小宁。”总监的语调转为严肃:“弄丢录音笔已是对工作不负责,现在还诬陷同事,你不适合再留在公司了。”小宁错愕:“总监,我能帮公司……”总监截住她话头:“你不用多说,公司的决定不会更改。”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小孟问漆月:“没事吧?”漆月摇摇头。倒是小宁红着的双眼,终于多了真情实感,回到工位落座时,人事立即送来纸箱。小宁摘下工牌往办公桌上一摔:“什么破公司!我还不呆了呢!我有的是人脉资源,什么工作找不着!”她把桌面的笔筒绿植往纸箱里一扫,气冲冲往外走。“等等。”一道清冷声线传来,她才发现门边有人,一回头,见是齐盛喻总抱着双臂,靠墙站着,一张清丽的面庞一如既往冷淡。“我时薪很高,所以教育起人来也很贵,今天免费跟你多说几句。”喻宜之问:“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开除么?”小宁冷笑一声:“也要来说我诬陷同事、不够正直这样的废话么?难道这个世界足够正直么?”喻宜之挑了一下眉,摇头:“这世界很复杂,每人都有自己的手段,各显神通,可你错在……”“第一,你自视过高,手里的资源支撑不了你的任性,所以你要么继续提升自己,要么对工作负起责来,外加与人为善。”“第二……”喻宜之望向她,上下扫视一遍:“谁让你欺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