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灌了药下肚的小郡主睡得渐渐安稳了,阿缘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倦意袭来,立马觉得浑身上下酸软乏力,从床边站起来时,腿一软,脚冷不丁的踉跄了一下,幸得阿奴在旁边及时搀扶住她,才没摔着。她想起了袖中的那个香囊,连忙挣开了阿奴的手,脚高步低,勉强在黄花梨圈椅上坐下来掏出香囊,盈盈目光一触到那抹粉红,就像往心里扎了一根针,连眼睛都隐隐刺痛。“王妃,这个荷包真是您的啊?”见她满脸愁云惨淡,阿奴颇为惊诧的看向她手中的那个旧荷包,虽然她出宫前也在景秀宫侍奉,可阿缘一直将它视为珍宝似的,除了柳姑姑以外,宫婢们都难得看到,偶尔瞥见也是远而观之,匆匆一瞬,所以阿奴根本就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旧荷包背后藏的渊源。“嗯,”她虚应了一下,忽而心里觉得有些不妥,甚至是惴惴不安,她越是觉得问玉还活着,就越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活着,又连忙改了口,“开始觉得很像我的荷包,现在看仔细了才发现一点都不像!”“难怪王妃看起来这么失落!”连阿奴也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这会儿回想起那个痞样的“庸医”,更是忿忿不平,虫“真是太便宜他了,这个荷包根本就不值一两银子!”阿缘默然不答,似是盯着荷包出神,半晌,才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阿奴,你出去吧,有事儿我会叫你的!”“哦,”没得到响应的阿奴诺诺的点了点头,有些扫兴的绕过紫檀木山水苏绣屏风退了出去。阿奴刚一出去,这里面阿缘不知不觉在圈椅上已经打起盹来儿,不料阿奴这时候又返回来了,就算是平日里夜寐,她也一直睡得很浅,一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顿时就惊醒了,睨眼颦眉,低迷的声音带着倦怠的沙哑,问道:“不是让你出去吗?”“王爷来了,就在屏风外的厅堂内,他听张管事说王妃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小郡主的!”阿奴把“特意”两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听上去略带着一丝殷勤,像是王爷的说客在替他身上贴金,她在阿缘身边服侍着,自然是知道别人口中所谓的相敬如宾,到了私底下也不过是两个人之间冰山相隔,分外疏离罢了。她发现,他们之间甚至连争吵也很少,总是形同陌路的生疏,其实她知道原因,那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据说是太后点了头,史官已经记载下来了,所有人都闭口不谈,所有人却都知道,那样的关系想好也实在困难吧……她只是觉得好可惜,总想能撮合他们……阿缘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静了一静,目光瞟向了**的孩子,淡淡的问:“你有没有告诉他,小郡主的病会传染的。”阿奴点着头,道:“已经说过了。”“那你去请他进来吧!”她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又揉了揉眼角两侧的太阳穴,试图在他进来之前振作起精神。似乎可以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慢慢近了,再抬起眼时,乍一看那紫锦上流光熠熠的暗金蟒龙纹令她眼花,却还是缓缓束身而起,对着那抹绰约的紫影略微点了点头,凉唇微抿,并没有开口,然后又径自坐下去了。颜念暄睇了她一眼,那双丹凤眼稍一微睨就越显得促狭细长,就越像狐狸的美眸勾魂摄魄,对她这样冷淡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了,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媚若春花的娈脸看上去似笑非笑,她从不否认,他如芝兰玉树般琼姿风,令人赏心悦目。而在他看来,她如绝色倾城的名花,共赏而不可亵玩,她依然是那个高傲的公主,就算如今寄人篱下,也不会抹去刻入骨髓的傲气,绝不会低下尊贵的头颅,对他说一句讨好的话。直到这一秒,他都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帮她,帮杀父仇人的女儿?就算琬叔母和柳姑姑对自己有恩,那恩情真有那样重吗?重到让他不计前嫌,瞒天过海的帮她?他迈步走至床边,端详了孩子一会儿,扭头问她道:“钰儿的情况可有好转?”“嗯。”她点了点头,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倦态毕露,连话都懒得答了,这时脑子里倏忽想起了什么,微启的檀口里又挤出了两个字,“恭喜!”颜念暄稍稍愣了一下,略微有些惊异的脱口道:“你已经知道了啊?”话音未落,他旋即又恢复了常态,满脸的从容与镇定,又淡笑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因为未仇是第一次怀孕,所以她才会这么大惊小怪的!”阿缘低头看着衣袖的花边,滚金雪花绸上一团团火焰似的龙爪菊怒放着,不管看上去多硕大,多喧妍,它们却是各不相触的独自绽开,停了一停,她才似听进去了,兀自佯笑道:“她怀的是王爷你的孩子,就算是大惊小怪,哪怕劳师动众的用圣旨昭告天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讽意,便是一笑,这时阿奴进来奉茶,两个人都静默了,直到阿奴退下去,听到外面的门再次扣上的声音,他才笑着回道:“你说的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