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王妃,就是这儿了。”坐在车门边上的丫鬟边说边用手掀起车幰,迎面灌进来一股东风,二月的天气,这风仍旧是凉飕飕的,她不由扯上大红绣花的襁褓,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拢紧了些,偏头向外探了一眼,入眼是半人高的篱笆墙围成的一间四合院,小而颓旧,青砖黑瓦,院子的大门是用茅草搭盖的,看上去又有点像是茅庐。下了车才发现这四周很僻静,院前这条黄土路上看不到一个人,院外的左畔有一棵枯萎的缠藤老槐树,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栖在树上啾啾,听着让人觉得荒凉。阿缘抱着孩子,脸上沉肃却掩不住眼里的焦急之色,向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去敲门!”婢女阿奴先敲了两下门,又隔着篱笆墙朝院子里喊了两声,“主人在家吗?有客到了!老太太——”“老太太,您开开门——”阿奴索性扯开嗓子,冲着里屋直接叫喊,她之前来过这儿两次,这屋里的一个老太太态度冷硬,又执拗不得了,初次见到她还寒暄了两句,一听说是要上贤王府看病,就直把她往门外请,再来就拿扫帚赶,这回大概是连门儿都不愿开了。叫囔了好大一会儿,也没人来开门,只听见那屋子里起了一番响动,瓜碗瓢盆的碰撞声噼里啪啦个不停,时不时还夹杂着传来几句零碎的人声。“娘,您别追着我赶了,您自己的身体重要啊!”“那你就别跑!你瞒着我偷学这个就算了,如今还把这些人招引来!从小到大,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是不是想和你爹一样,把命都丢在这上头啊!”那老妇人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激动,似乎是要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出来,那话到了最后简直就是近乎疯狂的尖叫。如同汹骇的沧浪激击过礁岩后的退却,屋子里一下子又归于了平静,阒无一人,外面的人却不难想象里面此刻的气氛,阿奴回过头来茫然的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征求她,这个时候,还要不要敲门进去?她也觉得为难,可是低头看着怀里昏睡的孩子,像一截浑实粗壮的木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惟一露出来的小脸蛋上出满了红色疹子,寻遍整个舜安的名医,就连资深最老的张院使都束手无策,所以,她不能放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希望……“再敲门!”她回答得干脆,阿奴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于是回过身去继续敲门,又过了半晌,那屋子的门才开了缝儿,跑出来一个粗布麻衫的年轻男子,一打开门,那乌溜溜的眼睛先把她们打量了一番,便笑嘻嘻的好言说道:“不好意思,你们还是请回吧!我们家的家训,只能给平民百姓看病,不接待达官贵人,请回吧!”说完,他又要关门,阿奴连忙上前伸手捉住门沿,卡住让他没法关上,嘴里直囔囔道:“这是什么话,做大夫的不治病,还搬出这么一套歪理来!既然不治病,那你干什么做大夫啊?”他嘿咻的笑了两声,不紧不慢的反问道:“那御医还只给皇上看病,宫外放着这么多人不治,那他们又做什么大夫呢?”阿奴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火气不由上来,手上的力道越加重了,死活也不让他关门,男子没辙的摇头,嘴里不停的啧啧,笑着唤她作“姑奶奶”!“求你救救这孩子吧!”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缘终是忍不住开口了,盈盈闪烁的眼眸快要溢出水来,哀求的口吻毫不保留的透露出她的焦急与慌乱,“她只是个孩子,请你把她只当作一个孩子看待,好吗?”见他望着那大红的襁褓发呆,阿奴更是气不过了,举起一根手指狠狠的戳着他的肩膀,“你这个人是不是铁石心肠啊?我们王妃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救!到底是不是人啊?”他眼里的眸色拨动了一下,突然松开手把门全打开了,轻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他之前是从正屋里出来的,这会儿领着她们却往偏屋里来,屋子里十分鄙陋,土炕上除了一床分不清花纹的旧被褥和一张矮木桌以外,再无其他陈设,墙角边堆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物件,都是陈旧不堪的,青砖墙上还到处挂着一些不知名的草,或许是药草。他给孩子看过以后,就开始在那挂满草的墙上挑选着,阿缘抱着孩子坐在炕上,阿奴闲在旁边左瞄右看打量这屋子,黑黢黢的屋梁上结满了蛛丝网,看着就觉得浑身发痒,嘴里直催促道:“你到底能不能治啊?也不开药方子,小郡主的命可不是你能耽搁的!”话音未落,他已取下一种草,走上前直接塞到她手上,条儿郎当的回道:“这是芨芨草,把它熬药喂给她喝,小孩子很容易得这种病,而且会传染人的,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要喝!要是你们怕药不够,可以派人上山去采,山上还有很多,专门给牛吃的!”阿奴当即就把手中的草一扔,怒斥道:“牛吃的,你拿来给小郡主吃?你存心捉弄人是吧?!”他无谓的耸耸肩,笑道:“爱喝不喝,不过这孩子的病是不能再拖了!”阿缘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遂忙沉着脸色吩咐道:“阿奴,你还不把药捡起来!”停了一停,抱着孩子站起身,又说,“打赏些银两给——”她忽然发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倒似乎察觉了,主动笑着回道:“敝人姓华。”“给这位华大夫!”她转眸又看向华大夫,道:“如果孩子的病好了,改日定当还要好好答谢华大夫的!”阿奴忿忿不平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白银递到他面前,他倒是不推辞,佯笑着掏出自己的荷包,还一五一十的特意装了进去,一个人咕哝道:“反正王府里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小钱,那敝人只好笑纳了!”阿缘无意的扫过他一眼,一回神,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从头顶劈下来,猛然骇住了,那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