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指还未触碰到金漆的木,一霎那,门竟然自己开了,若琬愕然地抬眼,正好撞进那两泓深邃的幽潭中,一时之间,无数种情绪涌上她的心头,那股复杂的感受难以名状那张清俊冷傲的面容上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他似乎已经不在意了。而这一次呢,对于她这些天所经历的事,他是真的毫不知情吗?“进来吧。”他转身回到桌边坐下,若琬方才回过神来,踱步跟随而入,又顺手轻阖上门,室内窗扇紧闭,暖香流窜,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麝脑香味,这间房内的装饰绣龙刺凤,珠帘翠屏,鼎升白雾,架几花瓶内插着三根孔雀羽,五彩生辉,不像一般上好的客房,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房间。“坐这儿来。”颜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圆木凳,若琬扫了他一眼,缓步走过去,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来,手不由得捏紧了腰间玉带。桌帏上放着一个三层的方形食盒,若琬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打开,只见他把盒内的两碗阳春面端出来,一人面前一碗,连筷子和勺子也一并摆好,整齐的陈列在她的桌前。诧异地转过头,发现他薄凉的唇角边勾起了一抹浅笑,却使整张脸都变得柔和了,低沉的磁性嗓音温和地说道,“是不是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这么粗心大意,还要一个人跑出宫,怎么让人放心啊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若琬故作认错,一边佯笑地答道,手里的拳头却越攥越紧,不能漏出破绽,更不能心软,就算他对自己再好也不能动心,他可是杀死暄哥哥的凶手啊!只能恨他,只能是恨“你竟然跟我道歉啊?”颜煜一脸惊奇的表情,随即笑容满面,邃亮的眼里一丝阴翳稍纵即逝,“那就赶快吃面,等一下凉了就不能吃了!”“嗯。”若琬点点头,拿起筷子,正思索着如何下手,将碗里的白色面条随意挑动了几下,尝了一口,就跟街头摊贩卖的一样,什么味道也没有,侧头看他竟然吃得津津有味似的,“真的那么好吃吗?”明明没有味道啊!“我第一次吃到这种阳春面是因为你,当时你把自己的面让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发现这种阳春面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东!方小说!网”他边说边笑,眼神里流露出零星的光芒,仿佛沉浸在某种深刻的回忆里,有快乐也有哀伤,“就算你总想从我身边逃开,可我还是想努力抓住你——”“咚咚咚——”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的眸色顿时冷凝了几分,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语气冷淡,“什么事?”“臣有点急事要禀奏皇上!请皇上务必见臣一面,这件事关乎到——”若琬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行了!你等一下!”他忽然打断了门外人的话,拦住了若琬,自己亲自起身去开门,门开了又很快阖上,他的身子挡着了来人,很快他也出去了,似乎不想让她听到,却正好给了她一个下药的机会。若琬颤抖着双手,从腰间取出一小包纸,那是白衣交给她的——鹤顶红。“胡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回皇上,老老臣突然记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禀明皇上!皇上要小心皇后娘娘,她如今已经被颜兰曦给收买了!”“胆子不小啊你,竟敢诬蔑皇后娘娘!”颜煜不看他,只是冷笑了一下,胡广以为他不相信,急忙又补充道,“此事千真万确啊,皇上,而且臣还意外得知,是颜兰曦劫持了皇长子,是皇后娘娘杀死了皇长子!”双目睁大,眼里闪过一丝怔色,很快又恢复了冷峻,嗤笑了一声,“胡广啊,是朕让你从右边下去的吧?那边过堂拐角处是不是有两个小厮站在那儿啊?”“皇上?”顿了一下,胡广老脸立马面色一僵,幡然醒悟,连忙求饶,“皇上,老臣真的是一时忘了”“如果你不回来找朕的话,朕反而会相信你。现在想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吧?你这么爱见风使舵,朕纵然使不得,又怎么敢留你在身边呢?”说着,似乎一道影子闪过,胡广身后忽然多出来一个蒙头盖脸,全身黑行装的暗卫,胡广早吓得冷汗淋漓。“知道朕和颜兰曦的区别吗?他太相信你了,所以他才相信自己抓住了你的软肋,而朕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朕只相信自己。朕觉得你的儿子很快也会赞同朕的想法的。”森冷的话音一落,胡广和那个暗卫一同消失了。推门进房,若琬正安安静静的坐着,像是在等他回来,他若无其事的坐回桌边,拿起筷子挑动着碗里的面条,却不吃,若琬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每挑动一下,心就剧烈翻腾一下。“小琬,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毫不波澜,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咦?”