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过后, 陆冥掉落到坑底,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周身尘土飞扬, 四周能见度立刻下降。被黑卡用蛛网丢下墓坑的陆冥呛咳了几声,心累地踢了踢一同下来的大黑蜘蛛, 后者还懵懂地扒拉着陆冥的鞋。“我是让你把卡戎捞出来, 不是把我丢下去……”陆冥轻轻踢了踢睁着无辜大眼睛的黑卡,将它弄个仰面朝天的姿势。“别装死, 起来开个灯。”陆冥说完,黑卡听话地翻了个身,整只蜘蛛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 将小小的坑底照得一览无余。陆冥看了这又挤又小的坑, 除了他和一只蜘蛛, 压根没看到任何生物。要是有,也可能被他给砸死了……手指尖的傀儡线突然动了动, 陆冥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上方。有人逆着光站在墓穴边缘, 一袭主黑带红的夜衣,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对方像是在审视他, 有一瞬间,陆冥错觉, 这模糊的身影和上一个副本的卡戎相重叠。可第一个副本的卡戎已经被他杀死了,这个副本的卡戎不会有第一个副本记忆。如果真的有,卡戎应该会很恨他,陆冥自嘲地想。“你在想什么?”卡戎还是站在那, 高大的阴影笼罩着陆冥。“一个故人。”存在梦里的故人。陆冥弯腰捡起黑卡放在肩上, 仰起头看向刺目的上方,他不适地眯起眼睛, 熟稔地询问:“你不拉我上去?”卡戎迟疑了一瞬,最终将傀儡线缠上陆冥被血蛊侵蚀掉的部分残线上,轻轻一提,将陆冥轻易拉到自己身旁。陆冥侧目凝视身旁的卡戎,可以说此刻的卡戎和之前被封印在井底的样子相差甚远,从头到脚,露出的部位,都是明显的擦伤淤青,还有深入皮骨的咬痕。全是蛊师用历代的蛊虫王纠缠对付卡戎,刚强行解除封印的卡戎还处于虚弱期。“我没想到你会替我挡那一下,那时候我应该没控制你,变成现在这样后悔吗?”卡戎意有所指地瞥向陆冥的侧脸,忽而有些好笑地自讽,“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半斤八两吧。”“确实半斤八两。”陆冥抬起手捏了捏自己半边狰狞的脸庞,在发烫。陆冥放下手,绕过卡戎,走向其中最大的一个无字碑前,软若无骨地坐下,一只脚伸直,一只曲起,一副完全放松的模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表面那么轻松。长生蛊喜欢钻心挠肺,而血蛊专注于吸血,前者让人痛不欲生,后者会让人渐渐变成干尸。陆冥的脸色很苍白,就连那张唇也起了死皮。无字碑很冰,冷意直接透过马褂侵蚀陆冥,但是对温度一直以来都缺少感官。卡戎踱步走向陆冥,随意懒散地坐在陆冥的一旁,跟他一起看着这碑林错落、似幻似虚的山林。陆冥头一歪,很自然地靠在卡戎的肩膀上,幽幽说:“傀儡师,听故事吗?”“什么故事?是关于你那什么故人的话我不太想听。”卡戎还是挺在意自己的傀儡想着别人这件事。陆冥嘴角轻轻抽了一下,说:“一个倒霉蛋的故事。”“可以。”“但是我不想白讲,除非你愿意用你的故事和我交换。”卡戎沉默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他确实被自己新收的傀儡给勾起了几分好奇。陆冥的声音其实挺适合讲故事,温润干净,充满吸引力。至少卡戎听得非常入神,甚至会低头观察靠在自己身上胆大妄为的家伙。陆冥说:“有个小孩从小就厄运连连,走哪儿哪儿就有天灾人祸,谁想对他好就会倒霉,小则生病大则失命,慢慢的他也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所以他去寻死了,怎么也死不掉,反而在他寻死时,好心救他的人却失足意外身亡。”“后来呢?”陆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继续倾靠在卡戎的身上,声音夹杂着几丝飘渺怠倦,“后来他被人抓走,卖到一个特殊的地方,每天做着非人的训练,食物只有生肉和杂草,还要进行超负荷体能训练,因为那些人想看训练出来的小孩和野性未驯的兽类厮杀的画面。”“轮到他被关进笼子的时候,只见笼子里盘旋着一只巨蟒,你猜倒霉的是谁?”卡戎搬弄着自己的长发到身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倒霉的是看的人和把小孩关进笼子里的人。”“对,任他们也没想到,小孩会利用巨蟒的牙,将铁笼的锁给咬碎。”