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呼吸带着温度,扫过颈边皮肤,毛孔都下意识想要微微战栗。岳或身体右倾,朝墙边的位置靠近,推开林是非,忍着莫名涌上来的奇怪情绪,低斥:“走开。”看着他们这样,肖洋就知道今天是得不到什么回答了,他做了个自戳双目的手势,悲愤地将身体转回去。……岳或平常起得晚,上课的时候又偷着玩手机——无论在哪个高中,课上都不能交头接耳,遑论玩手机这种大错。更别提这里还是海城高中。但岳或能做的就是不让班主任以及其他任课老师扣工资,除此之外视校规校纪为空气。起得晚,还有得玩儿,岳或上课时就不会睡觉。但今天不行了。手机在第一次拿出来就被林是非没收,不能玩儿,还得被逼着认真听课,岳或看老师就像看催眠电影,几乎困到晕厥,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他单手支着下巴,脑袋像秋千似的一摇一摆,最后城门终于失守,“咣当”往墙壁上撞去。还没等他觉出痛感表演龇牙咧嘴,侧脸处就感受到一股独属于掌心的温热。岳或顿时清醒又迷蒙地看旁边。林是非挡着他撞墙的脸,轻轻一掰,把他掰到自己肩膀上,在老师讲话的声音中说:“要么靠着我睡,要么起来听课。”刚在重新启动路上的大脑还不太清醒,岳或轻眨布了层水雾的眼睛,随后抬眸。英语老师正在进行新课,温婉的女声发音极其标准,带着股令人心静的感觉。可也更让人想睡觉。她边讲课眼睛边若有似无地打量大后排,最后似是发现岳或被人按在肩膀上懵了,久久没什么反应。而那个按他脑袋的人是昨晚才转来的新同学。按理说,他们刚做一个晚自习的同桌,早恋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英语老师自然没往其他地方想,还为了调解课堂气氛,开玩笑地说了句:“岳或同学平常在我的课上都是玩手机,今天倒是改枕在同桌身上睡觉了。”此话一出,岳或大脑意识如数归位,猛地激灵,全班同学的目光也瞬间往后看去。岳或猛地推开林是非,彻底清醒了。同学们刚扭过头就发现校霸坐姿端正,似乎在非常认真地听英语老师讲课,不免觉得可惜遗憾。班级很快重归安静,林是非轻笑,拿右手食指点了点岳或放在桌上的手腕,用口型:“好好学习。”岳或睨他,同用口型:“林是非你是狗。”历经千辛万苦才熬到第二节 大课间,岳或“扑通”倒在课桌上,灵魂意识被周公拉走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快全部沦陷时,岳或迷迷糊糊地觉到耳边有人跟他说话。“星星。”林是非扒住岳或的胳膊,让他的脸从臂弯里露出一点,“星星。”岳或声音像是沾了糖,有点黏糊糊的:“干什么啊?下课不学习。”听他说学习林是非无奈,说道:“我要请假出去一趟,回家看看爷爷和奶奶,顺便准备宿舍用品。”“嗯,”岳或困死了,“你去吧。”“我下午回来。”“嗯。”“后面的课记得好好听。”“……”周公把岳或的意识又还回来了四分之一,他没睁眼没起身,只伸出手按住林是非的脸把他推远,“快走啊你。”*没林是非在,岳或才不会好好听课。而且他中午还利用吃饭午休时间,翻墙出去剪了个头发。在外面给流浪猫狗喂了些吃食,他下午第一节 课快开始时才**回学校。中间还差点和陈谭渊来了个面对面。陈谭渊中午吃饭没在公司,可能是和合作方有合作,车竟然在海城高中附近。身为市重点,海城高中的地理位置几乎位于市中心,在这里碰见也不是多奇怪。陈谭渊从一家高档餐厅出来时,岳或正在奋力地摸一只流浪猫的脑袋,把它撸得直发出小呼噜声。抬头看见一道熟悉身影,岳或连忙让流浪猫上树快溜,示意自己也要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刚剪完头发,本来心情还不错,但此时岳或却突然像在很好的天气中遇到了雨夹雪。觉得心里冰凉,还漏风。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回去陈谭渊是怎么跟他妈妈说的。这两天沈婉也没联系他,那天陈谭渊走后,岳或就给沈婉发了消息,解释自己快要开学就先不回去了的话。沈婉至今没回。今天林是非回家见家人,独自在外面的岳或突然觉得翻墙出校也不怎么刺激了。他就像刚才那两只经常被他投喂的流浪猫狗。没人要,被抛弃。这件事似乎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可沈婉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去。到底是不是自己错了,岳或越来越自我怀疑。他低头看手机,思忖良久还是拨通了沈婉的电话。那边响了几十秒才接通,岳或都以为通话要自动挂断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妈妈。”沈婉的声音从周围的谈话声中传出。但那些谈话在逐渐远去,应该是沈婉在往外走。岳或张口正要喊的“妈”被哽在喉口,低声道歉:“妈,对不起。”“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岳或,是我对不起你。”