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橘色的夕阳逐渐下移, 小巷只有半道路程被裹进其中,光线恰巧将相拥的两道少年身影映得发亮。他们脚下的影子被延拉到颀长,此时互融不分你我。岳或想, 原来亲吻对方的额头, 真的会让自己开心。他仰起头正要踮脚,但林是非没让他这么做,而是主动稍低头颅,把自己送达。岳或由于情绪不稳而无法抑制轻颤的温凉唇瓣,就这么很轻很轻地印在林是非额上。他很认真地在哄自己开心。很认真地……在让林是非哄他开心。非常奇异, 方才因害怕林是非和谭谌他们发生冲突受伤、害怕谭谌和林是非胡说八道、害怕林是非会误会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转瞬消散, 比退潮的潮水还要褪得快速、褪得干净。所以岳或唇瓣稍稍撤离, 又近乎虔诚地吻了第二下。他本因紧张、担心、惊惧混杂而急促的,跳动到有些泛疼的心脏逐渐转为平稳, 变为有力的鼓动在耳畔响起,像欢迎秋日来临的乐章, 而后——那抹稳定不知为何又倏地重新快速跳动, 震得岳或胸腔止不住地发颤。可他却……喜欢得要命。他喜欢得要命。他喜欢……岳或呼吸微顿,随即瞳孔在意识到什么中轻轻隐颤, 他忙慌里慌张地撤离身体,唇瓣离开林是非的额头, 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Darling, 你有没有开心一些。”林是非的手抚在岳或的后腰把他往怀里按, 不知道星星为什么突然想推开他, 但他不允许星星远离。“有……有。”岳或双手搭着林是非的肩膀做出抵挡力度,害怕挨得太近, 方才异样却又逐渐明晰的情感会变得更加确定。他不敢。……他不敢。“我现在很开心。”岳或轻呼出口气, 只敢想象第一下吻林是非额头时的平静与愉悦, “我很开心,林是非。”他垂下眼睫,睫羽却不易察觉地轻抖:“真的……宝贝。”—两个人谁也没管死胡同里的谭谌与冯呈,径自走了。路上行人与车辆都匆匆,他们在喧嚣的城市街道边并肩向前行走,岳或很放松。再也没有那晚,独自从陈家跌跌撞撞出来而感受到的被抛弃的孤独感。刚才在小巷传来岳或焦急呼喊林是非的名字时,林是非便在极度的暴怒中迅速扯出冷静,丢下他们离开了。没再动用任何暴力。但这些情景岳或不知道,他也没看见谭谌与冯呈此时的状态如何,林是非不让他看。但他听见谭谌的哭声了,声音大的堪称撕心裂肺,应该是疼得不行。而想想去年和谭谌打架把他打进医院,自己就被学校通报记了处分,还被停课两周。岳或担心林是非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而且林是非发起脾气来是真的凶,不然岳或也不会在初二看见帮他出头的林是非时有点怵。他一打五,还把人家打得哭爹喊妈。思忖片刻,岳或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林是非,你没有把他们打坏吧。”闻言林是非眉眼顿时再次染上戾气,不过回答的语气很轻很安抚:“我只是在问话,根本没有怎么跟他们动手。”他实话实说:“我只打掉了谭谌一颗牙,还有大概骨折了一条手腕吧。然后我就听见星星喊我,立马停下出来了。”岳或听得胆战:“这还只是没怎么动手吗?”不让星星看见刚才的情况是对的,初二那次因为太凶就把他吓到了,果然不可以太暴力。林是非抬手捏岳或的耳垂轻捻做安抚的小动作,轻声说道:“真的没怎么动手,只是在问话。”“我很友好的,星星不要害怕我。”这个问话应该就是陈谭渊对岳或做的,以及陈家对岳或做的那些糟心事儿了。苏尔谰说林是非需要知道他的一切,从头到尾的了解。“我怕你干什么啊,你对我那么好。”岳或抿唇道,“这些事……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当时外婆正在医院,而且陈谭渊……这种事挺难堪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不是故意瞒你。”林是非心里酸疼,眼眶都在酸涩泛热。岳或竟然还在照顾他的心情。他哑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Darling。”林是非牵住岳或的手,一遍遍地说:“是我错了,我应该好好保护你,应该时时刻刻都把你带在我身边。我应该……做到让星星不受任何委屈与伤害。”“对不起,Darling。”外婆在国外出重大事故,林是非不得不过去时,他的第一决定真的是带岳或一起走。当时看他收拾的都是两个人的东西,岳或有点懵,还傻傻地问道:“林是非,你为什么带东西都带两份啊?”