陆冥抿了抿干涩的唇,“巨蟒肆虐破坏,大门被人推开了,人们蜂蛹逃出,所幸那些被抓来的小孩却得救了,后来他们被社会好心人领养,而那个孩子也被一个富人收养了,原以为能找到安稳的家了,却发现是另一个火坑,那家人表面对他很好,实际上天天毒打谩骂他,他还是很倒霉,而且总是遍体鳞伤。”“再后来,那家人发现他会给人带来不幸,想用他来对付对家仇敌,一边厌恶一边利用他,就连他们的亲儿子也对他虎视眈眈。”“最后男孩长大了,能够独立生活,于是他开始反抗,但是他就算受重伤也很难死去,不过,男孩带来的厄运把那家人逼疯了,然后他也被赶出去了……”陆冥似乎真的累了,越说越小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遇到一个不会被他厄运影响的人,才有了难得安稳的生活。”以及一个经常出现在梦里对他很好的人,也会为他预言避开可能发生的灾难,他的知己卡戎。“故事结束了?”卡戎问。“结束了,轮到你了。”陆冥近乎呓语地说,还无意识地蹭了蹭卡戎的肩膀。卡戎难得有点不自在地僵住身体。他清了清嗓子说:“长生村寨,拥有三种禁术,傀儡术、蛊术和疫术……也分别对应三种职业,傀儡术是由我创造的,蛊术来自蛊师养的蛊虫,疫术取自疫师种的花。”卡戎轻扯傀儡线,勾住不远处枯萎的疫花,抓在手心揉成墨黑的汁液,最终自指缝滴落,解释:“原本的疫师是长生村寨的村长,蛊师以长生为诱,在疫师身上种下长生蛊,长生蛊喜食疫花,能让中蛊的人变得面目全非,蛊师在我造傀儡的时候盗取了我的傀儡术,练出能够蚕食傀儡线的血蛊对付我,将我封印在井底,因为他也无法真正杀死我。”“你还在听吗?”“我在听……”陆冥睫毛颤动了一下,“所以他为什么又想利用我把你引出来。”“封印是有期限的,期限一过,我会寻他复仇,如果期限没过,而我强行解除封印,必然有一段虚弱期,他想在我虚弱期重新封印我,可惜如今他的实力大不如以前,还有一个变数就是你。”“我?”“对,你,我想知道同时沾染疫花、蛊虫、傀儡线三样的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我这副样子,你惊喜了吗?”陆冥难得接上了一个很冷的玩笑。卡戎故作神秘地打了响指,不答反问:“陆冥,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或者说我熟悉你身上的味道。”如果是别人这样跟陆冥说出这样的话,陆冥可能要动手活动活动筋骨。但是这话是卡戎说的,那就不一样了。陆冥半阖眸,想了想出神地斜视卡戎的耳垂,说:“也许我们梦里见过,至于味道,你可能闻到自己心脏的味道了。”陆冥勾了勾爬到他袖子里的黑卡,示意它稍安勿躁。卡戎迷茫了,“什么心脏?”陆冥却干脆闭上眼装睡,没说话了。卡戎不乐意了,直接将好好靠着他肩膀的陆冥给抵在无字碑前,两只手固定在陆冥的肩膀上。他在看清陆冥此刻的模样后,突然松开了手,看着对方慢慢滑落在地上。陆冥睁开眼,眼睛没有焦距,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干燥皲裂,仿佛枯木一样。陆冥笑着说:“卡戎,我要枯了,现在是不是很恐怖?”“你……”卡戎欲言又止,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挺恐怖的。”“那该怎么办?”陆冥那半张有图案的脸开始开出黑色的花,不是印出黑色的花朵图案,而是刺破面部肌肉长出黑色的疫花。“给你浇水?”卡戎不太确定地说。陆冥无言地扯下脸上的一片疫花,清晰地感觉在扯下自己的皮肉之痛,将那片花瓣含在唇间饮鸩止渴一样吸取汁液,直到红唇染上墨黑。他直直地盯着卡戎,在对方亲眼目睹下,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陆冥在卡戎走向他的时候,站起身,果断地后退了一步。两个人开始变得剑拔弩张,刚刚的和平相处仿佛昙花一现。“陆冥,痛不痛?”卡戎走进一步。陆冥踉跄地退了一步。怎么会不痛,他快痛死了。“不是说要变成我的专属傀儡吗?为什么要躲?”卡戎步步逼近,不容置喙地拉扯着手中的傀儡线。陆冥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挣扎的卡戎,整个人在无声地颤抖。“可你再靠近,蛊师的阴谋就得逞了。”陆冥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嘴唇干裂地流出了血,“卡戎,你会为一个傀儡牺牲自己?”“不会。”卡戎停了下来,与陆冥四目相对,重复道,“不会。”陆冥轻轻眨了眨眼,听到早就明了的答案,他还是觉得有些许的怅然若失。除了梦里的卡戎,谁也不会迁就他,哪怕是骗骗他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