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八

宋知语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没有跟同学出去游山玩水, 整天窝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跟家人一起吃完饭坐在客厅里也一直抱着个手机不抬头, 仿佛一夜之间沦为了网瘾少年。沈知意对此很警惕, 原因没别的，只是她这个妹妹太优秀了，堪称沈家和宋家两代人中唯一一个顶梁柱, 两家人都对这个从小聪明懂事的孩子寄予了厚望，指望着她继承家产将来将两份家业发扬光大。如果她堕落了, 那沈知意就不能放飞自我地当她快乐的小摄影师了, 要她捏着鼻子回公司，比杀了她都难以接受。于是沈知意在某个家长不在家的白天，偷偷潜伏在沙发后面，趁宋知语从自己房间出来喝水的时候强势偷袭, 抢了她的手机就跑，然后跑不出几步就被宋知语擒获，把手机抢了回来。这个妹妹比她小五岁，但该死的是个身高腿长的Alpha，沈知意时常愤愤不平, 但无奈宋知语似乎遗传了沈遇多一点, 从幽深的瞳孔到比她还高大的骨架子，沈知意要想耍姐姐威风, 只能靠智取。就比如偷袭。“我看到了。”沈知意洋洋得意。宋知语的眼神飘忽，“你……你看到什么了？”“我看到……”沈知意冲着她暧昧地眨眨眼睛，“糖糖是谁呀？”宋知语的脸色一下子爆红。“哈, 宋知语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发展的, 也不是你同学啊, 成年了没？”沈知意好奇得满眼精光。她拉着宋知语坐下细说, 她这个妹妹从小就一门心思读书，尤其对数字很敏感，沈知意甚至怀疑她眼里除了数学就没别的东西了，这种书呆子也会谈恋爱？“没……没谈，你别乱说！”宋知语反驳。“是我竞赛夏令营认识的同学，她叫唐小小，我们就……就只是同学！”宋知语强调。“嗯嗯，同学同学。”“她也是搞数学的？跟你一样大？有照片吗？”沈知意继续问。“不是，她是生物竞赛的，跟我一届的，金奖。”宋知语特别强调了金奖两个字。她也是金奖，她的大学是数学竞赛保送上的，宋意和沈遇这么一家子叛逆艺术家当中能飞出一个数学天才，可以说是负负得正了。“那你们不在一起比赛啊，怎么认识的呢？”沈知意好奇。她们的确不在一起比赛，唐小小和她甚至不在一个城市，她的竞赛省队暑期来江城集训，借用了宋知语学校的地盘，她算题算到头昏眼花，踏着晚风出门散步的时候，恰好和唐小小走上了同一个天台。月色很美，风也很温柔，她们两个彼此谁也没打扰谁，直到连续第七天在天台相见。“我叫唐小小，生物竞赛集训的，你呢？”“我叫宋知语，数竞的。”两个人终于交换了姓名。交换姓名就是一切的开端，每天晚上天台吹风成了两个人的保留节目，宋知语开始尝试跟唐小小吐槽竞赛题是多么变态，唐小小也吐槽代谢反应有多么难记，两个人谁也听不懂对方在吐槽什么，但不妨碍她俩吐槽完都神清气爽。唐小小曾经问过她大学打算报什么专业，宋知语很无奈地说：“我要学金融。”从理论研究跌落到应用研究，对于充满理想的高中生来说应该是不耻的，但家里有那么大一摊家业等着她稚嫩的肩膀，宋知语知道她不扛起来，她那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姐姐更扛不起来。唐小小拍了拍宋知语的肩膀，这种心情她懂，哪怕跨了学科也一样。“我要学医。”唐小小说。进省队的第一天竞赛教练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是队里唯一一个不学生物工程而学临床医学的，当时教练员的脸就阴沉下去了，如果只是想从医的话，她根本没必要出现在省队里。“家里有一些衣钵要传承。”唐小小说。唐小小是医院里的弃婴，后来被孕产科主任和神经外科主任一起领养，她的童年记忆充满了酒精和消毒水味，家里浓厚的医学气氛几乎注定了她将来肯定要走哪条路。宋知语重重地点头，那一刻她深深觉得她和唐小小同是天涯沦落人。唐小小消沉了片刻，然后又肉眼可见地昂扬起来，揽着宋知语的肩膀像好姐妹一样往自己怀里一带，颇为义薄云天地总结道：“那以后我们俩就是谋财害命组合了。”宋知语是个Alpha，而唐小小却好像丝毫没有AO有别的意识，又或者说她在唐小小眼里根本不存在性别，只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好朋友。所以哪怕她们俩现在天天聊天，一点屁事都能聊一整天，宋知语依旧坚持她们两个只是朋友。“啧，幼稚。”沈知意摇头。身为长姐，她看不下去了。虽然学霸的世界她不懂，她也想象不到这俩人在一起能聊啥，感觉只能聊科学，但她懂怎么谈恋爱。“这样，你别在这当网友了，你得跟她见面。”“约她来江城，或者你飞过去找她，任何时候都要坚信你主动你们两个才会有故事！”沈知意说。“她说她妈妈这两天要来江城见老朋友，她跟着一起来了。”宋知语说。“那你还等什么？大好的机会啊！”沈知意大叫。宋知语：“？”沈知意摇摇头，上帝给有些小妹妹打开一扇门，就必定会关上一扇窗，她从自己包里翻出两张自己影展的门票塞进宋知语手里，痛心疾首地教学：“约她出去玩啊！”“看展吗？这……”宋知语很为难。她就无法欣赏沈知意的艺术，想来唐小小也不能，但这并不是最为难的地方，最为难的是，她该怎么邀请唐小小。“你就说，学校发了两张票，门票钱还挺贵的，不去就浪费了。”沈知意信口胡诌。她和宋知语不同姓的优势在这里尽数体现，外人很难一眼看出她俩的亲缘关系，到时候她甚至可以躲在自己的展里偷偷见一见宋知语的准女朋友。