林是非道:“星星跟我一起去。”他语气跟态度理所应当到根本没想过岳或和他完全不是同个家庭的人。而岳或在国内还有父母、以及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家庭。“啊?”岳或不解,只发出了很疑惑的语气助词。更多的他没说,林是非便瞬间明白了自己在做什么。当时他在行李箱边蹲了好半天,抿着唇线不说话,像个被丢弃在角落的小孩子。岳或对“被抛弃”的气息发散很敏感,当时就同样蹲下来问道:“你怎么了?”林是非抬眸看他,道:“以后我一定会把星星带走的。”他说的那么坚定,又那么坚决。那瞬间……岳或竟然真的想跟他走。但还好,岳或现在跟林是非走了,不算晚。“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又没有任何错。”岳或回握林是非牵他手的力度,第一次异常认真地审度自己。两年多来,几百个日夜,林是非每天都始终如一地说他有多喜欢岳或,岳或有多好。在眼下的瞬间里,林是非无数次的爱护偏爱终于在潜移默化的时间里幻化成牢固的壁垒,将岳或整个人都保护其中。岳或第一次尝试性地恢复些许自我信任,第一次说:“……我也没有错。”言罢害怕林是非再就着这句话哄他、夸他、表达喜欢,那样听到好话的岳或肯定又会委屈想哭了,他不想那么矫情,因此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刚才为什么要跟他们动手啊……是他们又说我了吗?”林是非眉眼再次冷淡,眼底攀戾:“嗯。”这个嗯出口,岳或就知道谭谌绝对不止是说他那么简单,肯定又是出口成脏。在陈家的时候,像是知道会被陈铭川表面言语教训,有大人在场,谭谌几乎不会骂岳或,只**阳怪气。而陈谭渊就更会伪装了,表面永远和岳或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和沈婉说些乱七八糟的,比如什么早恋。这些都是他转化为自己的话“诋毁”岳或,而身为温柔贤淑的继母,沈婉每次都会先向着继子、信任继子。毕竟在她眼里,岳或确实从小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学习成绩差,性格古怪,没朋友。反观陈谭渊,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还把陈铭川交给他的公司打理得非常好。差点被欺负那晚就是。岳或差点被陈谭渊按在**,他心里无比恐慌、害怕,拿着刀的手在晚风中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一直颤抖。那时候的他甚至连基本的语言能力都失去了,想立马给沈婉打电话把情况说明,喉咙却干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扼住。直到半小时后才勉强恢复。可那时候陈谭渊已经第一时间给沈婉联系,说明了又是岳或不懂事、又是岳或无缘无故和他发生冲突的“事情经过”。这次甚至还拿刀想要捅他。岳或不知道陈谭渊具体怎么跟沈婉说的,但他拿了刀,用刀尖对着人,他就是罪大恶极。所以岳或仍然不被理解,沈婉在之后岳或怎么都不愿意回陈家时还说:“年年,你真的让妈妈很失望。”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岳或想哭,却没有哭出来,甚至还莫名轻笑了声。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沈婉似乎就是觉得亲生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岳或又那么需要她,渴望得到她的关心,所以只是说他几次又没什么。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岳或都会离不开她。思及到此,岳或眉眼也冷淡下来,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本来他还想主动跟沈婉打个电话,让他把被打哭的谭谌接回家。现在还是爱怎么就怎么吧。而且他和林是非走后,谭谌应该会自己给陈铭川或者陈谭渊打电话吧?他只是被打哭,又没有被打成残废。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冯呈呢。林是非喊:“星星。”岳或侧首:“嗯?”“你去年为什么会和谭谌打架?”林是非垂眸,看进岳或藏着抹夕阳的眼睛。