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叶筝大惊失色。明明从她看见沈遇给宝宝挑奶瓶, 听沈遇满脸喜色地坦白宋意怀孕再到今天这一出,总共才过了几天?按照沈遇说的, 宋意的预产期差不多在两个月后, 到时候她们这部戏也就拍完了,没想到沈遇忽然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把烂摊子丢给叶筝一个人应付。陪产不是小事, 不是帮沈遇请两天假就结束的,现在不知道宋意那边情况如何, 就算一路平平安安, 等沈遇能回来拍戏至少也得等宋意出院之后,把家里谁照顾她怎么照顾她这一系列事情安排妥当,她才可能回来。如果宋意需要手术,那住院恢复期就更长了, 沈遇不可能走得开,韩青山这边是糊弄不过去的。所以只能坦白,把沈遇的困境原原本本地告诉韩导。叶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在两秒钟之内稳住心神明确了自己的目标,然后朝着诧异不已的韩青山走过去, 沈遇走时明明白白地跟叶筝耳语, 等于昭告天下叶筝是知情人,现在全剧组的目光都集中在叶筝身上, 她轻咳了两声,示意韩导到办公室里单独谈。叶筝斟酌着开口:“沈遇有件事,说了你别生气……”*反观沈遇, 她从片场出来直奔机场, 临上高速前忽然想起来还没买机票, 从唐棣那边往返江城的航班她知道每天只有早上一班, 那么从江城直到北城呢?沈遇就近把车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查看航班,最近的一班在六个小时之后,她根本不可能等这么久!沈遇的手指焦急地方向盘上敲打,她从未想过在科技发达交通便利的今天,她能被一千多公里的路程逼到这个地步,她的心她的灵魂早已飞向宋意,但她这个没用的身体只能停在路边惶然着焦急。车窗被人敲响,沈遇违章停车,吃了个罚单。沈遇把车窗开了条缝,完全忽略了交警建议挪走,不发一语态度恶劣地要来了她的罚单,然后依旧停在原地。她现在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老式压力锅,内部沸腾的蒸汽全靠那么细小的压力阀关在里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爆炸给你看。交警还在敲窗,可能他也没见过吃了罚单还不悔改的死硬分子,公权力赋予他此刻对沈遇板着脸下达命令的机会,沈遇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也是个可以作威作福的富二代。真是的,差点忘了,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沈遇顺从地一脚油门转身掉头,对交警鸣笛致谢,然后一个电话打给自己老爹,张嘴就借他前两年为了充面子买的那辆私人飞机。“你人在哪里,要飞机干什么?”老爹很谨慎。沈遇已经开车直奔江城的私人机场了,托叶筝喜欢带女朋友去跳伞的福,她知道私人飞机在哪里可以起降。“我在江城,要去北城,现在立刻马上。”沈遇说。“去北城干什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该长大了……”“我老婆要生了。”沈遇说。沈老爹的长篇大段戛然而止,他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呆鹅,将近半分钟之后才眨眨眼睛听懂沈遇这句话,然后轻手轻脚地问:“你结婚了?”沈遇:“……还没有。”“那是你女朋友?”老爹继续问。沈遇气得捶了下方向盘,无辜的车子在空旷的路段突然鸣笛,这老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是吧。”沈遇含糊道。她没有完全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否认了必然会招致无穷无尽的盘问,盘问需要时间,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算是?”沈老爹还是开始了盘问。“不是!人家还没答应!”沈遇破罐破摔。“飞机!快点安排!人命关天!”沈遇又一次催促道。沈老爹被她催得慌慌张张,紧急把秘书叫到办公室,沈遇听见他吩咐秘书通知飞行员先飞江城接上沈遇,然后马上去北城。沈遇终于松了一口气。“好了小遇,现在你得告诉我,那个Omega是谁。”沈老爹问。沈遇这个孩子一直不如同龄人成熟,行事又乖张不知道低调,一时间被哪个莺莺燕燕骗了也说不定,他没有预设那个Omega一定是贪图他家财富的意思,但沈遇一直瞒着家里瞒到孩子都要生出来了,沈老爹不得不谨慎。有了孩子的女朋友,和普通的女朋友不一样。沈遇拒绝继承家产只身闯进娱乐圈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说她除非山穷水尽否则不会找家里出头,沈遇也确实信守承诺没有找他要过钱。现在,为了这个女朋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沈遇开口求助了。甚至,沈遇还说那个Omega尚且没有同意和沈遇交往,没交往就生孩子,这种手段可入不了他沈家的眼。沈老爹捏了捏鼻梁,自认父亲做到自己这个地步简直可歌可泣。“老头你现在是坐着的吗?”沈遇问。端坐在老板椅上沈老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香茗,老神在在道:“是,你可以说了。”“是宋意,你认识的那个宋意。”沈遇言简意赅。哗啦——不出意外,听到了名窑瓷器摔裂的声音。“你!你!你!”沈老爹捂着胸口大喊。沈遇赶在老爹破口大骂之前当机立断:“要上高速,先挂了。”