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场的所在地距离市内并不算很近, 因为这边地质的问题,只有距离这边大约十公里的山上种满了茶树。山下的平原上, 才建了几个工厂, 用来进行加工。“这是今年的新茶,你们尝一尝。最好”用于待客的屋内,喻哲现场从工厂里拆了一包茶叶, 用白净的茶具, 行云流水般泡了一次茶。在杯子里翻腾的叶片犹如活泼的小鱼,吸引着季长青的目光。他嗅了嗅空气,那所谓的茶的味道虽然很香,但很是寡淡,让他有些提不起兴趣。“味道如何?”喻哲自信满满地问道。虽然岩山的茶叶并不属于最出名的那一批, 但因为它独特的制茶工艺以及浓郁的风味,在喻哲的心里也是不输于其他的。谭晏笑了笑,在这之前, 他当然自己尝过,心里满意, 才会选择他们进行合作。至于季长青……他捧着杯子, 牛嚼牡丹一样一口将滚烫的杯子里的, 连茶叶带水全都吃下,然后露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嗯,比普通的水好喝一点。”谭晏:……喻哲:……喻哲涨红了脸,站起身道:“我, 我带你们去山上看看吧!”他的身影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季长青坐在椅子里, 偷偷地捂了一下嘴。……上山下山的过程并不有趣, 只是走走路, 看看大同小异的风景, 说些他不感兴趣的话题而已。季长青原本对食物都蛮感兴趣的,可刚才他终于见到的茶的样子,便又觉得无聊了起来。草叶子有什么好吃的?看样子还有这么多人对此推崇万分,他也只能感叹,这大概就是种族隔阂吧。前方,在交流之间,谭晏和喻哲谈话的范围逐渐偏离了工作的范畴,聊的越来越多。不仅知识全面,谈吐有方,还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一些见解。谭晏对这人的好感也越来越高,加上相似的经历,让他心生认同。“你明年该上大学了吧。有什么想法吗?”谭晏随意聊了两句,想起昨天和喻哲父亲聊天时,似乎提起过有让儿子出国读书的考虑。难得遇到这么投缘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介意把他推荐给自己在国外念书的学校。他在国外待过几年,确实也有不少的人脉关系。可令人出乎意料的,喻哲笑着说道:“以后说不定会去江市上学。到时候,很多事情可能还要拜托谭先生照顾了。”“江市?”谭晏愣了一下,虽然江市大学也是全国著名,但和顶尖学府,以及国外名校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他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原因,“看不出来,你还挺顾家的。不过,人生大事,还是可以多考虑一下,不急。”喻哲犹豫着,低下了头,似乎默认了这个说法。季长青在后面走得昏昏欲睡,听不懂也并不想听他们的谈话。下山的路上,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打着哈欠,突然一抬手,兴奋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哎,那儿有个小孩儿在哭!”哎呀,终于有不无聊的事情出现了!谭晏奇怪地抬头,先是看了季长青一眼,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一个哭泣的小孩子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开心。旁边的喻哲也皱着眉抬头,工作途中,他可不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扰到客人们的情绪,正准备把两人带向另一个方向。可他刚看到路边那个身影,表情明显一震,急忙开口道:“那个,不好意思,我过去看一下!”谭晏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那个在路边哭泣的小孩儿,正是昨天在他们住所的树上困了半天的张小树。“这可真是巧了。”他回头看了看季长青,却发现人早已冲了出去,站在喻哲和张小树的边上,探听起了消息。“小树?你怎么……谁打你了?”喻哲走近过去,才看到小孩儿脸上,以及衣服下面手臂上的痕迹,微肿的皮肤透着些鲜红,应该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喻,喻哥哥,还有,大哥哥……没,没事。”张小树明显没有料到还能遇到季长青他们,瑟缩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些许的畏惧。即便是救过他的大哥哥,但毕竟还是一个陌生人。“那个……”喻哲明白了什么,抱歉地看了看季长青和谭晏,请求道,“谭先生,季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也看到了,小树这种情况可能离不开人。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谭晏体贴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季长青却站在原地不愿动弹:“既然离不开人,那就让我……们来帮忙吧!你们现在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不如去我们那儿?”“这……”喻哲低头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张小树,咬了咬牙,“那就麻烦你们了。”……张小树是被家里人打成这样的。