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周琴坑骗, 姜垠这一天都没什么好脸色,站在仙舟上凶神恶煞地向城中来回扫视,企图将那人揪出来好好算账。然而到底是徒劳, 自打早晨现身之后, 周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就连晌午用餐都不见踪影。姜垠寻不到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幽寒, 连一月的大雪都要避其锋芒。今日是大年初一, 按照凡人的习俗来说, 应是喜庆热闹的节日。但此处在场的皆是修士,往往闭个关都要三五年, 根本不注重这些。倒是先前被公主嘲笑过的温斐很是上心,午后就呆在厨房里忙活,说要做一顿丰盛的饭菜, 犒劳大家。仙舟上的火红灯笼和红绸绫缎也是她挂上的。虽然只是依葫芦画瓢,但不得不说,看着满目的绛红,倒真得有些节日气氛。厨屋内飘着白腾腾的热气,内里灵植灵肉一应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温斐善庖厨, 但喜欢在奇怪的地方固执。上次被周琴嘲笑后, 她寻来不少凡人书籍想要了解何为新年。如今做菜, 也总忍不住往“年”字上靠。“修士春节该吃什么?”她看着面前的案板和各样食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上次寻来的书里可没写这些东西。“若是琴儿在就好了。”温斐浅叹一声。本来只是随口一说, 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未曾注意, 谁能想到还当真让话中之人听到。“琴儿?”周琴心口蓦地一颤, 似乎回到幼年一般。当初有很多人这般叫她,但现在却只剩父皇。温斐一怔,寻声望去,见到公主出现有些惊讶:“你怎在此?”刚说完就忽然想起什么,朝屋外看了一眼。见到没人,便抬手将门阖上。“清晨你做了什么,姜垠脸色不善,念叨着寻你半日。”她同那对师姐妹相处时间不短,嫌少见到如此面色,定是惹出了什么事才对。周琴轻咳一声,含糊其辞:“没、没什么,兴许她想念我吧。”这么说的时候,却略显心虚地朝后看一眼,似乎害怕那人寻到一般。此时在城中冷着脸寻人的姜垠忽然打一声喷嚏。温斐看出她在糊弄自己,微微凝眉,却没问,回过头来继续思索自己的事情。“我刚寻了不少珍贵的灵植灵兽,本想寻你打探一下医治父皇蛊毒的事情……”周琴说道此处,环视四周,目光所及皆是各种食材,眉毛微挑,“不过看样子你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怎么,念叨我名字可是有事?”温斐自己苦想不出,如今又有可解惑的人在,索性不再苦苦支撑,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周琴。她本是渡劫期修为,距离问鼎也不过一步之遥。即便道骨被毁修为大跌,实力也无可比拟。专心注视时,能轻易看破这人的伪装,一直凝视着幽紫双瞳。周琴被她这样注视,总觉得全身都被剥开,忍不住有些退缩。忐忑不安,以为会被???问什么生命攸关的大事,谁知却听闻:“修士……春节当吃什么好?”……“什么?”周琴有些没反应过来。温斐以为她故意反问,面露不喜,却因不愿再遭人诟病,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追问:“红菱灯笼是为修饰,饭菜饮食又该如何?”这回周琴彻底忍不住,掩着唇笑道:“原来你呆在厨房就为此事。”虽然荒谬,但细细思考也是情理之中。这人的性子就是这般,与师尊相去甚远。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心里忽然有些释怀。捕风捉影的事,还是莫再做了。“不可?”温斐见她又在嘲弄,来了气,没再吭声,转身自己捣鼓。“并非并非,”周琴忙挽救,但眼底笑意却做不了假,“往年我拜师学艺,父皇只会在宫中与众长老大臣摆宴,枯燥乏味,我同师尊从来不去。城中百姓倒是偶然会做些有趣的东西,但毕竟是凡人,与灵修习性不甚相同。学习他们,岂不是成了鹦鹉学舌之人?我倒觉得,可随心一些。”讲到这里,周琴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到温斐似乎在静心听,才又往下说:“刚巧我这里有一本菜谱,不如就从这上面取菜。”温斐觉得有理,但听到她又提起“师尊”,有些好奇:“总听你提起师尊,却从未见过,若是有空,可寻她来见一见。”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菜谱。