闻言岳或一阵窒息,怎么这件事也被问出来了。谭谌和冯呈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吗?林是非道:“星星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在心里憋着。”“可以说得很详细,我会一直在。”他离得太近,声息全喷洒在耳廓,岳或觉得痒,心跳好像还又变快了。但他依然目不斜视地走路,没有做出任何远离林是非的举动。“就是……他老是接受不了我妈跟他爸结婚,毕竟我爸是画……反正之前我们家也有点钱,但还是完全没有办法跟陈家比。”岳或没对林是非说过他爸是什么职业,差点说漏嘴,不然自己画画的事儿肯定会被怀疑,他目前正在循序渐进,不能露馅。岳或稳住心神,低着音色继续:“他觉得我妈是为了钱,为了豪门太太的位置,带着我嫁入陈家就更像是跟他们争家产……其实谭谌跟陈谭渊到现在都不喜欢我妈,可我妈毕竟是长辈,和陈铭川感情又好,所以他们表面上都能过得去,我就……我就只好变成被欺负的那个,因为欺负我没什么顾忌。”林是非咬合肌微微鼓动,没应声。岳或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接着说道:“谭谌会当着我的面故意说我妈是破鞋,是爬床的……不然陈铭川不会和我妈结婚。”“去年就是这样……他骂得挺脏的,所以我才跟他打架。谁知道他那么废物那么不经打,”岳或嘟囔,“还进医院……”他伤得重似乎他就有理。一见到沈婉与陈铭川,谭谌就大发脾气,肿着张猪头脸指着被沈婉拽过来道歉而站在病房内床尾的岳或,恶人先告状口齿不清地怒吼:“我就只是说了他两句,开玩笑而已他那么不经逗吗?他怎么不干脆把我打死?!你们到底管不管?!”岳或抬眸冷冷地看他:“你只是说我两句吗?”谭谌丝毫不怂,道:“那我还说什么了?我还说什么了?你敢复述一遍吗!你复述啊!”岳或从小到大,被欺负到忍不了时,用的最多的解决方式就是动拳头,而不是张嘴骂人。他顶多能说出个“操”“你特么”“傻逼”,根本说不出口谭谌那些对他来说根本入不了耳的脏话。而且那些脏话的主人公还是沈婉。岳或就更说不出口了。“那你肯定受伤了。”林是非低声寻求答案,“是吗?”不待岳或回答,他便紧接着又问:“星星,疼不疼。”都把谭谌打进了医院,这么生气这么狠,谭谌又不是个只会站着任打的木头。但他不知道他只是在询问岳或是不是受伤的话语,对岳或来说有多重要。没人这样问过岳或。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岳或睫羽轻眨,眼里好像又要进风沙,酸疼酸疼的。他正打算说些什么,便忽而发现林是非带他走的路似乎不太对。这不是回林是非家的路。虽然岳或还没真正去过林是非的家,但上周日送大橘毕竟也进过庄园。而且……这条路是回陈家的吧?他顿时有些警惕地问:“林是非,我们不回家吗?”林是非道:“先不回。”岳或:“那我们去哪儿?”林是非道:“我要先去弄死陈谭渊。”音色冷厉,语气淬冰,完全就是认真的,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他说的是打死,就不会让人认为他只会把人打残。确认林是非到底想要做什么的岳或吓了一跳,林是非情绪似乎迈入极端了。他连忙伸手半抱住林是非仍然往前走的身体,让他停下,语速颇快地说道:“别别别……林是非,林是非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不干啊,你把他打死了要付出同等代价的。”岳或脱口而出:“你要是被警察抓走了以后我怎么办啊?我不就又没人要了吗?!”慌乱的话语中透露着浓重的不安,他是真的很害怕再次被抛下。林是非刹那停下脚步,隐忍得眼眶都红了,道:“星星,我真的……真的特别生气,真的忍不了。我一定要……”“你不要。”岳或眼尾也红红的,打断他说,“不要去,宝贝……”林是非阖眸,让步:“我只打他一顿。”“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殴打别人,如果他报警,你仍然要被抓走的。”岳或胳膊力度收紧牢牢抱住他,提醒说道,“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回家,爷爷奶奶还在家等我们。如果你因为我出事,我肯定会被讨厌的。”“林是非,宝贝……你别让我被你的家人讨厌。”林是非道:“爷爷奶奶只会让我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不会阻拦,更不会讨厌星星。”