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您怎么……不取呀?”她勾着唇,手拿着发钗还轻轻挥舞两下,“好端端的, 自断双臂做什么?大人当真客气。”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皆陷入寂静。分明方才还忍笑看戏,此刻却连呼吸都忍不住压低。幽冥城灯火通明, 即便是夜晚,进入城池的也绝对不少。刚刚少说有几十人看热闹,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 事情会这般发展。自断双臂?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可那么多人看着, 竟连这名女子何时拔刀都未看清,怎么能让人不惊悚。“啊啊啊!找死!”那守卫闻言, 大喝一声,突然变成一只硕大虎妖,满目猩红地朝着姜垠扑去。另一名守卫心中有些惧意, 但见到自家兄弟出手,不好袖手旁观,索性也跟着化形,紧跟其后地咬去。两只化神虎妖,一前一后,速度快如闪电, 凶猛霸道的气息令人闻风丧胆。围观看戏之人见此, 皆知此事难以善了, 为求自保,都迅速退开。本以为要斗得腥风血雨, 谁知他们刚一抬脚, 就看到无数肉块炸开, 犹如晚间烟火,分外刺目。两头虎妖脸上的表情仍然凶狠,却连早已身首异处都未曾发现。姜垠的手腕轻轻一挥,猩红血液就溅落一地。“唐包。”她施法将血液阻挡在外,玩闹之心终于消散,冷眼看着满地碎肉,不咸不淡地吩咐,“莫要浪费。”话音刚落,黑暗之中忽然飞出一道身影,动作快若惊雷,转眼间就将肉块精血吞食得干干净净。两名化神虎妖,竟然就这般轻易死去。除却地面上狰狞的血迹,再没留下半点东西。看戏众人皆鸦雀无声,最后不知是哪个胆大的起头,才一哄而散。生怕走得慢些,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唐木溪看着地面上渗人的血液,心中有些后怕:“师姐,我们快走吧。”在幽冥城动手,怎么都不像是能轻易揭过。若是再惊动城主,只怕是……姜垠却是满不在意,收起魔刀,随手将发钗重新插入师妹发间:“急什么,还有贵客要接待,现在就走,岂不是失了礼数?对吗,城主大人。”似乎映照她的话语一番,最后一句说完,城门中央就忽然出现一名男子。那人身着青白锦服,腰间悬挂一柄无鞘长剑,剑身朴实无华,唯有剑柄上挂着一条略显残破的剑穗。面容俊朗,英眉凌然,一头长发并不束起,任凭清风吹得散乱飘摇。不像是城主,反而像是仗剑天涯的逍遥剑客。“姑娘好生机敏,在下不过远远旁观,竟然也能发现。”今亦冷抬手,将地面的血迹清除,笑道,“只是,你我素未谋面,姑娘又为何知晓在下身份?”他这些年游历惯了,举手投足皆是洒脱,即便不加以伪装,也极少有人能识**份。毕竟谁能想到通吃黑白两道,能够在灵魔两界之间建城的风云人物,竟会是这般侠义浪客。姜垠弯眉,“兴许是前世今生的缘分。我替城主大人铲除虫豸,想必大人定然会好生言谢吧?”“姑娘又在说笑。”今亦冷只当她不愿透漏,索性不再追问,见到这人杀他手下,还要他感谢,心中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但不知为何,却半点不让人厌恶,“姑娘所言极是,在下管教不严,惹出这般荒唐戏剧,是在下之责。两位请随我而来,就让我亲自摆宴,各泯恩仇如何?”姜垠丝毫不客气:“城主盛情邀请,我和师妹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说完,拉着师妹大大咧咧地进入城门。唐木溪见到她这般轻易应下,只觉得不可理喻,一颗心急得七上八下:“师姐,不能去,定是鸿门宴!”哪里有杀人做客的道理。姜垠却揉了揉她的发顶:“安心,我自有分寸。”换做他人,姜垠自然不会这般大胆。但今亦冷不同,他是个常年游历在外的侠客,平生除却腰间的佩剑和美酒,基本上再无在意之物。莫说杀一两个守卫,就是将城中搅得腥风血雨,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对今亦冷来说,这座城池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囚困在城池下方,鬼仞山深处之人——他的爱人寒霜。上一世姜垠遇到他时,已经是成为魔君,一统魔域的时候。但两人一拍即合,以刀法剑术结为好友。可以说姜垠的剑法能有如此造化,少不了这位无名剑客的功劳。只可惜,上一世她遇到的太晚。今亦冷漂泊百年,依然未能寻到解救爱人的方法。寒霜的魂魄终日磨损,最后不堪重负,魂飞魄散。