留下震惊的沈老爹对着忙音的电话大眼瞪小眼,直到手机屏幕暗下来,黑屏上反射出他自己的大脸,沈老爹忽然如梦初醒,赶紧给沈遇他妈打电话。沈老爹:“老婆,出大事了!”*医院里,宋意的麻醉剂起效,她现在能说话能动弹,能感觉到生殖腔收缩却几乎没有痛感,就好像她身体里传递痛觉的线路被人剪断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她感觉又新奇又紧张。张之翎把镇痛泵的调节阀门交到宋意手上,“根据你自己的感觉,如果痛的话就把剂量调大一点,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设置好了每单位时间的最大剂量,不会对你和胎儿产生不良影响。”“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主要是等待,等你的生殖腔打开到足够的程度我会给你接生,在此之前记得保存体力,可以跟家属说说话缓解紧张情绪。”张之翎说完从待产室里出来,对陈念指了指里面示意她进去,同时小声问:“只有你在吗?”“我已经联系了沈遇,还有宋意的父母。”陈念小声说。张之翎点点头,重要亲属都在赶来,那她就放心了。陈念踏进待产室,她刚跟宋意的母亲通完电话,电话接通她先自报家门,但没想到那边是那样一位她熟知名字的贵妇人。其实“宋”不是个大姓,宋意身上没有那种从底层一步一步靠自己爬上来的血腥气,陈念料想她家庭条件不错,但宋意本人太努力太拼搏,完全不像普遍认知中出身富贵家庭的二世祖。宋意家里没有涉足任何娱乐产业,所以也怪不得陈念没能从这个姓氏联想到什么,因为信息和身份的不对等,她和宋意母亲的通话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我给你母亲打了电话。”陈念在宋意病床旁坐下。周围仪器发出一声一声规律的鸣响,宋意下意识握拳又刻意松开,她僵硬地转着眼珠去注视陈念,强迫自己发出毫不在意的回应。“哦,”宋意问:“他们怎么说?”“他们问了孩子是谁的,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陈念说。宋意闭了闭眼逼退眼眶的酸意,再睁开,继续问:“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他们没说什么。”陈念如实汇报。“我觉得他们很想你。”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宋意是想要慢慢告诉他们的,她和家里决裂这几年里单方面音讯全无,她也知道有了孩子不能瞒着家里,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那两个优雅了一辈子的人。他们任性的女儿不仅去选择他们看不上的行业,现在还给自己生了个孩子。自由与保守两种思维的碰撞在数年前就曾引起山崩海啸,新和旧的对撞往往以一地狼藉收场,宋意孤身独处的时候觉得自己坚不可摧,但当她不得不面对从小生长的环境时,她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彷徨无措的少年时光。她的父母会用最严格的标准挑剔她的一言一行,就连每次失望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她不是被哄着长大的,她父母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允许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想清楚。宋意因此有了足够多思考的时间,思考的结果就是,她现在变成了那个家完全不可能接受的样子。宋意的父母希望她认认真真读书,进入最高级学府,结识一个温柔有担当,不嫌弃她身体不好不能生孩子的Alpha,然后从一个循规蹈矩的囚笼嫁入另一个循规蹈矩的囚笼。宋意没能达到任何一条他们的设想,对他们来说,宋意是个失败品。但陈念说他们想念宋意,宋意一下子就相信了,就如同她能从数年如一日规规矩矩简短的节日祝福短信中读出他们的情绪一样,她在那样的家庭里浸**了十几年,她完全能捕捉到克制之下微妙的情绪波动。很讽刺,她压抑的家庭训练了她解读情绪的能力,现在成了支撑她演艺事业最重要的本领。宋意抬手挡住眼睛,她不想在陈念面前落泪,张医生也说她现在需要保存体力,她用深呼吸平复情绪,躲避着陈念的目光,对她说:“他们来了之后,先别让他们见到我。”两方都需要一定的缓冲。“好。”陈念答应了。她在宋意的病床边坐下,掏出刚刚临时从走廊自动贩卖机买的巧克力,轻声问宋意:“要不要吃点?”宋意摇头。“小安去拿你的待产包了,她马上过来,现在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都能给你弄来。”陈念说。宋意依旧摇头,“没事,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我还叫了沈遇。”陈念继续说。宋意一笑,先是父母,后是安嘉禾,最后是沈遇,陈念真是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人都通知了个遍。“我是要生孩子,又不是要死了。”宋意故意开这种玩笑,试图缓解刚刚过于凝重的气氛。陈念配合着笑了笑,两人默契地装作刚刚一瞬间的情绪崩溃并不存在。“沈遇怎么过来?最近的航班在六个小时之后。”宋意对此很清楚。陈念耸肩,“那我不管,她要是赶不上,那是她自己的事。”宋意知道沈遇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她想如果沈遇赶不上,以那家伙的小心眼,她可能要追悔终生。陈念也想,如果沈遇这一次赶不上,她就不可能追得到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