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巅处的天刚微微亮,天际浮现浅浅的鱼肚白。时间还很早,就连许多灵兽都还不曾醒来,沉浸在梦乡当中。“啾啾啾!”“啾啾!啾——啾啾!”突如其来的声音骤然打破这一片的寂静。远远看去,一个雪白的球从山巅飞快滚落,并且这个球还越来越大,接连不断慌乱的啾啾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穿透力十足。最后噗通一声,巨大的雪球砸落在了雪山脚,摔得四分五裂。“啾!”两只雪白的小鸟爪子从雪堆里猛地拱了出来,朝天无助地扑腾着。小翅膀也在厚厚的雪下面努力地扇动,羽毛凌乱不堪。“啾啾啾!”清脆的叫声别提多崩溃。终于,在不懈的努力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摇落脑袋上的雪,头顶三根华丽的冠羽不断晃悠着。这是一只大体雪白的小凤凰,一层层翎毛由白向浅浅的冰蓝色渐变,在逐渐上升的朝阳照耀下折射出漂亮华丽的光芒。绒毛尚未完全褪去,像是裹了一圈雪白的袄子。眼睛也是剔透的冰蓝色,流光潋滟。虽然如今还是憨态可掬的幼年体,也已经能够窥见几分长大后的华贵姿态。小凤凰站稳小身子,低下脑袋开始给认真自己梳理羽毛,不放过任何一丝凌乱的地方,誓要保证自己的外表看上去完美无瑕。凤凰爱美。等到他彻底满意了,这才抖抖翅膀,叉在自己圆滚滚并不存在的腰上面。尾羽翘起,摆足架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气势洪亮地:“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小凤凰在破口大骂,质问老天他怎么还不能变成人形。想从他破壳到现在的一年时间里,吃尽了各种苦,百般折腾,灵力都足够他在这雪山做大王了,却怎么都没法变成人形。越想越气,小凤凰翅膀指天,越骂越响,小爪子都跺了起来,溢散的灵力将雪地变成了寒冰。路过的灵兽缩缩脖子,悄无声息溜走。鸟大王又在发疯了,赶紧逃走,不然要被迁怒的。小凤凰接连骂了有一刻钟的样子,这才停下啾啾,每日一骂结束。不开心地扇扇翅膀,决定回自己的洞穴里面自闭去了。结果就在这时,天上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知道你为什么无法变成人形吗?”不待回答,从天而降的白光直接射入了小凤凰的额头。无数零散破碎的画面重新出现在记忆中,一幕幕晃过,停留在最后一刻。“师尊...你低低头......”一个少年唇边不断淌落鲜血,却还是笑起来,让抱着他的男子低下头。那男子生得俊美清雅,如玉一般。少年环住人,突然就亲了上去。男子猝然一窒,唯有眼泪不断滴落,形状优美的唇瓣被少年的鲜血染红。少年已经意识恍惚了,却还是强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师尊你真好看......如果、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一定...娶你当媳妇......”气息越来越弱,最终消绝。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小翎!”室内的烛灯被法术点亮,床头猛然坐起一个人。发丝从脸侧散落,昏暗的烛光照亮了他的眉眼,俨然就是画面中的男子。室内静悄悄,祁问雪望着前方的虚空,眼神涣散。许久,才从梦中回过神,像是接受了现实。他的小弟子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日在妖兽林内,白翎断了气息,身体突然化作光点消散,不管祁问雪怎么努力都无法挽留分毫。已经过去一年了,祁问雪一直都没停下寻找复活白翎的方法。从**下来,祁问雪坐到了香木桌案前,执起一旁的画笔,衣袖微微撩起,露出一截瓷白瘦削的腕部。他的手修长又匀称,像是一件观赏品,上好墨玉石打造的毛笔也沦为了衬托。宣纸摊于桌案,不过寥寥几笔,一个眉眼精致矜贵的少年便跃然纸上。少年灿烂地笑着,好似下一秒就要从画中出来,扑进他怀中乖巧地唤一声师尊。“小翎.....”祁问雪凝望着画中的人,眼眶泛起湿意,心口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刺痛。房间内已经挂满了白翎的画卷,所有有关的一切都被法术维持在一年前的样子,似乎只要这样,对方便只是出了个远门,终究还是会回来的。“都是师尊的错,没能保护好你。”握着画笔的手轻颤,一滴墨就这么滴落在宣纸上,缓缓地氤氲开。搁下画笔,祁问雪出了房间。整座山峰都只有他一人,孤寂清冷,了无生气。踏过石阶,经过蜿蜒曲折的庭院,祁问雪在一处平平无奇的石壁前停下了脚步。手一挥,灵力将禁制解开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石壁内别有洞天,一进去便被阴森之气笼罩,寒气凝聚成的水珠从钟乳石上不断滴落,积聚成一个个小水洼。“啊啊啊——!”凄厉刺耳的惨叫声从前方传来,还不止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祁问雪面不改色,甚至笑了起来。他身姿修长,一身碧青色的衣衫。点缀着银线竹叶的雅致腰封勾勒出精瘦的腰身,玉饰挂落。青丝用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垂落白皙的脸侧,随着走动而微微飘动。芝兰玉树,清风月朗。然而在这一刻,他温柔清雅的眉眼带上了阴暗的色彩,扭曲的狠戾肆意蔓延。脚步在最深处停下,画面彻底映入眼帘。由纯粹灵力打造的寒池,里面浸泡着三个用铁链锁住的人。若是有旁人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三个人正是一年前暗中谋划对祁问雪下手的门派长老。所有人都以为三人已经被祁问雪杀死了,根本想不到祁问雪将三人囚禁在这里,日日夜夜折磨,生不如死。祁问雪与所在宗门归墟宗的关系其实很一般,他本是散人剑修,于宗主有恩,又缺一个落脚地,这才要了一座山峰静居。