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早自习开始的铃声在众多已沸腾而起的阅读声中急促响起。岳或被救了大命一般如获新生, 马上说:“六点半。”似乎是怕人不信自己真的没干什么。这次岳或不再对自己的手机藏着掖着了,当即解锁屏幕给林是非:“不信你看。”经过昨晚的教训,岳或学聪明了, 刚才回完消息他顺手便把后台数据都清除。这样手机的使用情况就干干净净, 只要不到设置里面专门查看,就不会被发现。岳或相信林是非肯定不会检查的那么仔细。看到手机毫无保留地举到自己眼前,林是非原本还沉沉钉在岳或脸上的眼神,果真先转移垂下向手机看去。岳或主动点开方才的后台软件使用情况,除了主屏幕, 空空如也, 好像他真的只是看了个时间。“嗯。”林是非道, “你把设置打开我看看。”岳或:“……”他这人怎么这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岳或捏着手机边缘的指腹无意识蜷缩,粉色的指甲盖由于紧致而一瞬褪白。林是非抬眸, 明明是强硬地命令,却不疾不徐地犹如商量。“Darling, 打开。”“……”“岳或同学又来上早自习了啊, 真不错。”正在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打算让步时,嘈杂的阅读背诵声中忽而响起班主任杜杰欣慰的声音。他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玩手机了哈。早上这个时间正是人体大脑最清醒的时候, 背东西非常快,你起来一趟不容易, 好好背书吧。”被班主任当堂抓包, 岳或也不觉尴尬, 毕竟他之前就没在早上的时间进过班。他只在察觉到有人救场, 当机立断地把手机收起来,低声却快速地说道:“好的老师, 我知道了。”开学两周, 岳或真的没再缺过早晚自习, 而且还没因为翻墙被抓到。杜杰仍然觉得像做梦,班上的每位同学他都在乎,都不想放弃。他拍拍岳或的肩膀:“以后就好好学习啊。”岳或点头:“好的。”班主任惯例的五分钟巡查结束,走之前,杜杰还弯腰对林是非说道:“听说你俩以前在初中就是同学,怪不得岳或听你的。那以后老师就拜托你多管管他了啊。大好的年纪,得往上走。”他这话更像是家长把令人操心的晚辈托付给信任的人,而岳或就是那个很让人操心头疼的晚辈。杜杰怕岳或听见这番犹如嘱托的话再起逆反心理,因此和林是非说话声音不大。被班上的朗读声一冲,岳或就更听不见了。林是非嗯道:“我会的。谢谢老师。”而且他管的可不只学习。后排没有外人了,林是非看向此时似乎正专心致志背书的岳或,只《离骚》的前两句就背错了俩字,心底沉郁。岳或手掌托着半边脸颊,势必要用手背遮挡林是非犹如激光射线般的探究眼神。几分钟后,那种被盯到无所遁形的窒息感越来越重,岳或受不了了,悄悄侧眸,小声:“……你,别这么可怕地盯着我。”闻言,林是非微怔,眉尖不可抑制地轻轻蹙起。片刻后,他问:“星星怕我?”不是害怕,是被看得头皮发麻。有时候岳或总觉得林是非看他的眼神是想把他吞进肚子里。当然不是那种血腥暴力,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惹得人心跳都莫名快了。但岳或回答:“有点儿。”话落,林是非便克制地垂下眸子,纤长带有稍翘弧度的睫毛似是不安地颤动两下。“对不起,Darling,”他低声道,“我不是故意吓你。”岳或不自觉地蹙起眉宇。停顿片刻,林是非用更加低却的音色又道:“星星,不要害怕我。”在这瞬间,岳或心底的异样感直达顶层。他胳膊肘稍撑桌面借力,弯腰倾身凑近林是非,面容在那双深邃半阖的眼底下出现:“你干嘛啊?”岳或伸手碰了下林是非的眼睫毛,林是非下意识眨眼,但没躲开。指腹下传来的触感微痒,岳或说道:“你又不是鬼,我怕你干什么?”林是非捉住岳或想要继续作乱的手,细细摩挲他的指尖,指节,腕骨,沉默着不说话。他情绪兴致明显不高,但并不是低落的那种不高,而更像一种,此时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突然高涨的疯执。被压抑得狠了,就会造成突如骤临的不悦。在岳或面前,林是非是很爱管他,但一直都很温柔——强势的温柔也是温柔。他并没有见过林是非和现在的样子太过不同的一面,可岳或就是突然这样觉得了。“不会真是因为我一句话不开心了吧?”岳或仍锲而不舍地凑近问。半晌,林是非应:“嗯。”“我开玩笑的……”说着他忽然想起上次在陈家,林是非不开心了需要哄哄,岳或当即把手放在林是非脑袋上。而后又想起好朋友之间的占有欲,这次林是非不开心一定还有手机的原因,岳或心下有些歉疚,但还是不敢直接说实情。不然他总是很担心林是非生气后,会不再跟他做朋友。