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虚妄沙漠（8）

==城堡其实是有第五层的，只是第四层没有通往第五层的阶梯。城堡的主人，此刻抱着陆冥的男人，也就是卡戎，可以任意出现在他想要去的层数，所以有无楼梯都无所谓。顶层的空间很狭窄，只能容纳一张双人床，再无其他多余的空间。不过床是没有的，地上铺着柔软的黑色地毯。墙边还有一个小窗，能够看到外面的天色和底下漫无边际的红沙。陆冥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期间做了很多梦，但是他一个也没想起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那仿佛重如千斤的眼皮。他能感觉自己被人挪到某个地方，而那个人就在他的旁边注视着他。涣散的眼眸半天才聚焦，入目的是那张由他精心画出来的脸。“卡戎……”陆冥缓慢地坐起身，身体前倾，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喃喃自语：“其实我的画技也没那么差。”“你认识我，但好像又不全记得我，你是谁？”卡戎凝视着面前靠近放大的脸，毫不避讳地直视陆冥的眼睛。陆冥缄默了一瞬，忽然往后挪了一点，拉开与卡戎过分近的距离，眼神有些迷离地眺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千篇一律，梦中还有一个人，总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直到我进入这个地方前，最后一次和他在梦里见面，他告诉我会见到他的，你就是他。”陆冥舔了舔干涩的唇，喉咙如火灼一样疼。“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他？”“直觉，其实梦里是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把你画出来的时候，我能确定他就是你。”“是吗？”卡戎依旧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陆冥，突然伸出手把陆冥的脸转向自己，强势地说：“梦境是虚构的，当你说出来的梦，也可能夹杂着谎言，我也很可能并不是他。”卡戎的瞳孔是很浅的琥珀色，盯着一个人看，会觉得很温暖舒服，但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冰冷又放肆。他的手指抚上陆冥的唇，触及一片泛着凉意的柔软，像是好奇加重了一丝力气，直到淡色的唇泛起了桃红。卡戎无视陆冥晦涩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在对方抬手欲推开他之前松开了手指，仿佛刚刚那个冒犯的动作，只是兴起的恶趣味。陆冥抿了抿唇，神色不善地瞪着男人，直言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卡戎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陆冥，一字一句道：“吃、掉、你。”陆冥：“……”神经病。“你在心里骂我。”卡戎用的肯定句，忽然他拽过陆冥到墙边，整个人俯身在他身上，眯着眼问，“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陆冥。”卡戎依旧没放开陆冥，将他的名字于舌尖过滤了一遍，似乎很喜欢他的名字，不停地追问他名字的意义和写法。陆冥懒得理卡戎神经质的举动，冷着脸不说话，此刻的他很饿，先前睡的一觉让他恢复了很多，内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但是饥饿感却变得更加强烈了，强大的伤口愈合能力会消耗很多能量，食物是补充能量的唯一来源。所以陆冥对吃的有很深的执念，要不是直觉四楼的满汉全席有问题，他可能直接埋头干饭。可他现在，却成了卡戎眼里的美食。“卡戎，你现在无法伤害我，哪怕蜘蛛人死去，你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但你还是无法出这个城堡，你被困在这儿了。”陆冥眼尾微扬，他顿了一下，曲起手指，戳在卡戎胸口的那道疤上，说，“你的心呢？”卡戎眯起略带危险的眼神，抓住了点在自己胸口处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他以为自己抓住了一块凉玉。卡戎的指骨比陆冥的更长更大一些，弯起的指关节都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不容置喙的力度让陆冥知道挣扎都是徒劳的。“你很敏锐，我知道你选择主动留在这儿的目的，是想探索虚妄沙漠所有事情的真相。”卡戎像是玩够了凉玉一样，毫无留恋地甩开陆冥的手指，语气变得冷漠，“我不需要心，心是很麻烦的东西。”陆冥抽回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他居然因为卡戎的后半句话，心跳都停滞了三秒。“时间不多了，那么，准备好接受最后一层的考验吧，通过了这层，你就会知道你想要的真相。”卡戎站起身，往后退离，琥珀色的眼睛温度渐失，冷漠得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好像是专门来审判他的。