“就算到了这一刻,我还是不想死心。”若琬注视着他,他边说边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虽然我骗了所有人,可是我骗不了自己,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蜀中,却没有一条是真正充分的理由,因为真正的理由是你,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会是一个沉湎于女色的昏君。”若琬本来对他的神色有些愣神,听到“昏君”二字,脑子里忽闪过“乱国祸水”四个字,于是她几乎没有思虑就直接脱口而出,“不是的!你不是一个昏君!”“最后还能听你说到这句话,我或许应该满足了。”不明白他的话意,却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绝望与悲哀,还有那一颗无声落入碗里的泪水,那么快,可是她竟然奇迹般的看到了,就在他挑起面条往嘴里送的那一刻——她的心似乎要跳出了心口!“等一下!”她叫得又猛又大声,以至于面条还未到嘴里,他便怔住了,有一丝快得不着痕迹的笑纹从嘴角划过,一丝希翼。若琬乘机夺过他的碗,将自己的面移到他桌前,呵呵笑了两声,“你这碗面好像比较好吃,我和你换!”埋头挑动着面条,自己的泪落入其中,对不起,暄哥哥!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下不了手既然我无法为你报仇,那我就来陪你好了使劲缩了下酸涩的鼻子,她突然挑起面条往嘴里猛塞了一大口,没几下吞了进去又紧接着塞了一大口,他在旁边面色无绪的看着,眼里说不出的复杂深沉。“慢点吃,小心噎着!”实在看不过眼了,他轻言提醒了一句,又给她倒了杯茶,她不肯喝,他郁闷得自己喝了,却不知她心里早盘算好了,这样把药力冲淡了,会拖得越久,死得越难受吧,她真的不想再痛了!看着碗里所剩无几,她才像大功告成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放心了,连这条命也还给他了!脑中忽然亮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取下脖子上的那块蓝色螭龙玉佩,递给他,“这块玉我再也不需要了,还给你吧。”他不肯接,若琬就将它放在了桌帏上,起身要走,手肘猛然被抓住,又坐了下来,玉佩又被塞回了手中,身旁还传来一个低沉隐忍的声音,“刚刚胡广来过了。”只有这一句,对她来说,却似乎已经揭示了涵盖的一切,她哑然,不吭声,像是等着他的判决。“我只想知道,你杀曜儿是因为贤王吗?”目光扫向她,他的眼里是一片黑暗的深渊,波澜无绪的俊容看上去便多了一份冷峻倨傲之色。“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那是个意外”宛若胸口猝不及防的被人重击了一下,她震惊的看了颜煜一眼,负疚的沉重感如千斤大石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来。“既然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他扳过她泪湿的脸颊,逼视着若琬注视他的褐色眼眸,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惑力,“只要你跟我一起回宫,我会当作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也绝不会让它泄漏出去。”若琬渐渐凝滞的双眼忽然闪了一下,挣扎着撇开脸去,他不怪她,她应该高兴或是感激,可是心里却升起满腔怨愤,“我现在知道我姐有多悲哀了,你和颜兰曦竟然会在这一点上如此相似,连亲身骨肉都可以不在乎,难怪你会杀死自己的哥哥!啊——”下颚陡然被捏的生疼,他深幽的双眸燃起两簇熊熊火焰,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任何人这样说,我都可以不计较,唯独你不行,听清楚了吗?唯独你不行!因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有,我没有杀死贤王,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我!你这个笨蛋,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他甩开她的脸,忽然背过身一阵猛咳,她愣了一下,他说他没有杀暄哥哥!她该相信吗?她承认自己已经笨得分不清了!“咳咳咳——”心揪了一下,她骤然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看,只见他手捂着嘴,丝丝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淌下来,而且他面色发乌,不似平时的苍白,若琬顿时吓住了,惊慌失措的拉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有毒。”“不可能啊!那碗面明明是我自己吃了,怎么变成你中毒了?!”“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他有气无力的的说道,指缝间的血液还在流。“难道是胡大人?!”脑中倏忽灵光一闪,此刻,若琬只能想到他了,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果然是颜兰曦派来的奸臣!门突然被撞开了,张达带着一群侍卫冲进来,迅速把他们包围成一个圈。带头的御前侍卫张达刀锋一指向若琬,怒然喝道,“竟敢毒害皇上,立马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