“她不喜欢……”“不喜欢正好。”这种事沈知意很熟练了，“约她出来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不喜欢看正好聊天，面对面聊天，那地方清净又浪漫，多合适！”“我难道会骗你吗？”沈知意反问。“这……”宋知语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她比沈知意小了五岁，从小没少被沈知意伙同那个安逸姐姐一起捉弄，但这俩人毕竟是过来人，是眼下宋知语唯一能得到的经验来源。“那好吧。”宋知语收下了两张门票。一晃就到了唐小小跟着家人来江城访友的那一天，她妈妈一大早出门先去拜访这边医学会的同行，唐小小正好趁机溜出来跟宋知语去看影展，这种充满艺术气息的活动对她来说颇为新奇，唐小小穿了身鹅黄色的淑女裙，在盛夏的早晨显得朝气勃勃。宋知语去宾馆楼下接她，两个人打了个车过去，一路上宋知语很刻意地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总往唐小小身上瞄，这也是姐姐教她的，要主动但不能急切。到了地方，展厅里面静悄悄，宋知语和唐小小并排走进去，两个人的手好几次碰撞在一起，但没有一个人敢趁机握住对方。沈知意镜头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有下雨天颠倒的城市，有水泥森林里孤零零的一把红色雨伞，有人潮拥挤当中唯一一个逆行的身影，但更多的，是她的专属模特。安逸，她女朋友，两边家长早就知情了，就由着她俩胡来。宋知语在心里吐槽沈知意的大胆放纵，就算她再不懂艺术，画面中扑面而来的爱意还是把她包裹在里面了，宋知语不知道这个影展是她自己花钱办个开心，还是她这个姐姐毕业第一年就在业内拿到了什么名望，她不了解，也不太关心。“你觉得这些画面好看吗？”唐小小轻声问。艺术很高雅，她很俗。“应该是好看的吧，我不太确定。”宋知语直言。唐小小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寂静的展厅里显得有点突兀，有其他欣赏者对这边侧目而视，宋知语下意识地抓住唐小小的手以一个保护的姿态上前一步挡住她。然而勇敢只能上头一秒，下一秒，俩人都惊恐地撒开手。“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二楼扒着栏杆偷看的沈知意点评道。“也不年轻了，都十八岁了。”安逸有不同意见。沈知意摘下墨镜从镜框上面深深地看了安逸一眼，忍不住勾起红唇。“你是个特例，别人家小朋友十五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安逸十五岁时完成了信息素分化，她激动地跑到十八岁的沈知意面前宣示主权，把沈知意都吓了一跳，她们相约安逸一成年就在一起，现在沈知意二十三岁，她早已当了沈知意两年的女朋友。一楼展厅里，宋知语跟唐小小一起逛了一圈，好像看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艺术的氛围使人窒息，两人眼光对视一拍即合，在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奶茶店里对面而坐，一边嚼着珍珠芋圆，一边放声大笑。唐小小笑起来很好看，脸上有小梨涡，宋知语偷偷给她的备注是糖糖，不光是因为她姓唐，还因为，她真的无端觉得唐小小应该是甜味的。“今天晚上一起看电影吧。”宋知语邀请道。唐小小面露难色：“可能要明天，我今晚要跟妈妈去见她朋友，要一起吃个饭。”这是唐小小来江城的主要目的，她根本不认识妈妈的朋友，她也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但妈妈说她一定要来，还说那家有个跟她一样大的优秀Alpha，唐小小听了就烦躁，她才刚十八岁，不明白这些家长在着什么急。“我尽快吃完找借口溜出来，你会等我吗？”唐小小忽然打算叛逆一把。“等！”宋知语一口答应。她陪着唐小小喝完这杯奶茶，把唐小小送回酒店，转脸就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今晚跟我们出去吃个饭，见个老朋友。”沈遇说。宋知语：“不能不去吗？”“不行，那是你妈妈们当年的老同学，和接生你的医生，你和你姐姐都必须来。”沈遇说。宋知语烦躁地踢石子，这个关系，好像她不去不行了。“那几点结束啊？”她问。她还惦记着等唐小小呢。“那可说不准。”沈遇说。宋知语更烦躁了，难道唐小小第一次主动约她，她就要爽约吗？宋知语预计她露个面就能溜了，毕竟她不搞艺术，也不会说话，这种场合完全可以交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沈知意来应付，她不情不愿地回家换了身正式服装，提前跟沈知意打好招呼把跟唐小小的约定说了，她这个姐姐满口答应帮她打掩护。养姐千日，用姐一时。死贵死贵的商务餐厅，顶级豪华包厢，宋知语不情不愿地垂着眼进去，跟在沈知意后面说：“唐阿姨好，张阿姨好。”“小语都长这么大了。”张之翎感慨。“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小小，你们是同龄人，正好坐在一块说话。”唐棣说。宋知语抬头，错愕地看着席间穿鹅黄色淑女裙的唐小小，后者也同样一脸错愕。沈知意：“哦吼。”看来不用她打掩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