她却不知,自己偶然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周琴微滞,含糊道:“有空再提吧。”厨房之内热气腾腾好不热闹,另一边的仙舟顶层却分外宁静。林安景站在门口点足打量,搔搔脑袋,面色狐疑:“应该是这里吧?”昨日还见到老大同姨娘一起来,应当错不了。他咽一口口水,兀自念叨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抬手叩门。因知道小师妹还在养病,没敢太过打扰,动作极为轻缓。一边敲着,一边轻声呼唤:“姜、姜姑娘?我是林安景。”先前姜垠一直对他不喜,此刻能叫出“姜姑娘”三个字已是竭力。林安景忐忑地等着,谁知过去好一会儿,木门之内也并未传出回应。“姜姑娘?”他心有不解,再度出声。这次声音稍大了一些,叩门的频率也更快,却依然没有反应。“莫不是不在?”就在他即将丧气离开时,原本纹丝不动的大门终于打开。“谁在吵?让人不得安宁。”幻神听过姜垠的嘱咐,除她之外谁都不要开门。听到有人访问时,本不想理会,可这人动静越发大,再无法装聋作哑。此刻看清来人的面孔,才忍不住惊讶:“是你。”还未苏醒时她以弓形一直跟在温斐身边,即便无法化形,该有的意识却一样不差,对妖域人大多有些印象。林安景同温明玉时常出现在温斐面前,自然记忆更加鲜明。只是那时尚且稚嫩,现在已是仪表堂堂。她在打量林安景,林安景也在打量她。早在先前,他听说过幻神化形一事,心中惊奇,却从未与之交谈。如今忽然直面,倒是比姜垠还要手足无措。“幻神姐姐好?”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索性胡乱挑选了一个。幻神还从未被人叫过姐姐,徒然一听忍不住楞了一下,扑哧一声破口大笑:“若论岁数,我已经能当你先祖,你却叫我姐姐?”“啊……”林安景彻底乱了,鼓起的勇气被打得乱七八糟。难道当真要叫祖宗?总感觉似乎不对。正在他混乱着犹豫该不该叫时,幻神终于放过他:“行了,我不过说笑,你来找姜垠?若是的话可要白跑一趟,她早晨出去,中午回来过一次,就再未出现,兴许会在地面。”“啊,没事没事,我不找她。今日其实是来找小师妹的,听闻她病倒,现在可醒了?”林安景追问。提到主人,幻神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往里看一眼,缓缓摇头:“不曾,自三日前就一直昏迷,掌心伤口也迟迟未能愈合。”别人不知,她却明白其中严重。主人的血液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寻常伤势要不了半日就会愈合。可现在血液暗淡,力量羸弱,竟连一截不深的伤口都无法治愈。看来是那日修补神器,给她落下不小的损伤。那日姜垠动作极快,小师妹一跌倒,她便将人抱走。林安景甚至没来得及出口询问,如今听闻掌心有伤口,有些性急,追问道:“我能否进去看看?”“这……”“只一眼就好!”林安景见到幻神犹豫,连忙补充。他的眼神太过真挚,连幻神都险些被说动,但想起姜垠临走的吩咐,还是拒绝道:“主人未醒,此处又是闺房,怕是有些不便。你的好意我替主人谢过,还请改日再来吧。”林安景稍显失落,却也明白不妥,没有再厚着脸皮恳求。他从兜里拿出一枚储物戒,抹除禁制递给幻神:“这里有一些从妖域带来的灵植草药,小师妹或许用得上,烦请代我转交给她。”幻神想要推脱,但先前已经驳人脸面,此刻着实不好开口,索性便暂且收下。只是在探出神识时,见到储物戒内除却灵植补品之外还有一枚精致的发钗和书信,忍不住狐疑。林安景见她收下,也没再多留,秉拳告退。*如温明玉所说,临近黄昏时,济世灯正好抵达。一方神器何其珍重,温明玉不敢大意,亲自前去接应。就连温斐也暂时停下手中活计,与公主殿主一同前往。事关小师妹,姜垠自然也没有不去的理由。见到寻找一日都未果的周琴,立即冷笑一声:“公主可让我好生寻找,若不是余孽已除,我险些以为出了事呢。”周琴轻咳一声,只当听不懂对方拐弯抹角的唾骂,厚着脸皮道:“多谢姜小姐挂怀。”抬头一看就要到约定的地方,忙转移话题,“我须前去开阵迎接,就不再闲谈,姜小姐有事的话改日再聊。”说完,拿起浮尘伞和归一令就跑,速度之快,似乎背后有什么鬼怪纠缠。姜垠脸色又冷下来,心说等今日过去再慢慢算账。“殿主,公主,可以开阵了。”此次开阵并且彻底打开法阵,而是同上回一般由公主操纵浮尘伞和归一令在阵法一侧打开缺口,亲自迎接,以防暴露。等济世灯救治魂灵,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后,才会真正地解除盘龙封阵。温明玉接收到传音玉符的消息后,立即出声催促。这次妖域行动十分匆忙,连她都不知晓母皇究竟派谁来护送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