岳或喊道:“林是非。”林是非抬眸:“嗯?”对上那双犹如会说话般的眼睛,岳或顿时有些扭捏,可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眼神乱瞟,耳尖泛红,声若蚊呐,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入林是非的耳朵。他眼睛瞬时亮起,哪怕知道岳或是在哄他,除此之外不掺杂任何朋友之上的感情。林是非整个人的情绪都明显转好,手扶板凳边缘,笑:“星星是在哄我吗?”岳或拽了下林是非落在前面的长发,没好气:“不然呢。”“那星星再说一遍。”林是非引诱,“好不好?”“……”岳或和林是非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都很坦**。察觉到被满足了朋友占有欲的林是非真的在开心,岳或心下竟然一松,还莫名觉得自己拿捏到了什么。思及到此,某些扭捏顷刻消失大半,而且这种话都说好几次了。岳或又轻拽林是非头发,心情颇好,道:“喜欢你喜欢你,我就喜欢你一个。”“嗯。”林是非被哄得眉眼染笑,低应,“手机的事就暂时先不跟你计较了。”岳或:“……”我还得谢谢你大度是不是?*从林是非出国离开,至林是非这次回国,中间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岳或都没学过习。虽然在初中时有点底子,但岳或如今是在别人学习高二知识的基础上,还得巩固——其实是重学——高一的知识。所以就更加地抗拒学习。在校两周,新的假期马上又要来临。最后一天的下午,岳或像以往的每天一样,第三次向林是非抗议:“我不写了!”林是非看了眼他刚做完选择题的卷子,道:“不可以。”待岳或眉尾一耷要摔笔,林是非便已经凑上去用指背轻碰他的脸颊,哄道:“你看都快要写完了,所以就把剩下的也写完吧。星星真的很棒。”这种夸奖的诱哄激励方式,明明就是大人对三岁小朋友才会说,也只有小朋友才会当真。可对岳或就是每次都屡试不爽。他从小到大,就好像在家里没做对过什么事情。学习成绩好时,父母觉得这就是他应该做的,本该如此;学习不好时,沈婉又会说他怎么越长越笨,别的家长在说自己的孩子有多么优秀,她都不好意思开口。现实生活里的人,除了林是非,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也从没有人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他。每次得到夸奖,岳或脸上的苦大仇深就会多一分,然后愤怒地继续托脸和卷面上的题目斗智斗勇,短时间内不会再闹着说不写。看岳或重新蹙眉思索,林是非贴上去,唇几乎擦过他耳廓,温热的气息溢出倾洒:“星星好乖啊。”岳或没动,闻言眼珠斜过去看林是非,面无表情:“好乖你昨天还弄我。”自从半月前解锁好朋友间的互帮互助特权,林是非就跟疯了一样。有事没事撩拨他。闻言林是非低笑,说:“你没完成作业。我们说好了,不学习,不写作业,完不成作业,都会罚你。”“谁跟你说好了啊。”岳或用眼神剜他,而后觉得不过瘾又生气地拍了他一巴掌,道,“快走开。别打扰我做卷子。”林是非很知进退,忍着愉悦点头:“好的。”物理公式比数学题还令人头大,岳或绞尽脑汁,恨不得扯出自己的脑花,想把这段时间写过的卷面知识全都薅出来,看看到底应该代入哪个公式。可仔细在脑海搜索,岳或竟然发现自己的脑袋空空如也。岳或:“……?”岳或先暂时放弃,侧眸看林是非连书都不掀,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东西,问:“你在干嘛?”林是非笔没停:“给你总结各科的重点笔记。”岳或:“……”谢谢你,好兄弟。下午六点,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岳或匆匆把刚刚空过去的最后一道物理选择题选了 D ,卷子推给林是非:“你检查吧,哪题错了下周再说。我走了。”他刚拉开后门要往外冲,衣摆就猛地被人拽住,岳或不得不回头,很急似的:“干嘛?”“星星。”林是非把试卷塞进桌兜,跟着站起来,道,“我们上次说好,等再放假你要跟我回家。”“啊?”岳或懵然,“什么时候说好的?”这不能说好。就在昨天,岳或趁着上厕所告诉“最美的我”他今天有空。放了学就可以去咖啡馆画画单。如果客户描述的画单形象足够具体,岳或画起来会很快,平均两三个小时就能出。恰好,“最美的我”要求的形象就非常具体,是娱乐圈的一个顶流。“最美的我”的偶像。岳或本来打算周六去,但他怕放假时间再次被林是非预订,所以聪明地选择了放学时间。周六周日如果林是非说要干什么,他也不心虚。果然,这不就来了?