沈婉离那边的人远了,岳或已经听不见任何旁人的声音。沈婉嗓音有些严肃,但也有些疲惫:“不然你也不会在妈妈求着你让你回家,我让你大哥去接你的时候,你都还不回来。”岳或默默听着,觉得心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呼吸系统,闷得难受。他停下脚步,站在遮天蔽日的香樟树下,垂首静立。沈婉久久听不到他说话,声线瞬间开始哽咽,哭说:“怎么不说话?是嫌妈妈说话太伤人了还是怎么?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让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家里等你到晚上几点?”岳或:“对不起,我……”沈婉打断他:“我听你大哥说,你还早恋了是吗?”岳或闭眼,果然,他语气有些强硬:“我没有。”“你在跟谁发脾气?跟我还是跟你大哥?”沈婉似乎是抹掉了眼泪,不再那么哽咽,“你好好看看你的学习成绩,岳或,你现在才 16 岁,你不学习你将来能去干什么?你陈叔叔要为你安排工作我都不好意思,你……”“妈。”岳或喊道,等人安静下来,他说,“我17岁了。”沈婉戛然哽住。岳或音色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又说:“前天的生日。”他16 岁的时候似乎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才提醒的沈婉。果然,沈婉不再咄咄逼人的开口,轻道:“年年……”“妈,我快上课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诶,好。那你这周末回家来吧,妈妈想看看你。”岳或低低“嗯”了声,便挂断电话。早知道就不打这通电话了,导致他回到学校的时候都还兴致不高。翻墙回去时因为出神,还差点儿崴了脚。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个隐蔽又容易翻出去的矮墙——当然是相较于其它的高墙。海城高中的这堵墙就在操场角落,所以晚上门卫大叔总爱拿着手电在这边晃悠。由于没注意脚下,岳或第一次出师不利,摔了。幸亏地面就是草地,没把校服染脏,而且没摔狠。他缓了会儿,扶着操场上的铁丝网站起来,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岳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林是非此人每隔三小时就得给自己发条消息,得不到回应就会直接打电话。比如现在。岳或拍了拍身上并没有沾染的尘土,掏手机接听:“你怎么天天跟查岗一样?”他心情不太好,暂且还没恢复过来,说话语气便难免带上了些小情绪。话音落地岳或才忽而惊觉,自己不应该这样,他又放轻点声音,道:“怎么了?”“哇,好凶啊,”林是非先接着他第一句话调笑,道,“星星不要凶我。”岳或那点气就倏地不见了踪影,只还剩下些许闷。林是非:“我给你发消息,你又不理我。”“不是不理你,是我没看手机。”离下午第一节 上课还有二十几分钟,岳或开了免提,拿开手机看林是非给他发了什么。不等他看完,林是非就自己重说了一遍:“星星,爷爷奶奶很久不见我,让我晚上回去。所以我下午不回学校了。”“那就晚上回来啊,”岳或现在不是很想聊天,“给我打什么电话。”林是非理所当然:“我在报备。”“哦,”岳或应道,“报备完了,我挂了。”“星星。”林是非突然这么喊道。岳或:“嗯?”“你怎么了?”岳或莫名其妙:“什么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岳或正要出操场往教室走的脚忽地顿在原地。他手机附在耳边,静静地听着林是非正色且关心的询问,竟然觉得眼睛莫名泛酸。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受伤了受委屈了,只要没有人问,就不会觉得疼觉得难过。可一旦被人问起,好像世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酸涩得让人受不了。怕自己后面会失态,岳或及时憋回那股委屈,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自己没事,让林是非好好陪爷爷奶奶,就挂断了电话。二十分钟后,离上课还有五分钟,高二 11 班后门忽而被人推开。林是非拉着行李箱进来,先把箱子放到了墙根,随后拉开凳子坐下。岳或震惊地看他,又看了看行李箱,心道他回来了竟然不先回宿舍?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林是非一眼注意到了他的头发,眼睛在上面停留几秒,随即移开。他没先问其它的,只抬手用指背轻碰岳或的脸颊。“星星在难过,”林是非轻声,“我要回来哄我的星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