后来收了白翎当弟子,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很少参与宗门的事情。可就算这样,门派内也有不少人眼红祁问雪每个月得到的宗主级别的份例,更是看不惯祁问雪占有资源灵气最足的山峰。最终就是三个长老带头下了死手,想要将祁问雪杀死在妖兽林。却没想到,最后害死了白翎。“祁问雪...你杀我,杀了我啊啊啊啊杀了我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一名长老七窍流血,一只眼睛已经被挖掉了,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他绝望地嘶吼着,只求能够立刻死去。另外两名长老也同样不成人形,或是手指全无,或是断手断脚,全靠祁问雪喂下的极品伤药续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祁问雪没有割掉三人的舌头,他要日日倾听这三个人的哀嚎与求饶忏悔,以此来慰藉小翎。伤害小翎的人,都别想好好活着。于这凄厉的求饶声中阖眸,良久,祁问雪拔出了剑。碧色的长剑名唤宿风月,看上去并不锋利,甚至更像是装饰用的美观佩剑。然而三名长老在看到那剑的时候俱都目眦欲裂,绝望愈深。“啊啊啊啊——!”“滴答。”血珠顺着光亮的剑身滑下,从剑尖滴落,不沾分毫。雪山脚白翎呆呆地坐在雪堆里,脑子被满满当当的记忆塞得晕乎乎的,许久才全部消化完。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凤凰,而且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天道的宠儿。曾经化作人类去到人间历劫,意外被祁问雪收为了弟子。后来遭受致命伤,凤凰涅槃,这才会化作光点消散,重新在雪山巅变成了一个凤凰蛋破壳而出。“啾啾,啾?”所以我不能变成人的原因是?天上又传来之前的声音:“是你前世惹下的债,须得化解方可化成人形。”“啾啾......”白翎心虚抬头望天,脑袋上的三根华丽翎毛摇晃起来,长长的尾羽也甩了甩。苍天饶过谁,好色是要付出代价的。干嘛呀干嘛呀,喜欢美人有什么错!想要再问问天道他要怎么做才能化解之前造过的孽,却是从天而降一颗透明的珠子,正中白翎天灵盖。“啾!啾啾!”砸死鸟了!就是这么对宠儿的吗!“化解的办法就在你师尊身上,但是在这颗珠子被填满之前你都不能够主动与你师尊相认,必须自己想办法。”白翎啾了两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小心翼翼将珠子收进体内的空间,回到自己的洞穴把仅有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就拍着翅膀去找他的师尊了。一年不见,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他当初死在对方的怀里,对方肯定会很伤心的吧,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走出来。还有就是,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孽徒干出的以下犯上的混蛋事。强/吻师尊,甚至还扬言要娶对方,怎么敢的啊他,真就美色当前命也不要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白翎将自己身上凤凰的特征都隐藏了起来,此刻看起来就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鸟,小小的喙跟爪子都是雪白色的,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尾巴跟小身子差不多长,绒毛依旧从白到冰蓝色渐变,又可爱又漂亮。旁边飞过一只灰扑扑的麻雀,白翎一顿,随后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就算变成了一只普通的鸟,他也要做最漂亮的那只鸟!循着记忆来到了归墟宗,祁问雪的无涯峰就在左边最宁静的位置。十分精准地避开一些法阵,白翎首先去了几个以前师尊最喜欢待的地方,但都没有看到人。又去了对方的房间,里面看起来也是没有人的样子。“啾啾?”师尊难道下山了?白翎歪了歪脑袋,最后决定先回自己以前的房间去看看。这一看,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居然是打开的,草草看过去有人居住的痕迹。“啾?!”师尊不会有别的弟子了吧?!白翎急忙忙扑腾着翅膀跳进房间,然后就猛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满墙壁都是他的画,正常人都是不可能住在这里的,绝对不会是师尊的新弟子。“......啾?”白翎缓缓眨巴了一下圆眼睛,好像有哪里不对?所以为什么他的房间里面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画啊?!不仅如此,白翎在房间里面一顿打量,还找到了他的衣服裤子、他用过的茶杯、他抱过的玩偶、他藏起来的话本...甚至还有半个他啃过的灵果???全身的绒毛都炸开了,白翎猛地变成了一个毛球,连翅膀都看不见了。爪子打滑,咕噜噜从窗沿滚了下去。“啪叽!”毛球跌进了砚台,洁白的绒毛瞬间被墨水浸染。“啾啾!”白翎连忙跳出来,却感觉自己爪下的触感不对,好像不是桌案。低头一看,他踩在了一张上好的宣纸上面,而这宣纸上画的也是他,只不过如今这幅画上面还多了两个爪印,外加从他绒毛上滴落的墨水。窗外突然有影子投下,白翎缓缓扬起小脑袋,祁问雪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静静看着他。“啾~”白翎歪脑袋卖了个萌,悄悄藏起自己罪恶的小爪子。作者有话说:白翎:看人家这么可爱,一幅画而已,师尊你不会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