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种又倔又犟的牛,老头我必须得避其锋芒。暗中下手,一棍子打疼他,包管让他服服帖帖。”裴老二怀着鬼主意假寐在车上,时不时睁眼瞅着赢子婴,暗中寻找着良机,准备伺机下手。牛车嘎吱嘎吱的在山道上行驶,很快就下了山上了驰道。在驰道上走了一会,赢子婴脚步一顿,牵着牛鼻的绳子顺势一拽,牛车就暂停前行。“情况不对,小心一点。”看着周围,赢子婴头也不回的说道。“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裴老二挖着鼻屎冷眼视之。“既然上了驰道,为何半天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赢子婴像是没听出裴老二言语中的冷意,四顾周围说道。裴老二上下一瞅,忍不住心中惊咦了一声,果然如赢子婴所言的那样,驰道上竟然不见一个行人!这也太古怪了!这条驰道接连周围的县郡,不管是行商还是路人,都是通过这驰道来往。往日里,走路驾车的人都不少,绝不会像是今日这样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果然有古怪!豌豆你先等着,我下车去寻个棍子,以防不测!”裴老二似故意的将豌豆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他翻身从牛车上跳下,向着路旁的树林走去。赢子婴的眉一挑,也没多说,点点头示意裴老二自便。裴老二没过一会就提着根树棒回来,他一屁股坐到车上,掂量了一下手里木棒的重量,眼睛里眯成了一条缝,透露出一股不怀好意的凶光,朝着赢子婴说道:“走罢!水来土掩,兵来你挡。先回家,打探打探就知道了!”赢子婴默默点头,牵着牛车又继续上路。驰道很寂静,两旁村落也不见炊烟。一路上牛车形影单寞驶宽敞的驰道上,只听得乌鸦在树旁聒噪。赢子婴神情戒备,一直高度警惕着四周。今天这一路来如此反常,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牛车在低调的行驶,路旁吹来一阵风,赢子婴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脸上蓦然大变,转过身一手便抓住裴老二的袖子,朝他怒吼道:“下车!快!”“好!”裴老二不假思索的说道,一直紧拽在手中的木棒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一棒敲下!只听得“嘣”的一声破勺之声,赢子婴的身子晃了晃,鲜血沿着额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可他却不管不顾,手向空中一甩,另一只手捏过裴老二臂膀,飞快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如拧着一只小鸡般向傍边窜去。老牛唵的一声大叫,它也似乎听到什么,神情非常不安。赢子婴扯着裴老二向着驰道旁边的土沟跑去,他猫着腰伏在沟里,顺手扯过一把枯草盖在头上。裴老二想大叫,不停的在下面挣扎,他的脸被赢子婴憋在地上,嘴里在啃泥巴。地面微微的颤动,接着一阵嚯嚯的吆喝声传来。犹如一阵狂风,撕烂了天地的幕布。沙尘之中,是漫天遍地的黑影,沿着驰道向前奔驰。裴老二停止了挣扎,顿时感觉到头上一松,他将头一抬,死鱼眼朝着路旁一瞥,顿时吓得是面无血色,他啰嗦着张嘴,一坨泥巴从他嘴里掉出,牙齿在不停的打颤:“匈。匈奴人!”狂风的上头,匈奴骑兵手上,挥扬着一柄柄明晃晃的弯刀。纵然是夹裹着黑幕,纵然是踢飞了风沙,也依旧掩盖不了刀上的锋芒!赢子婴脸色变得非常凝重,他皱着眉看着那一柄柄飞扬的弯刀,心中似乎被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铁制的武器!匈奴人竟然拥有了铁制的武器!不对啊?不是说匈奴那边一直缺少铁矿,武器都非常破败吗?怎么一小股匈奴部队都能拥有铁制的武器!天呐!”赢子婴对于匈奴的了解还是在咸阳宫中,当初因病闲着翻看蒙恬留下的书稿,上面有着他对匈奴的评论和分析。书中曾记载:“匈奴是个如狼一般的民族,他们与其他异族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保持了王庭那至高无上的威仪!匈奴的王庭能够号令几乎所有的部族,王庭的命令也很少有部落敢抗拒,这就加大了匈奴各个部落的凝聚力。缺点就是匈奴人武器太烂,这个如狼一般的民族,手里拿着的也不过是木叉棍棒,秦军的弩箭是对付匈奴的最犀利的武器。在大秦骑兵手中的弩箭面前,所有的匈奴人都不堪一击,故而蒙恬才能出长城,打败匈奴。”赢子婴不敢想象,这个被蒙恬评定为如狼一般的民族,一旦拥有的了犀利的武器之后,会变得何等的强大!他仿佛看到了漫天遍野的匈奴骑兵渡过黄河,杀向中原的情形。裴老二使劲在下面挣扎,可惜一直出不了声,他的嘴巴被赢子婴的大手紧紧捂住,再也不能吐出一个音节。等待匈奴骑兵全数呼啸而过之后,赢子婴的手才松开。裴老二如拉风箱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半响,才没好气的朝赢子婴说道:“你想憋死老子啊?”