她死之后没过多久,今亦冷也追随而去。临走之前,还把这幽冥城交到姜垠手中。姜垠后来能够挥师北上,大肆进攻灵修界,正是因手握交通要道的缘故。重来一世,她成为了神器囚魔刀的主人,携带着上辈子致臻化境的剑法刀法,虽然修为稍弱,但实力依然强横。若是现在……说不准可以帮助痴情好友,解救爱人。姜垠轻叹,感同身受一般,忍不住攥紧师妹的手腕:“此后莫要离开我半步。”“啊?好、好的,我一定紧跟着师姐。”唐木溪以为她在叮嘱她赴宴时小心,一本???正经地认真应下。姜垠莞尔,却也没纠正,任凭师妹误会。城主府不远,由今亦冷亲自带路,没过多久便到达目的地。他在外飘摇多年,鲜少归来,此刻忽然出现,驻守在此的守卫险些没能认出来。兀自愣神许久,才瞪大双眼扑通一声跪下,兴奋道:“恭迎城主大人!”今亦冷点头,“今日有贵客上门,去寻秋雨,让她寻些良菜美酒,切不可怠慢。”说完,侧身对身后两人笑道,“两位请,府邸简陋,还请担待。”唐木溪对他满脸防备,见他竟然还笑,只恨不得拉着师姐就跑。今亦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要请客的是她们,要跑的还是她们。他甚至怀疑是前段时间铲除恶灵时沾上了不详气息,不然怎会让旁人这般忌惮。守卫速度很快,几人刚在客堂相对而坐,就忽然有一名女子急急进门。对旁人皆不甚在意,唯独一瞬不瞬地盯着今亦冷。“城主……你……”一开口便是浓浓的思念,但或许顾及什么,终究没敢出格,“你怎回来了?可是事情有转机?”说到此处,秋雨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她希望城主得偿所愿,但又明白一旦救出寒霜,自己就再没有机会。今亦冷摇头,并未多说,只是吩咐:“快备些酒菜,不能让客人干坐着。”这一回,秋雨才忍住心切,躬身退下。秋雨常年主掌城中大事,办起事来效率很快,不过两刻钟,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她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但许久没见城主,到底是思念,上完酒菜之后退到一边的角落,全把自己当成了仆人。但今亦冷却并未答应,见她屈尊,索性直接邀她坐下。“虽然姑娘已经知道了在下身份,但见面礼数还是省不得的。”今亦冷举起酒杯,“在下今亦冷,现在是幽冥城城主。不过常年游历在外,鲜少归来,一般都由秋雨姑娘帮忙打理。”说到最后,似乎自觉惭愧,又敬秋雨一杯。秋雨举杯回敬,谦虚道:“不碍事,些许琐事而已。”姜垠点头:“姜垠,这是我师妹唐木溪。从九煞殿而来,途经幽冥城,便想着进入城中游玩。”“原来如此。”不知想到了什么,今亦冷凝眉,“我记得先前九煞殿有恶灵之灾……好像,封锁了王都?”“那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情,如今王都已经重新开启,有新君继位,正是气象蓬勃之时。”唐木溪抢过话头,灵机一动,又道,“警告你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我们可是新任殿主的恩人,还认识很多很多厉害之人,想要掀翻你这破城,轻而易举!”听到前半句,今亦冷嘴角一抽,险些被酒水呛住,但听到后半句,却是怔在原地。先前他曾经也去过九煞殿,不为其他,就为供奉在那里的神剑。他的爱人寒霜于十几年前被仇家打得几乎魂飞魄散,封印在一方冰棺之中。这些年今亦冷在灵魔两界游**,一直在想办法破除封印,然而一无所获。后来经高人指点,如若无法破除封印,也可用法器强行击碎冰棺。但冰棺坚不可摧,就连天阶法器精火都无法损伤,恐怕只有神器才行。如今听闻面前女子与九煞殿主有恩,心中忽然有些意动。若请她帮忙,说不定当真可以借来神剑。“恩人……姑娘所言当真?”因牵扯重大,这一次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急促。唐木溪见他不信,忍不住较劲,“我骗你做什么?我这里可还有她亲自赠送的宝印,见此印者,如见殿主!”说完,将宝印拿出,把刻有周琴名讳的一面朝向对方。公主周琴钦刻。今亦冷看着这六个字,竟有一瞬晃神。上次去时,殿主还是周裕北。今亦冷以幽冥城城主的身份访问,却被主妃拒之门外。若所记不错,周琴正是周裕北和主妃的唯一女儿,九煞殿的王女,没想到这才多久便天下易主。他缓缓起身,下定决心一般一鞠到底。“今某恳求姑娘施以恩惠,救爱妻于囹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