看岳或忘了,林是非也没不高兴,提醒:“就上次。”“我说让你跟我回家,姓陈的却过来了。你说这次放假会跟我回去。”两个人认识那么久,岳或还从来没去过林是非家里。因为家庭缘故,岳或至今都觉得自己不讨大人喜欢,甚至是惹人厌烦的。不然不会连他的亲生父母都忽视他,不喜欢他。所以岳或比较担心……害怕和大人相处,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就会让人不开心。如果林是非的家人讨厌他了,岳或设想过那个场景,他会很难过。他不想被唯一的好朋友的家人讨厌。被提醒后岳或想起来了,他有点为难,说道:“我……不会说话,去了不知道说什么。”“星星就是星星,不用想需要说些什么。”林是非知道岳或的担心,所以他之前从不会让人为难,更没说过邀请星星去家里做客的话。但现在他们长大了,以后总要和家长见面的,林是非等不了太长时间,他必须时时刻刻确定岳或待在他身边:“我说的我家里人都知道你不是开玩笑,爸爸妈妈外婆外公爷爷奶奶,他们真的都很喜欢你。星星,你就跟我回家嘛,好不好?”岳或猝不及防被报了一连串的长辈称呼,紧张得下意识吞咽口水:“你怎么认识一个朋友谁都告诉啊。”“因为我喜欢星星啊。”林是非理所当然。岳或喉头哽住,而后感觉耳根一热,平复了两秒才把突然鼓噪的心跳压下去。他忍不住在心底爆粗,操……林是非怎么搞得这么像表白。“好好好。”岳或败下阵来答应,“不过要明天。”“嗯?”林是非正要开心,闻言疑惑,“为什么?”岳或嘴唇嗫嚅,不敢看林是非,强行镇定地编瞎话:“我妈今天生日,不回去不行,得跟她一起吃个饭。”说完怕林是非问什么,他又立马接下去说道:“没有人能欺负我,不然我就向你告状,让你揍他!”“我吃完饭就立马回来,大概……晚上七八点。虽然还不算太晚,但到了你家可能正好是晚饭时间,我这时候去的话就很像赶饭点儿,不太礼貌,我想给你家人的第一印象好点……所以我还是明天再去吧。”言罢,没具体撒过谎的岳或强行让自己放松,抬眸希冀地看着林是非,静等他答应。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林是非不说好都是不懂事。而且沈婉生日,如果他再跟过去好像不太好,不然很像去砸场子的。林是非无奈,轻笑道:“好吧。那我明天去接你好不好。”“好。”林是非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吃饭,什么时候要回家,都要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一声。”“好。”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岳或风风火火地跑了。咖啡馆离得不远,打车半小时。粉丝报销来回车费,画具还提前备好,岳或觉得这应该会是他接过的最轻松的一个画单。岳或走后,林是非想着上次在陈家经历的所有不愉快,眉心微蹙。他还是怕星星会被欺负,而星星会看在沈婉的面子上,不作反驳不说话。思及到此,林是非觉得他不应该回家。他应该在岳或的小出租屋里等他回来。如果星星不开心了,他能第一时间在,第一时间去哄星星。而且,岳或推门回来就见到他在家里等他,应该会是个小惊喜吧。晚上六点半,林是非心情颇好,用岳或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家。晚上六点四十,岳或的消息过来,说他们在吃饭了。林是非回复:【好。】晚上七点半,岳或又发了新消息,说回家了。林是非回复:【好。】他有些期待:【Darling,我有惊喜要给你。】岳或:【什么惊喜?】这条林是非没回,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十分钟后,岳或说:【我到家了。今天报备结束。】收到消息的那刻,坐在沙发上的林是非,视线便从空****的客厅移到狭小的玄关处。随后,他原本带着期冀、愉悦的眉眼在几分钟的等待中逐渐冷却下来。门口没有传来丝毫动静。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沉,不知过去多久,静默的林是非忽而扯唇哂笑。星星在说谎。找不到岳或,且完全不知道岳或去了哪里的真实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林是非指尖无意识轻蜷,直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他舌尖轻抵后槽牙,眼神冷淡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