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垠想得不错,第二日晌午,她和唐木溪正在准备饭食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她们身后。那人身着深灰色道服,银灰色的长发用一根朴实无华的木簪束着,年岁略高,眉间与眼角皆有皱纹,但气势依旧,仍是仪表堂堂威严慈爱的模样。这人正是执教长老张煦,两个月前将唐木溪收入门下的人。张煦是金丹中期修为,执掌传教解惑,天玑门内不少弟子或新晋长老都受过他指点,因而虽修为不算高,却是德高望重。他近日忙碌,对自家弟子不免有些忽视,心有愧疚,便抽空寻了些自保的法宝来提点一下天玑秘境的妖兽分布与珍宝灵植等等,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对于姜垠,他关注不多,只知无甚修仙天赋,在门内过得也辛苦。没想到会和新收的弟子关系融洽,这让张煦不禁忆起自己少时同师兄妹们相互帮扶的日子,含笑点头。“不错不错。”张煦捏着胡须开口,将正在做饭的二人惊了一下。唐木溪见是师尊,惊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前几世中,自己虽被迫犯下诸多错事,与这位师尊的关系也不慎融洽,但在最后姜垠复仇归来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多次救她,所以唐木溪心中还是十分敬重张煦的。只是一想到自己偷了人家那么多珍贵灵植,就不免有些做贼心虚。“见过长老。”姜垠对他倒没什么感情,只是尊重他刚正不阿的人品罢了。况且如今已是魔君,连师尊二字都无法出口。“我来给你们些保命的法宝,顺便看看过得如何。”说着,张煦从储物戒中拿出两个玉符,递给二人,“这里面含有我全力一击,危难时刻可保你们一命。”“还有这三张符箓,分别是三套阵法,幻阵,困阵和杀阵。威力不如玉符,却可应对秘境里大多状况。”将符箓交给二人之后,张煦又拿出一瓶疗伤的丹药一同递过去,这样才点头放心。唐木溪得了东西,刚要称谢,却想到了什么眼巴巴地望着张煦。张煦凝眉:“怎么,这些还不够?”唐木溪连忙摇头,小心开口:“???也不是不够……就是,有没有灵石呀?”张煦吹胡子瞪眼,头一次遇到敢问他明目张胆要灵石的徒弟,不过想到自己最近两月都没怎么管过她,还是不轻不重地哼一声,又拿出二十枚中品,二十枚下品分别递给两人:“这回总够了吧?”唐木溪接过,感受着灵石沉甸甸的份量,不由安心,嬉皮笑脸地说:“谢谢师尊,果然还是师尊待我们好。”这一次,就连一向心冷的姜垠也开口称谢。张煦又大概将天玑秘境的状况给二人讲了一遍,觉得无甚好说的时候,便道:“行了,明天当心一些,为师就不打搅你们了。”姜垠见他要走,给了唐木溪一个眼神暗示,唐木溪了然,连忙出声挽留:“师尊等等!”见张煦一脸防备地看向自己,似乎怕她再要灵石,唐木溪讪笑一下:“不要灵石不要灵石,就是……有点事想告诉师尊来着。”这下张煦才放下防备,问:“何事?”“师尊近来可去过药园?”提到药园,张煦神色立马郑重起来:“不曾。”“咦,那就怪了,我今早买食材时,分明见到药园的防护阵大开,还以为是师尊进去忘记关上了。”唐木溪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就连姜垠都险些被她糊弄过去。张煦大惊:“什么?!防护阵大开?可曾丢失什么灵植?”唐木溪无辜地摇头:“我当时只以为是师尊,没敢凑近看,因此不知药园状况。”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下子张煦彻底坐不住了,二话不说闪身离开。药园里都是他辛苦培育多年的灵植,最近忙碌忘记定期加固阵法了,若是真出什么事要他得后悔死。唐木溪见他满脸焦急地离开,一时间有些心虚,连做饭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的。姜垠见她屡屡出错,问:“怕露馅?放心,他查不到我们这。”唐木溪抿了抿唇:“我是觉得对不住师父。”方才还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听了人家那么多叮嘱,结果背地里却偷他的药草嫁祸给别人,总感觉十分愧疚。姜垠玩味地笑了笑:“那现在去坦白道歉?”“别别别……我就说说。”唐木溪连连摇头。这要是敢让知道,怕不是一顿毒打能解决的了。姜垠看她这么怂,十分好笑,突然起了坏心思,幽幽道:“之前师妹欺负我的时候怎么就理直气壮的,现在做点坏事就心虚,师妹还真是善变。”唐木溪闻言一惊,害怕被察觉出不对,梗着脖子狡辩:“哪、哪有?再说了,我不是改过自新了嘛,师姐真讨厌,又在说笑。”说完,忙集中精力做饭吃饭,生怕这人旧事重提。她算是发现了,姜垠并没有真的原谅她,拿捏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师妹”,叫得多亲切。平时却半点好脸色都不给,“你你你”的叫半天。魔头就是魔头,坏进骨子里了。下午的时候,整个天玑门都知道了执教长老药园被窃的事情。