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冥河摆渡（16）

=离开混沌人界后, 卡戎带着陆冥回到了船上。被留在船上的黑卡在摆渡船上织满了暗红色的网，以此来表达被独自留在船上的不满。而且黑卡在看到卡戎熟视无睹的把网都弄成粉碎，瞬间就炸了, 也不管是自己的前主人的身份，直接不开心地咬上了卡戎的衣角, 一副他们不带它去玩而闹脾气的模样。卡戎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把视线挪到陆冥身上，好像在说你管管这无法无天的东西。陆冥在接触卡戎的目光, 轻轻勾起嘴角，只好走过去蹲下身，望着睁着大眼睛委屈至极的黑卡, 由于碰不到它, 只好柔声哄了半天, 黑卡才口下留情，耀武扬威地爬到船尾玩耍。然后船才刚开到一半, 发生了一点变故。中途的时候, 冥河水翻涌，浪花卷起又落回。陆冥下意识抬手去挡溅起的水花, 却听到旁边一声略带戏谑的笑声。卡戎拨开陆冥的手，取笑：“你现在是鬼啊, 怎么害怕淋湿。”浪花穿过陆冥的身体，落回冥河之中，摆渡船也未沾一滴水，就剩船尾的黑卡抖落了一爪子的水珠。陆冥怔怔地盯着翻滚涌动的冥河, 原本平静无波的河水, 在他们返回鬼界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沸腾。河水搅开露出里面深深骸骨和无数残魂, 骸骨被冲刷得碎成几节，支离破碎；残魂被死气腐蚀得毫无记忆，哀嚎哭泣。冥河的水有多深，陆冥活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一次，所以才会下意识做出挡水的动作。卡戎揽过陆冥，挡在他前面，手一挥，冥河归于风平浪迹。他主动解释：“因为人界毁于一旦，不复存在，冥河就缩小了一半，而鬼界容纳不下那么多，那些无法渡河上岸的鬼，一般都是没有记忆，也没有人间鬼的执念，因此它们全部容纳在这条河里，每隔一段时间冥河都会翻涌一次，收割那些浑浑噩噩的鬼，做为自己的养分。”卡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带着几分怜悯和无奈。要说这条河寿命最久的人是谁，那必然是卡戎，摆渡人生于冥河，从此便与河长存，再难离开，这是他生来的使命。卡戎停顿了一会儿，在陆冥继续低声说：“鬼其实也是有寿命的，它们的存活时间说长不长，如果他们忘了生前的记忆，忘了自己，那么也步冥河鬼的后尘。”“卡戎，你在这条河待了多久了？”陆冥听得认真，在卡戎说完后，才问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记不清了。”“那应该很久了。”陆冥声音渐渐变小，“卡戎，这样日复一日地游**在冥河上，会不会觉得孤独？”“习惯了，也不会觉得孤独。”卡戎望着幽幽的河岸，“何况能听到很多找我渡船过河的鬼故事，还是……很有趣的。”陆冥微微转头，专注地注视卡戎的侧脸。卡戎似有所觉地垂眸，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微闪，忽而说：“陆冥，你和死神真的很像，不对，死神看起来虚假多了，你才更真实。”陆冥咬了咬唇，有些脾气地说：“别把我和他比较，我本来就长这样，巧合而已。”他忽而往后仰，退了几步，有些疲倦地坐在船边，懒散地靠在船缘上，目光垂落在平静漆黑的冥河里，闷闷问：“你和死神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他一副要弄死你的架势，还要威胁我靠近找机会下手，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了。”一想到许桑和洛逸的魂魄还被困在死神的手里，陆冥有些挫败地闭上眼，谁也救不了。卡戎俯下身，原本伸出手想碰一下陆冥肩膀的手又缩回，无声地坐在一旁，深沉地盯着陆冥闭目蹙眉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他原本关系也不怎么样，但是能说得上话，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我面前晃**，也就随他去了，死神的职责应该带走将死之人的魂魄，同样是带回鬼界，可是他却违背自己的职责，残害无辜，不管将死还是阳寿未尽的魂魄，他都弄死了，做了刀下亡魂。”“然后呢？”陆冥睁开了眼睛，如同藏在暗处的红宝石眼眸，一错不错地望进卡戎的眼里。“然后我们反目为仇，我伤了他，原本是想杀死他，让鬼界自己再选一个死神的，但是看到那张脸，准备下死手的我，忽然动容了，我下不去手。”卡戎这次勾起陆冥的下巴，专注又情深地一寸一寸扫过，“为什么呢？我会对这样一张脸下不了手，陆冥，你当真在梦里见过我？”