“不过能将你憋死,也比死在匈奴人弯刀下强!”赢子婴说完这话后,就翻身爬上了沟。驰道上的烟灰还在飘扬,破烂的牛车已经看不出原形,可怜的老牛死得异常的凄惨,牛身上不知道被犁了多少刀,整个牛头都被砍断带走,只剩下一具无头的牛尸躺在地上不停的流血。裴老二茫然的踏上了驰道,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到老牛面前。他颤抖的伸出手,摸了摸老牛那惨不忍睹的身子,口子喃喃道:“终于能有牛肉吃了,老子吃遍了整个丘山的山味,就是偏偏没吃过牛肉,如今得尝所愿了。”赢子婴默不出声的站在旁边,看着裴老二一边伤心一边疯言。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转身向着前面走去。“豌豆!老牛走了,你也要走的么?”裴老二听到了风声,红着眼朝着赢子婴喊道。“如果不走,匈奴人回头,我怕我就走不了!”赢子婴的声音很飘渺。“你走了谁跟我犁地?”裴老二再吼。赢子婴停了步子,转头看了看这个无耻的老头,他蓦然笑了,仰着头朝着天上哈哈大笑,笑了好半天,赢子婴才道:“犁地?谁能让我犁地?除了我自己,天下人又有谁能使唤得动我?裴老二,你的恩情我记住了,如果你再不走,我估计你也走不了,你以后也再也享受不到泉水的回报了。”裴老二愣愣的看着赢子婴,在赢子婴仰头大笑的那刻,他突然有些害怕,那种不可一世的大笑,那种蔑视天下的豪迈,裴老二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他终于明白了丁大郎的话,这个人确实跟自己不同,所不同者不仅仅是他不爱说话。刹那间,裴老二突然明白了。估计以前的那个豌豆再也回不来了,那个自己随意使唤,呼之如牛的人再也不见了。他心中十分失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快走?傻呆着等死?”赢子婴眉一皱,朝着裴老二厉声喝道。“呃?”裴老二听着声音,便忍不住探出了脚步。“走小道吧!免得再遇见匈奴的骑兵。你对这地熟悉,还不赶快到前面引路?”走了没两步,赢子婴似想起了什么,转头朝裴老二说道。“呃。”裴老二乖乖的听话,老老实实的跑到前面引路。赢子婴见裴老二这么配合,心中有些惊讶,似乎不应该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裴老二?沿着小道向前走着,裴老二魂不守舍的几次摔倒,当赢子婴再一次用手拽起了这老头时。裴老二突然一下子抱住赢子婴的腿,哭得是惊天动地,他将眼泪鼻涕全往赢子婴的裤腿上抹,喉咙沙哑的朝着赢子婴说道:“裴老二有眼不识泰山呐!您肯定不是什么逃兵,照您的身份肯定是将军。将军呐!你可别怪罪老儿我啊!裴老二只有一颗人头,禁不起您砍啊?什么犁地啊,挑水啊!都不是您该干的活啊!这些都是我犯下的罪过。您就大发慈悲,饶过裴老二吧!您不是泉水,我才是泉水!只要你不杀我,不嫉恨我,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赢子婴有些好笑的拽起这家伙,上下打量了一眼,揶揄着说道:“既然知道我是将军,那你还敢摸走我的东西,快将我的印绶还有匕首还给我!”裴老二低着头,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用布条捆好的匕首。他期期艾艾的说道:“那劳什玩意叫印绶啊?不知道值钱不值钱,我昨天赶路的时候,身上的钱币没带够,所以将那玩意抵押在十里铺的婆娘那了。还有这匕首,您瞧瞧吧!”看了裴老二这一脸心虚的样子,赢子婴鼻子里冷哼一声,他几下将匕首上包裹的布条扯开,用手拿出了这一柄他父亲遗留给他,曾用之杀死过赵高的凶器。匕首如今的样子已经不叫匕首了,它被敲得不成形状,上面镶的红宝石也被挖了,面上那精美的纹路完全被破坏得稀烂。拿在手里的,不是匕首,是破铜烂铁。“这个怎么解释?”赢子婴将破铜烂铁递到裴老二面前,朝他问道。裴老二心更虚了,他抓了抓头,老脸微红着说道:“我看匕首上那宝石挺值钱的,所以思量着把它拆下来变卖。我从打铁的借来了铁锤,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宝石给拆下来了,不过匕首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那宝石呢?”赢子婴追问。“在、在十里铺的婆娘那。”裴老二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赢子婴抱着双臂,横竖左右将裴老二瞅了瞅,嘴里啧啧出声,感叹道:“没想到裴老二你也是个多情的浪子,为了女人可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财富啊!”“不是,不是这样的。”裴老二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着牙齿说道:“那婆娘必然是从我兜里将宝石偷了去!在我裴老二心中,钱财第一,女人第二,性命第三——。”“哈哈哈!好!好!真性情也!”赢子婴闻言大笑,笑得极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