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越诗桃当然知道这件事。她虽然沉默寡言——在别人面前显得有些高傲冷漠，没什么朋友，课间也在做题学习，但奈何那些同学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毫不避讳他人，故而她也早早听到了同学们交谈的，那些有关易宜欣对话。“嗯，我知道。”越诗桃平淡地说道。易宜欣：“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来这里？”越诗桃：“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那些男生，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呢？”带那些男生一起过来，不才是对易宜欣最有利的做法吗？去文具店的人越多，易宜欣能领到的薪酬也越多。可是易宜欣最后没有那样做。易宜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恢复成了活泼开朗的样子。她开玩笑般说道：“我只是见他们像蜜蜂一样围着你转，觉得他们太烦啦。”“我看你也不喜欢他们围着你的样子，就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好了，走吧，我家还在前面呢！”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越诗桃。她突然对易宜欣开口问道：“那你呢？你早就知道，他们在背后议论你了吧？”“可是，你为什么……”依旧能够露出这样子的笑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易宜欣看出了越诗桃的疑惑，然而她只是把双手交叉，背在身后，抬头望着还在下雨的天空。因为易宜欣没有看她，越诗桃看不清易宜欣现在的表情。“因为总有些东西，比别人的闲话更重要啊！”易宜欣负手对越诗桃笑嘻嘻道：“如果不能笑的话，那就只能哭了，可是我从小就不会哭，早就忘记了怎么哭啦。”“更何况，被别人说几句，又掉不了几块肉！”雨变小了，易宜欣跳出了伞里。她转了个圈，面对越诗桃笑道：“悄悄告诉你，这几年，我可是靠兼职赚了不少钱呢！”“当然啦，一直推销商品的话，也会被很多人讨厌……所以他们讨厌就讨厌吧，反正我赚到钱就好了。”“更何况，”易宜欣又对越诗桃眨了眨眼睛，“他们也只会在背后说我坏话而已，又不敢正面来骂我。”“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很强大的！”“你说的对，”越诗桃突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是花开了一样，易宜欣几乎以为自己闻到了一股芬芳。越诗桃却像是看开了什么，慢慢道：“被人说几句，的确是少不了几块肉。”她们相视一笑。越诗桃走到易宜欣面前，伞又重新遮住了她们。越诗桃：“走吧。”于是她们继续往前走去，这一次两人之间没有沉默，而是叽叽喳喳地开始交谈起来——当然主要是易宜欣在说话，可是越诗桃也会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她们简直不像是今天才熟悉起来的同班同学，而像是多年的好友。走了一会儿，周围的景象从热闹繁华的街道，逐渐变成僻静荒凉的小巷。周围建筑也变得破旧落后起来。最后，她们在一个破旧的平房前停下。——这里便是易宜欣住的地方。一个城中村。“好了，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易宜欣笑嘻嘻地对越诗桃说道。“谢谢你啦，越诗桃，你早点回去吧。”越诗桃点了点头，就当她准备和易宜欣告别时，这破旧平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宜欣，是你的朋友吗？”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她的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洗了，就这样脏兮兮地粘在头上，而她的脸庞暗黄，看上去十分苍老，但最让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黯淡的、没有生机的、死气沉沉的眼睛。“您好，阿姨……”越诗桃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而易宜欣则担忧地走上前，扶着对方说道：“妈妈，你怎么出来了……”这个女人，是易宜欣的母亲。随即易宜欣又转过头，对越诗桃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抱歉，我的妈妈身体不好，我先把她扶进去……”“嗯。”越诗桃点了点头。越诗桃看着易宜欣将她的母亲带进了屋，大概过了几分钟，屋内变得安静，易宜欣又从这昏暗破旧的房子里走出来。越诗桃询问道：“你母亲还好吗？”易宜欣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但见越诗桃关心地询问，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开朗的笑：“我母亲还好啦……就是我父亲去世后，我妈妈就有些郁结于心，身体也变差了，很难出去工作……”越诗桃沉默一会儿，方说道：“抱歉。”“没关系啦，”反而是易宜欣不甚在意地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而且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干嘛要说抱歉呢？”哪怕是说这样悲伤的事，她却依旧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对了，”易宜欣突然说道，“你要进来我家坐坐吗？”她笑了一下：“难得有人会来我家呢！”越诗桃正要点头，突然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外公说不定还在等自己回家，于是只好拒绝了易宜欣的邀请。越诗桃：“抱歉，现在太晚了，我要先回去了。”听到越诗桃拒绝，易宜欣的表情有些遗憾，随即又对越诗桃笑道：“好吧，那等下次，下次你可一定要来我家坐坐啊！”就这样，越诗桃和易宜欣道完别，她便撑着伞离开了这里。越诗桃走了一段路，突然感觉好像一直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便回过头，发现易宜欣原来还站在家门口，一直笑着望着自己。于是越诗桃也对易宜欣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一直站在门口等自己离开，就继续转身往前走。等她再走了几步，撑着伞回过头，易宜欣的身影果然不见了，想必是已经进了家门。越诗桃便放心地离开了。第二天，越诗桃坐在班级的座位上，看到了走廊里姗姗来迟的易宜欣。“宜欣，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们昨天要去奶茶店的吗？怎么我们去了奶茶店，却没看到你们？”“就是啊，宜欣，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啊！”“哎呀，”易宜欣露出一脸懊恼的样子，“你们不说我都忘了，昨天我都还没吃到奶茶店里的甜品呢！”“昨日我不是和越诗桃一起放学吗？我俩本来是要去奶茶店，再去文具店的，结果路上看到了卖小吃的小摊，就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因为时间耽搁有点久了，我们就打算先去文具店，再去奶茶店，还可以把奶茶和甜品带回家，谁知道逛完文具店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我们就只好匆匆回家了……”说完，易宜欣还是一脸遗憾：“可惜，那家奶茶店的甜品可好吃了，我本来想和越诗桃一起去吃的……”易宜欣：“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奶茶店？”“这、这不是凑巧吗？因为听你说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就去了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男生们讪讪说道。易宜欣：“切……少在我面前装了啦……好了，我要去上课了，先走啦~”易宜欣背着书包经过越诗桃的座位，越诗桃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就见易宜欣对她开朗地笑了笑，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越过她，和其他人打起招呼、打笑嬉闹。一切都和昨天之前的样子没有区别。仿佛昨天她们一起放学回家、一起畅所欲言的经历并不存在。“我就说吧，像易宜欣这样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就对你千般热情、百般恭维，等不需要你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丢到一旁……她就是这样一个市侩势利的人，而且满口谎言，你不是也听到她和男生们说的话了？”“我真不明白，你昨天为什么还要帮她？”一个女生来到越诗桃座位前，对越诗桃如此说道。然而越诗桃只是埋头看书，并不理她。见越诗桃这副冷漠不理人的样子，女生觉得没趣，轻声抱怨一句“神气什么”，就离开了。就这样，在短暂地和易宜欣产生了交集后，她们的生活，又恢复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好像那个雨天，只是一场幻梦。——直到十年后，越诗桃接到了那个电话。“是我……诗桃……救我……”“诗桃，求你，救救我……”于是接下来的这一切，便再次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