“死神”怜悯地俯视缩在墙角的陆冥，不带一丝情绪一丝感情地宣判：“吾要汝……”【受吾之苦感吾之痛承吾之难恨海难填生不如死】【警告！玩家精神值受损，急剧下跌至50%以下，请玩家尽快收集剧情通关】卡戎凭空消失了，就连第五层的软毯也没了，替代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水晶棺里铺满了雪白的细沙。当然水晶棺还是那个水晶棺，只是不在城堡第三层，而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里。而陆冥此刻正躺在铺着细沙的棺材里，明明他的意识十分清醒，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被什么禁锢封印了一样，无法动弹半分。细沙是微烫的，脊背下那种沙粒的触感也无法忽视。天空净白如洗，地上细沙如雪，就连风声都裹挟着沙沙声。他除了不能动，能看能听，一切都正常。卡戎消失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陆冥转动眼睛，他的精神和思绪都变得很迟钝，很快他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了，因为他听到有什么东西破开沙尘，划刮着水晶棺的棺壁，发出刺挠的声音。是蜘蛛。陆冥半眯着眼睛，看到一只干瘪丑陋的淡红色蜘蛛沿着嘴里吐出的网丝跳进棺材，后面陆陆续续出现同样的蜘蛛。天色忽然暗了，原来是一件黑色的斗篷覆盖在水晶棺上，夺走了陆冥的视野。“桀桀——”一只人头蛛身的蜘蛛怪发出阴深可怖的笑声。“为什么放走那些低等下贱的外来人？你知不知道我的子民多饿！该死，你该死！”蜘蛛人头凑近陆冥，用奇怪的发音说出恶毒的话。那张人脸布满血丝，眼球凸起，嘴里有粘液和腥臭味。陆冥要是能动，肯定要把头侧一边，因为蜘蛛人的那张脸太恶心了，给人的视觉冲击力特别致命。可是他动不了，只能感觉有很多蜘蛛钻进他的衣裤里，啃咬抓扯他的血肉。如万蚁噬身，逃无可逃。疼。好疼。“啊……”陆冥瞳孔骤缩，尖利的蜘蛛爪生生地戳向他的眼睛。温热的血顺着脸颊两侧滑落，原本的禁锢解开。他全身**抽搐，蜷缩成一团，又被蛛网拉扯着固定在原来的位置，强制得承受更加痛苦的折磨。挖眼，割鼻，切耳，撕嘴……最后剖心。四肢的脉络被切开，直到血液流尽……可他还能一边感受身体的痛苦，一边清醒的思考。这就是卡戎所受的痛苦，可能还远远不止。“我要你这不死的怪物，日日夜夜承受这般怒刑！”斗篷蜘蛛人捧着刚掏出的心脏，眼里满是贪婪。【警告，玩家陆冥精神值下跌到20%，已达危险临界值】“聒噪……吵死了，滚！”陆冥开始剧烈挣扎，爆发的力量扯破了密密麻麻的蛛网，并且让水晶棺四分五裂。“只是幻境，都是假的，假的……”陆冥抓住黑斗篷勒住了蜘蛛人的脖颈，恰是人头蜘蛛身的交界处，慢慢收紧。蜘蛛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陆冥爆发的力量弄死了，那些蜘蛛成群慌乱逃窜。“呵呵，好真实的幻境，真的好痛……”陆冥捂着眼睛，露出嗤笑，混着血泪，“明知道会被报复，会被折磨，为什么还要放走那些人？为什么啊？”陆冥跪在白沙之上，抬起头，露出那张血淋淋的脸，仿佛在和谁对视，又好像只是无意义地发呆。忽然他又喃喃道：“你还是心软了。”陆冥捡起那颗被蜘蛛人剖出的心脏。心脏已经开始腐烂变黑了，不过是一团烂肉，却寄托着那么多的情爱欲念，真是可笑。可笑至极。但是顷刻间，它又活了。心脏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蜘蛛，从陆冥手中挣脱。陆冥茫然地悬着落空的手，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体力不支地重新跌回沙子里去。然而一双温暖强劲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牢牢将他抱在怀里。【警告，玩家陆冥尽快远离危险bug，否则将被持续污染，精神值清零】陆冥把头靠在卡戎的肩膀上，嘴角勾起浅浅的一个弧度。他偏不远离，既然卡戎是bug，那么就是让游戏忌惮的存在。游戏叫他远离却不让他不择手段消灭或者同归于尽，哪怕是用尽全力只伤一点bug，应该都是游戏乐于所见的，可是没有，反而来警告他，陆冥偏不如它所愿！何况，他和他，最终只能活一个。他贴着卡戎的耳边轻声询问：“我算通过考验了吗？”“不痛吗？”卡戎没回复，反而问出让他困惑的问题。“痛，太痛了，怎么会不痛，我快痛到精神崩溃了。”陆冥咬着牙才不至于让自己战栗。卡戎难得沉默了。陆冥忽而松开牙关，一口咬伤卡戎的颈部，残忍道：“是你要我痛的，要我去感受你的痛，为什么还来反问我？你是不是后悔了？”卡戎皱了一下眉，脖颈那点的咬伤其实不痛不痒的，但却有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那张形状好看触感柔软的唇，他触碰过…卡戎收回奇怪的念头，搂紧了怀中汗淋淋的陆冥，低声说：“恭喜你，陆冥，你通过了考验。”陆冥依旧咬着不松口，血泪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卡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