偷盗者是几个外门弟子,抓到时还狡辩不承认,等到长老从他们屋里搜出赃物时,还嚷嚷着自己是被陷害的。可物证齐全,这些人又有偷盗掠抢的前科,不少弟子出面指认。当下就气得长老废了他们的修为,将他们逐出师门。唐木溪听闻此事后,吓得一哆嗦,整个下午都没敢出门。药园被窃可是大事,经此之后,数位长老纷纷给自己的药园加固防护阵,同时找专门的弟子看守药园,以防再次被盗。唐木溪正愁没办法让段玉容脱离王曲的掌控,知晓此事后连忙找到师尊,向他推荐段玉容。看守药园可并非寻常活计,若段玉容可任职,此后便能直接住在聚灵峰,虽然身份上仍然属于杂役弟子,但实际却归长老管,王曲再大胆也绝不敢对长老的人动手。张煦本不愿收段玉容,但架不住小徒弟使劲央求,最后勉强同意。唐木溪十分喜悦,等到晚饭过后便去找段玉容,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戌时,天空漆黑一片,天玑门内弟子大多休息,修为高一些无需睡觉的则打坐修炼,是以宗门内相当安静。这里不比凡间城镇,夜间无人巡逻,一路走去基本看不到半个人影。杂役弟子居住十分偏僻,唐木溪刚穿过来没几日,还有些不熟,在黑黢黢的夜晚差点迷路。不过好在她带了地图,没绕多远就抵达段玉容门前。杂役弟子跟一般弟子不同,是两人住一间屋子。唐木溪敲门的时候,正好是另一名不相识的女子开的门。“请问你找谁?”那女子似乎已经睡下,此时还有些睡眼惺忪。“段玉容在吗?”唐木溪问着,偷偷顺着门缝往里瞟。“她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女子答。“哦哦……”唐木溪疑惑,大晚上的,有什么特别的事吗,因不愿白跑一趟,就又追问,“那姑娘可知她去了何处?”那女子似乎被吵得有些烦了,语气不大好:“我如何知道?请问姑娘还有事吗,没的话我回去睡觉了,明日一早还得起来劈柴呢。”唐木溪哪敢继续唠叨,一边道歉一边转身离开。暗淡的月光照下,穿过高大的树木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投下纵横交错的影子。找不到段玉容,唐木溪突然就没了方向,不想放弃回去,又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着。那天以后,段玉容再没找过她。分明明天就是天玑秘境开启的日子,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总感觉没那么简单。唐木溪心烦意乱,等猛然回神时,已经走到了不知名的竹林里。这地方她没有分毫印象,地图上又竹林众多,不知道究竟误入了哪个,顿时心里更加混乱,懊恼自己瞎胡乱跑。她摸索着往前走,试图寻找标志性的建筑或星辰辨别方向,却没想到刚走几步就听闻竹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唐木溪脚下一顿,凝神细听,分明听到是一男一女的声音。他们似乎爆发了什么争吵,语气颇为激烈。唐木溪不是多事之人,一般的争吵绝不会吸引她的注意力。但好巧不巧,那女子的声线十分熟悉,竟然隐约是段玉容的声音。她心下一凛,蹑手蹑脚地靠近。“一个五灵根的废物都杀不掉,王管事让我如何相信?”“哼!这次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我若亲自出手她定逃不掉!”“明日秘境便是秘境开启之日,王管事没能杀掉那废物,令牌也没有,莫不是竟会画大饼了!”“呵,谁说令牌没有?你看这是什么?”“这……这是!你把他们几个杀了?”“都已经被逐出师门,我杀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蠢货,连长老的药园都敢偷。”王管事……莫非是王曲?!果然是段玉容怂恿王曲对姜垠下手的!听样子连那几个被逐出师门的外门弟子如今也被杀了!唐木溪听得心惊,没想到段玉容竟然跟王曲同流合污,难道她不知道对方已经入魔吗?还是说,其实她也已经被引诱入魔?唐木溪有些心急,不由想要靠近听得更加清楚,却不料踩断了竹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时间四下寂静,唐木溪屏住呼吸,下一瞬就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同时,一道法术迎面劈来。唐木溪顿时一惊,转身拔腿就跑,几乎是拼尽全力。王曲是筑基大圆满修为,而她不过小小练气,若被抓到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必须尽快逃走!可是她忽略了两人的修为差距,区区练气如何能从几乎金丹的敌人手下逃跑?才不过几个呼吸,王曲便追了上来。他似乎害怕惊动旁人,在第一道法术打空之后便没有再出手,只是全力追逐。眼看王曲就要追上,唐木溪心急如焚,正想着该如何摆脱的时候,忽然黑暗中出现一只手,倏然将她拉入竹林。唐木溪心跳如雷,想也没想就一手刀挥去,谁知竟被牢牢抓住手腕。那人低声呵斥说:“不想死就别动。”这个声音,是姜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