陆冥睫毛轻颤，眼睛里所有想法无处躲藏，红唇轻启：“我没骗你，梦里见过你。”“可能我也见过你，我觉得你真的很熟悉。”卡戎依旧没松开手，轻锁眉头，仿佛在追忆，“在见到你后，我想我不会再对死神有什么不忍了，我真正无法下死手会心软的应该是你。”黑卡可能觉得前主人太肉麻了，没忍住在船上划了一道痕迹，发出刺耳的声音，提醒他们收敛点。卡戎看都没看一眼船尾，保持那个姿势和陆冥沉默对视。“我……可能在这条河待着太久了，也像那些逐渐忘却记忆记忆的残魂一样，忘掉一些久远的事情，也许我们真的见过，可我忘了，也许我潜意识在等你，这种感觉真的很强烈。”卡戎眼里露出几分茫然，松开的手改成抚上陆冥的眉眼，“陆冥，会是你吗？”陆冥有瞬间恍惚地想起第一个副本的卡戎，那时候的卡戎也说过这样的话。你是来让我解脱的吗？陆冥，那个人会是你吗？“卡戎，我把我的灵魂卖给你吧。”陆冥抓住停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温润澄澈地凝视卡戎的眼睛，“我想不出自己现在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我只剩下灵魂，这是我的全部了。”河风路过，惊起水面波光粼粼的涟漪。这个副本的卡戎头发也很长，随着风飘起，多了几分肆意狂狷的味道。陆冥看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卡戎的回应，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近乎发呆地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鬼界河岸。在到岸的时候，卡戎终是说话了。“好。”他说，“陆冥，你需要向我索取什么来交易你的灵魂。”陆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卡戎帮我保住两个魂魄，我想杀死死神，如果不成，那就交易结束。”摆渡船靠岸，陆冥站在岸上，脚边彼岸花颤巍巍地摇曳着，此刻的岸上没有一个鬼，只剩他一个，靠在之前吊死鬼青睐的扶桑树上。摆渡人还在河中没有离去，船尾一只发光的黑蜘蛛趴在船尾，眼巴巴地看着陆冥，叫了几声。陆冥与卡戎隔空对望，目光交错，如隔万年亦如隔光亿年，各自将复杂之色藏于眸底。卡戎率性打破沉默，沉吟：“那你还要杀我吗？”陆冥：“我现在也杀不了你。”不到最后一刻，并不想对卡戎出手，前两次就够他愧疚了。卡戎多敏锐啊，每个副本的他总能猜到他的来意。可是他们只能活一个……陆冥拿出了商店兑换的斗篷，和那把劣质的镰刀，落寞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说：“时间不多了，我该去见他了，求你去万鬼窟救下他们，若是我回得来就把灵魂献给你，若是……回不来，那交易失败，这只黑蜘蛛赔给你，希望你好好待它。”他像是交代遗言一样，句句不提自己的安危，不提自己的后路。对他来说，每一次进副本，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因此他转身的那一刻，也就没看到摆渡人提着黑卡，无声地上了岸，离开了他的摆渡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他。鬼界今天跟集市一样，热闹得恍若人间。但是陆冥这身穿着，还是让狂欢的总归避之不及，毕竟死神喜怒无常的性格深入鬼心，谁都不敢上前找不快，哪怕是讨好也不敢。陆冥藏匿于斗篷里的脸，目不斜视的往鬼少的地方走去。走到半路，陆冥遇到了之前冥河岸边见过的吊死鬼，一问才知道今天原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鬼市。吊死鬼伸着长长的舌头，胆战心惊地离开了，手里还牢牢拿着新买的吊绳。陆冥回头瞄了一眼热闹非凡的鬼市，忽而莫名情绪涌上心头。死亡也很难改变这些鬼魂生前的习惯，总归都是向往热闹和美好的，鬼市里的鬼也都如人间逛集市的人，哪里有趣哪里有好东西就往哪儿凑，倒是少了几分可怕，多了几分亲切。陆冥想，连鬼都无法忍受孤单，独自待在冥河过着重复日子的卡戎，怎么可能不会孤单。陆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幽冥殿，往里面一看，未见一点光，黑黢黢得过分阴暗。他唤了一声，没人应答。死神不在。所以他也没有推门进去，就徘徊在外，最终脱掉斗篷，转身混入鬼市。而陆冥刚刚站过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一路跟来的卡戎。卡戎肩上趴着黑卡，推开了幽冥殿。黑卡亮着红光，照亮了幽冥殿。卡戎看到了陆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