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得昏天暗地,她站在这里,俯首脚下又黑又红的泥泞,仰头只看到一片不见天日的惨淡黑云,乱坟岗——堆起来的尸体真的像一个小山头,那些腐烂的骴尸上停歇着几只黑黢黢的乌鸦,一声鬼嗥似的叫声,久久震荡着这个山头,足以摧跨一颗脆弱而怯小的心。??跟在她身后撑伞的太监吓得直哆嗦,??“长公主,咱们还……还是回去吧,听说……这附近还有豺狼出没呢……”??话音未落,远处荒芜的山头传过来一声拉长的“嗷——”,若远若近,真像是野狼的嗥叫,后面随行的几个侍卫也不禁缩了缩脖子,据说那些白眼獠牙的禽兽都是成群结伙的出没,那锋利如刀的露白尖牙可以把人撕成碎片,只是想一想,身上的皮就紧绷在一块儿了。??前头忽然传来哭声,循声望去,才发现前方尸堆附近有两个蹒跚而行的身影,??“小姐,我们回去吧,这儿有狼啊!”??“问玉哥哥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我不走!”??林嘉绮甩开丫鬟如翠的搀扶,磕磕绊绊的往前边走,边寻着,??“如今宋家上下全被收押大牢,我答应过宋夫人,一定会让问玉哥哥入土为安的!”??如翠打着油纸伞,屁颠屁颠的紧跟上来,??“可是老爷也说过,不准我们再和宋家扯上关系了!”??林嘉绮猛然回过头来,红润的眼瞳瞪得她吞了吞口水,再不敢多说下去,她这时突然扫到如翠身后的来人,眸光一沉,冷淡的说道:??“长公主殿下?”??撑伞的太监小六子尖声喝道,“既然知道是长公主殿下,你还不下跪请安!”??“本公主让你说话了吗?!”??阿缘沉声打断道,注视了林嘉绮一会儿,落寞的眼神越加的凄楚,雨水如线顺着贴面的湿发流淌下来,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是湿透了,冰冷的黏在身上,她浑身在微微颤抖,而一双被雨淋得睁不开的眼睛睨着她,幽怨如潭,阿缘哑然无语,内心却更加觉得自己不可饶恕,原来这世上爱着他的人不止她一个,可伤他、害他最深的那个,是她。??他急急匆匆的摆驾前往景秀宫,一路上还不停的质问着小六子,??“阿缘怎么会病了?朕不是交代过你,不能让长公主有任何闪失,你让她淋雨了?”??小六子连忙摆手,矢口否认起来,??“绝对没有的事儿啊,皇上!奴才时时刻刻跟着长公主,就是把奴才自个儿淋成落汤鸡,也不敢让长公主殿下淋丁点儿雨呢!”??说着,他真打了个喷嚏,声响如震天雷似的,颜曜皱起眉,嫌恶的撇开脸去,??“那阿缘这病从何而来?”??“这……驸马爷的尸体没找到……估计是让狼给叼走了……”??小六子一边瞅着颜曜的脸色,一边支支吾吾起来,??“长公主殿下恐怕犯的是……心病……”??颜曜静了一静,忽而顿住了脚步,似是思忖了半晌,回过身去,掉转了方向,小六子一怔,连忙也跟着转回来,??“皇上,您不去景秀宫了?”??“既然是心病,朕去了也没用,回继思斋!”??他漫应了一句,面若无绪,黑褐色的眼眸里却蒙上了一层淡雾,扑朔迷离,避而不见,或许只是不想看到她那含恨的眼神,他不愿承受,也承受不起,只是想着,时间久了,她就会慢慢淡忘掉的……??五日后,除了远在西北边疆驻守的宋大公子毫不知情外,宋家人于东街菜市口被问斩,前往围观的东巷百姓抹泪掩泣,无不扼腕痛惜。??阴风一直吹了数月,这一日天际才渐渐恢复了湛蓝,宫婢阿奴端着铜盆进来,见她慵懒无力的掀被子下床,忙不迭过去搀扶,??“长公主,你怎么起来了?”??她捂着肚子,托着阿奴缓缓起身,面色如纸,说得也气弱无力,??“太后不是今晚要在明翠宫设宴吗?”??阿奴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恭恭敬敬的回道:??“太后已经交代过了,长公主你的身体不适,可以不用去,太后她不会怪罪的!”??阿缘侧目睨了她一眼,目光炯炯,垂髫的乌丝遮掩着芙蓉娇容,显得更加的苍白憔悴,冷若冰霜,??“我要去!本公主怎么能不去见一见她们聂家的遗孀呢?”??阿奴担忧的注视着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可是您的身子……”??“我没事,”??阿缘伸开胳膊将身子钻进那繁复华丽的锦衣里头,素手放在腹前,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本公主绝不会死在那个女人的前面!”??红纱宫灯将整个内殿照得闪亮而朦胧,她拖着一袭彩霞般绚丽的华贵长袍,满头珠翠,浓妆艳抹,媚眼丹唇,宛若瑶池仙子凌波下凡,款款而来,一下子就吸引住殿内众人的目光,盖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风头。??梅琦儿惊愕的站起来,眼里的神色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嫉妒,??“皇阿姐,你……你怎么来了?”??她嫣然一笑,好似天山上的雪莲花,冷傲而疏离,??“怎么?我不能来吗?”??梅琦儿顿时哑口一怔,全内殿的人都不由怔住,尤其是坐在太后身边的颜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个月不见而已,她就像是脱胎换骨的另外一个人,连笑都是那样冰冷,只匆匆扫过他一眼,亦是那样冷疏,他不知,她心中的恨,再不愿去相信一个人,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