昨天他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捡回了弟弟的项链,却因为回去得太晚,并没有及时还给他。直到今天午后,弟弟被母亲从外面的补习班接了回来,他才把那个项链兴高采烈地拿了出来。可是张小树没想到,面对着归还的失物,弟弟的表情不是高兴,而是躲避。在他疑惑的时候,面前的母亲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生气地质问:“我就说我的项链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偷走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偷东西的儿子!”张小树身上的疼痛万万不及心里的惊愕,他想解释,可是看到弟弟逃避的眼神,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再然后,闻讯赶回家的父亲又把他揍了一顿。张小树是自己跑出来的。当然了,其中有很多东西他也没想通,所以只是挑着捡着含糊其辞道:“我妈以为自己项链丢了,以为是我偷的,然后就……就这样了……”“你没有解释?”喻哲皱着眉。“我,我……”张小树没想好怎么说,“我”了半天,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陷入沉默。喻哲叹了口气,只以为是这个傻孩子不善言辞。很多孩子是这样,不会表达,被冤枉的时候没有办法进行解释。说话,表达,也是一种需要后天学习的技能。“没有关系,我陪你回去,向你爸妈解释清楚。”喻哲摸了摸他的头。“不,不用了!”张小树紧张地叫道。喻哲惊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时,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季长青走了进来,朝桌子上放了一个盘子:“喏,红薯干,你今天带来的。吃吧?”“谢谢大哥哥……”张小树动了动嘴,小心翼翼地抱着红薯干啃了起来,加上微肿的脸,像是一个小松鼠。季长青看着自他进来以后就凝滞的气氛,突然开口道:“哎,你昨天捡的项链,不是你弟弟的吧?”他捅破了这孩子想要极力掩盖的事实。张小树愣愣地张着嘴,眼底浮现了挣扎。“季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喻哲不敢置信地大声问道。“这还不简单?”季长青撇了撇嘴,“多半是他弟弟拿了项链自己想玩,结果弄丢了,所以让这傻小孩儿帮忙找。结果嘛,自然是被真正的丢了东西的母亲发现,然后教训了一顿呗。怎么,不解释,是想维护你那个弟弟吧?”喻哲僵硬地转头看向了张小树。“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张小树唯唯诺诺道。“不是故意的?”听到这话,喻哲却炸了,但好歹顾念着现场还有外人在场,深呼吸了几口气,还是没忍住说了重话,“你到底要护着你那个弟弟多久?”“就是就是。别说什么小孩子不懂,就是不懂,没有拘束,所以他们做的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季长青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人,明明心里就怀着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不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发泄出来呢?季长青探究地看着眼前的人,笑意盈盈的脸上,是令人畏惧的攻击性。谭晏在门外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走过来拍了拍季长青的肩膀,示意他一起离开,把这个房间留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季长青当然不会走,纤瘦的身躯立在原地,犹如一块顽石。拉扯之间,张小树终于受不了现在的气氛,开口说起了不知是解释,还是说服自己接受的话:“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够了。”喻哲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说话,“那都是迷信,你不要多想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张小树哽咽着,点了点头。……“明明没什么亲缘关系,他还挺关心人家的。”季长青站在门外小声地说。不过是探究一下张小树的过去,那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喻哲就跟护犊子似的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亲弟弟呢。谭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我倒是,大概能理解一点他的想法。以前,你和你弟弟……”我弟弟?季长青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他。谭晏顿时清醒了过来,一脸古怪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便落荒而逃。等等,别跑啊!你说的“我”有个弟弟,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