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来去匆匆,转眼之间,已是五载苍穹如墨星寥寥,烟花璀璨闹腾,仍惊扰不了当空的那一轮如盘的皎月,远离了一切世俗喧嚣的纷杂,如此宁静的美。她抬头仰望,那雪亮的月光融进如水的清眸里,却似灼伤了眸子隐隐地刺痛,湿了眼角,垂首转眸看他,还是散发着英气逼人的光芒,飘飞的黑丝衬托着他自负深沉的俊逸面容。“怎么哭了?”薄唇边的笑意俄然而止,颜煜伸手去拭她眼角边的泪痕,若琬若无其事的摇头,茫然若失的问:“我老了吗?”乍一愣,颜煜忍住笑意,佯装一本正经的反问道,“那朕岂不是更老了?我的年纪可是比你大啊!”“那你一点也不担心吗?华大夫的法子或许这回不会管用了,那药我都吃了一年……”若琬黯然低首,任他轻揽入怀,他身上的龙纹紫金锦袍流光如梭,令人目眩神迷,颜煜浅然一笑,更加俊秀丰逸,“你要慢慢调养生息,这么弱不禁风,我又不是汉成帝,难道你还想身轻如燕吗?”好月如水,倾泻了赭黄色的琉璃瓦片一层淡淡的清辉,若琬坐起身看他,夜风阵阵拂过,吹动了繁复华丽的袖袍,衣袂翻飞,临风而立,环于双臂间的缃色帛披长长施于檐下,凌空随之飘动,真似飞天奔月而去的仙女“飞起来啦!娘娘飞起来啦!”守在屋下的小福时不时抬头瞄两眼,这会儿激动的糊了神,大声嚷嚷起来,若琬一惊差点儿踩偏,幸得颜煜猛然拉住,小福见状吓得立马改了口,“诶……不对!不是飞起来啦!是嫦娥仙女下凡啦!嫦娥下凡啦!”说完,小福连忙驱赶着聚拢上来的一群看热闹的宫女太监,自己也跟着散了去。“下去吧,再不下去,我的魂儿都被你吓掉了!还有这帮奴才全被你给纵的,朕非得要好好掌小福的嘴!”眉峰微蹙,颜煜的话中带着浓浓的不满,面色也冷凝了几分,什么嫦娥不嫦娥的,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以后这宫里谁也不准提嫦娥!“煜哥哥……”若琬忽然转头盯着他,清秀如的脸,忧虑而认真,颜煜一愣,半晌,才听她低言道,“太后娘娘要回宫了,是真的吗……我还听说……是朝中大臣们劳师动众的把她请回来的……”今儿一早,她就听宫女太监叽叽咕咕的议论个不停了。闻言,颜煜神色一凝,咧嘴轻笑,清澈邃亮的眼眸里却有一团怒气在凝聚,漫不经心的轻哼了一声,淡言道,“朝中那帮老东西连朕的家事也要管,若不是念在他们是先帝旧臣,朕早让他们告老还乡去了!不过母后既然硬要回来,做儿子的也不会阻拦,只是朕的事,也轮不到任何人作主!”说着,紧紧拥住若琬,吐气若兰,氤氲在她的耳畔,柔声道,“小琬,这宫里还有朕在呢,不用怕,也不要担心,将来的皇储一定是我们的孩子!只会是我们的孩子!”若琬伏在他的肩头,轻轻的点头,天上月色如银,照进她的心里,因为他,她爱上了琼楼高宇上的那一轮皎皎孤月!“娘娘!小王爷不肯吃月饼,也不肯睡觉,一直哭着找您呢!”梅柳儿在下边儿犹豫了半晌才大声开口,她如今已经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也不像以往毛毛躁躁的,安分又伶俐,思忖着这小王爷在屋子里哭闹得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破坏掉这眼前的良辰美景了!小贤王颜念暄如今也有六岁了,说不上又多么才思敏捷,相貌倒是十分出众的,五官精妙好似鬼斧神工,色如春花,艳若桃李,既俊亦媚,见者无不惊赞叫绝。东!方小说!网只是这孩子从小由其叔母梅皇后带在身边,在宫里抚养长大,所以素来与她最为亲近,别人的话不听,有时候甚至连皇帝叔叔的面子也敢不给,却偏偏最听她的话。颜煜时常看在眼里,都难免心生嫉妒,他们俩看起来简直是亲如母子。幸亏的是,他没存心计较,因为知道,她也多么殷切的期盼有一个自己生的皇子……可是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他……两个人于是一起下了屋顶,虽然明明是自己提议先下来的,颜煜的心里却郁闷了半天,难得一年一次的中秋佳节,应付了朝廷里那帮老的,回来还有个小的和他抢老婆……一个月后,秋意渐凉之时,金顶鸾车的玉轮轱辘辗过舜安大道厚重的青石板,久居朝佛寺的太后娘娘突然移驾回宫。旌旗迎风高举,仪仗队伍左右排开随至左右,一进城内,围观的阵势是排山倒海,人流攒动,太后娘娘离开舜安城多年,这回毫无预兆的回宫了,新鲜好奇的人自然不少,还有很多人想凑着热闹,心存侥幸的想目睹一眼太后娘娘的尊容与风采!妆容精致的她,时而掀帘扫视街头拥挤推攮的百姓几眼,嘴角的笑纹轻蔑而冷酷,长久积压的怨气足以让一个人的心性大为改变,经过五年的时间,她又回来了,带着满腔的恨意回来了!宫里的人,等着吧……一丝阴险得意的神色从眼眸中快速闪过,不料瞬间的走神却轻易的将自己的心思暴露给车内正座上的人,太后一声冷笑,让她骤然回过神来。“怎么?你比哀家还要心急,早就盼着回宫了吧?看来哀家这回极有可能背了皇上的意,倒正合了你的心意哟!”“母后,这么久没见过皇上了,臣妾也是想皇上了嘛!”如贵妃颔首,故作娇羞的应承了一句,眉眼之间,柔似软波水荇,还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温婉姿态。太后瞟了她一眼,不屑的啐了一口,冷斥道,“少在哀家面前这么惺惺作态,你要真有伎俩,就替哀家把皇上给哄住,再生一个皇储来!”“臣妾哪比得上皇后姐姐呢,这皇上心不在我这儿,就是我想这样,也不成啊……”喃喃低语间,更加的是我见犹怜,她这话说得心里十分委屈似的。“哀家这个儿子从小聪颖过人,又心思缜密,谁也哄不住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哀家倒要看看这皇后是哪路货色,有如此神通广大了?他把我困在那荒山僻寺这么多年,哀家也认了,但是他想把这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皇位白白断送掉,哀家就是死,也绝对不会放任他的!”太后一板一眼的正色道,话语间无半点玩笑!“母后——!”如贵妃娇嗔了一声,笑颜逐开,故作埋怨道,“看您这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死了?您老人家可是要福禄无疆,寿与天齐的呢!您可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谁更加重要,这——皇上难道还分不清吗?”看似无动于衷的太后,嘴角划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如贵妃笑在心里,哼,这世上难道还有不爱听奉承话的人吗?尤其是面前这个爱慕虚荣又自私至极的老太婆,美好的谎言往往胜过卑微的良言……车檐四角悬挂的金铃铛在风中“叮叮——”响得清脆而悠远,如同朝佛寺的晚钟久久回荡在夕曛幽林中,她每日聆听梵音,依然无法真正抚平内心,或许现在才点点觉悟过来,今生,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便沦陷了,再也无法心如止水,涟漪,没有平静过。因为他,她,无法原谅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