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舜安也已经是冷风呼啸的时候,圣辕宫内已经早早的燃起了青铜鼎炉,颜煜的病在调息中一天天有所好转,渐渐也能下地走动了。得闲时看看奏本,只是变得比以往更冷峻无情,做事手法更狠更绝,令手下之人都噤若寒蝉,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怠慢。懒他病了一场,似乎连心也变得硬了......同时,皇长子的失踪也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打击,依然紧罗密布的搜,如贵妃却被他下令暂时禁足在甘泉宫内后,他不会允许一个女人无休止的哭闹,最无情是帝王爱,更何况,他曾经心悦的只是她身上那一抹相似的熟悉。其他妃子的求见也都一概被他拒之门外,连一度被视为红颜知己的若芷也不例外。呆在圣辕宫内殿里,他常凝视着墙上框裱好的那幅画,任由时间一丝丝被抽走剥离,原是没有的,他病榻之时贤王妃献上来的,是贤王书房里的画,画中那个端坐致的柔美女子,是魂牵梦绕的心头好,也是恨极最深的人。易倾城原是把这件事当作一场赌局,结果她赢了,颜煜初见此画时很气愤,不久后却离奇恩赏了她。一幅画帮她换来了一道圣旨,可以保住她儿子一生性命的黄绸布。虫找寻她的事一直都是在暗中进行的,皇后私自出宫的事,他不公开,他下面的人便不敢擅自声张出去。而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只道皇上痛失爱子,饱受打击一时病后连惯例的早朝也取消了,朝中事务全交由丞相和几位尚书大人代办,若有要事也由他们进宫面奏皇上。“叩见皇上!”穿着直裾深色长服的高大身影恭敬立于榻前,这个时候,还能够如此近距离接近他的人,只有他的御前贴身侍卫,他的亲信。张广一进殿,颜煜便扬手支退了旁人,果然见张广抱拳作揖,肃然道,“暗探那边有点消息了!”深幽淡漠的褐色眼眸里精光乍闪而过,接过张广呈上来的一张方折素纸,略略览过一遍纸上内容,眼底的神色不觉冷凝了几分,半晌才沉声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回皇上,是有人在暗中特意投射给回来的探子的。”“你已经看过这张纸了吧?”瞧着紫冠白锦的颜煜,张广挺拔的身躯蓦地紧绷了一下,就算是面无情绪时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也会带着惯有的冷峻与淡漠,令人肃然生寒,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如实点头,“是。”沉寂了片刻,他似是在心里辗转了很久未果,说话竟没有以往的底气,“你觉得朕该怎么做?”第一次,他不敢自己下决定。而闻此言,张广也出乎意料的当场愣住。——离开汉中后,宽阔的道路越走越窄,他们就像掉入了深山老林之中,一行人徘徊在崎岖的山路间,天空也一直阴沉沉的,只等着何时大雨倾盆了,冷风不时的灌进来,又湿又凉,整日呆在这种环境里,不仅皮肤感觉黏巴巴,连包在里面的骨头也松动般的酸涩。“这件衣服你穿着还蛮好看的嘛!”席兰公子笑呵呵的开口道,车内只坐三个人,绿奴永远是一个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而两个悍汉则一个赶车,一个骑马跟随在后,所以无聊至极时,他最喜欢拿她开涮。“多谢公子赏赐。”她索味的奉承了一句,便撇过头看别处,这句话他说过不下十遍了,不用他提醒,她知道自己穿着他不要的衣服,其实也无所谓,她的衣服就仅有的那么几件,如今天气冷了,这个狐狸一样狡猾的公子又不肯花钱给她买衣服,多一件衣服御寒也不错。“这么看起来不像书僮,倒像个弱的俊俏少年!”他捂扇抛媚,妖冶的脸上浮出不怀好意的觑笑,“你要是这打扮到了蜀中,我保你是那些富婆娘手中的抢手货!”若琬不明白他这话啥意思,只是他的阴邪的表情让她反感,暄哥哥那样纯洁无染的人,怎么会认识这种邪里邪气的人呢?等以后真正见了面,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正当她纳闷时,若有若无的啼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整个人惊诧不已,“这是.......婴儿的哭声?”不解的撇头看向车内二人,哭声又再度隐隐传来,这一次比先前更加清晰,她几乎可以确定是从车后面发出的,车后面不是绑着一个漆黑大木箱吗?莫非——不等她问,席兰公子已经吩咐马车停下,看着绿奴出去,若琬连忙也跟着,一下车就瞧见绿奴站在车后,从箱子里抱起孩子毫不避讳的喂乳,她不由愣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那个婴儿一直藏在木箱子里?可是每次遇到官兵检查,她明明看到那里面装着满满的布匹啊!“这个孩子是哪儿来的?”她正一脸匪夷所思,忽然脑子迸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捂住嘴,惊疑的盯着席兰公子,“莫非他是——?!”“不要胡思乱想!”一柄折扇毫不客气敲在了她头上,随即传来一声哀戚的痛呼“好疼啊!”摸了摸自己受挫的头,若琬又想哭,又想气,最后还是干巴巴的问,“那怎么突然多出个孩子了?”“那是绿奴的孩子。”几乎是不迟疑,他便脱口而出。“绿奴?”那个冷冰冰的人的孩子?若琬一脸震惊的再度看向那边,似乎已经喂好了,绿奴又给孩子嘴里塞进了一些什么,不一会儿,婴儿竟然一点哭声都没有了,将孩子放进箱内,悍汉又重新将箱子绑好了。回到车上,若琬仍然觉得惶惶不安,瞟了一眼面色冰冷的绿奴也不敢说,只得怯生生的问另外一个人,“怎么不把孩子抱出来呢?放在里面不会憋坏吗?”席兰公子忽然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笑道,“你看绿奴像那种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的人吗?”温热的吞吐掺着梨花香味扑鼻袭来,若琬只觉脸上一阵发热,装作若无其事的挪开去身子,笑得又尴尬又勉强,“那......要不我帮她带吧,我不怕哄孩子的......”“可是——”席兰公子忽然意有所指的捏起她的右手腕,充满兴味的瞅着她,“你抱得住吗?”犀利的目光捕捉着她眼里乍现的一丝惊愕,他勾起薄唇冷笑,这么久了,他早察觉出她右手有问题,“绿奴也不希望孩子突然落地吧?”他有意识的朝绿奴一看,绿奴那道如冰刀的眼神便射过来了,若琬顿时心头一骇,干咽了两下,噤语不再作声,她不该管这些怪人的事......天黑的时候,他们竟然发现了一家可以栖身的旅店,店子虽简陋得就像刚拿几块木板修葺好的,但是毕竟能遮风挡雨,况且店主和伙计们也很热情的款待他们,好酒好菜全搬上桌来,其实也难怪,整个旅店就他们几位客人,有生意店主怎会不高兴呢!唯独茅厕搭在个偏僻角落,七弯八拐的把人都给绕晕,大家都在吃饭时,若琬一个人说是上茅厕跑出来,绕到现在还没绕回去。月黑风高的夜,静悄悄的过廊只有啸啸的风声刮过,走在凉飕飕的地上,每一步都似踩在心头一样沉重,跳动那样厉害,忽然停了下来,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哽咽了一下,应该是放在这间房里的吧?颤抖的手轻推了一下,随着一丝咯吱声门渐渐被敞开,廊上轻轻摇晃的一盏风灯,微黄的灯光透过来,依稀能看到房里那个四四方方的轮廓。心骤然一阵紧缩,果然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