岳或不信,不撒手:“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家长在知晓的情况下,让孩子自己去用武力解决事情呢。根本不可能。“好。”林是非再次让步,说道,“那我们先回家。”二十分钟后,岳或同林是非第二次踏进林家庄园。今天和上次送大橘不同,是真的要在这里住到国庆假期结束。一迈进这里,岳或心下就开始紧张,应该如何和长辈相处才会讨人喜欢的感观在此时陡然占领高地。放学后岳或故意磨蹭消耗时间,林是非把谭谌冯呈拽到死胡同修理,二人回来在路上再“谈谈心”。时间直接从六点被消耗到七点半,天都黑了。在灰暗的天色中,岳或缀在林是非身边跟他一起走在庄园的石子路上,其他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会儿见了爷爷奶奶除了喊人,还应该说什么。直到一抬眸,庄园内的别墅门外站着两位仪态很好的老人。别墅里灯火通明,他们的身影被从身后屋内泄露而出、以及阶梯边的地灯光线映得柔和。岳或刹那之间紧张得脚步顿在原地,怎么都不再敢往前走。别说开口先说什么讨喜的开场白,他连喊人都忘了。声音直接卡在喉咙,说不出话。白绾盈似乎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走下阶梯,慈祥和蔼,高兴地说:“小宝又来了呀。诶啊都长这么高啦。”岳或懵然,脑袋与身体僵硬得没敢动,只有眼珠下意识侧向身旁的林是非。心道这是林是非的奶奶吧?可林是非的奶奶跟林是非说话怎么还要用“你又来了”这样的句式,但他潜意识里却明白这话是对他说的,所以他下意识唇瓣微开,声音极低:“……啊?”随着这声“啊”,僵硬封印被瞬时解除,巨大的紧张直接染遍全身。岳或声音像是被卡住的破旧机器,有意识后为了不被销毁重造而急于表达,当场表演九十度鞠躬,中气十足道:“爷爷奶奶好!”林是非还因为陈谭渊以及陈家人的所作所为阴郁,愤怒值已达顶端阀值。见此情景竟没忍住忽而轻笑出声,他忙俯身半拥岳或弯下去的脊背让他站直,说:“星星不要紧张,爷爷奶奶不吃人。”林城的步子刚踩在阶梯想要下来,见到岳或的行礼居然吓得又把脚步收回去了,竟是比岳或还紧张。闻言他虚惊一场道:“我还以为是我因为先迈左脚踩楼梯而引发了祸端。”白绾盈不屑地嗤笑两声,张嘴就想嘲笑两句,意识到岳或刚来她又立马和蔼可亲地笑:“哎呀你们爷爷就这副德性哈,平常比较随性。”这种玩笑的话语与轻松的局面让岳或有点茫然,他从没在家庭里经历过,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奇异地让他觉得舒心,僵硬的手指能蜷曲了。岳或浅浅地跟着笑了一下。看他笑了,白绾盈眉眼都深深弯起,由于保养脸颊上岁月的痕迹并不重。自然的皱纹纹路让人能够窥探到她年轻时绝对是大美人,如今青涩早已褪去,周身满是优雅知性。“我们可不是站在门口专门接你们的,才没那闲工夫。我只是看你俩一直不回来,还以为你们干嘛去了,刚出来看看你们就回来了。”白绾盈随口道,“所以小宝不用紧张,就当回自己家那么随意哈。你这孩子怎么长这么俊啊,奶奶看着就喜欢。”察觉到岳或似乎不再那么僵硬,白绾盈很满意地暂收话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非怎么了,刚才怎么那副表情啊?”话落,岳或刚刚才被压下的紧张感霎那卷土重来。林是非是因为帮他打架才不开心,他刚来别人家里做客第一天就让家长听见这种事,家长肯定也会不开心吧。他主动开口想要解释:“是我……”“有人欺负星星。”林是非打断他明显打算要把所有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我生气。”“什么?”闻言刚才还眉开眼笑的白绾盈顿时蹙眉,“谁欺负小宝?怎么欺负的?”紧接着根本不等两个少年人回答,她转身就步伐优雅又腿脚利索地进屋,片刻后回来,往林是非手里塞了根高尔夫球杆,说道:“是不是有人打小宝了?年轻小孩儿就爱动拳头,趁年轻能动手就动手,别耍嘴皮子,不然老了,想动都得考虑考虑老骨头能不能动。”“怎么被欺负的怎么欺负回去。小非,你领着小宝去把那人脑壳给我敲烂!”岳或瞪大眼睛:“?!”林是非握紧高尔夫球杆,把肩膀的书包递给白绾盈,应:“好。”岳或震惊失语,只能在心里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副局面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看林是非,又看看恨不得想要替他打人而单手叉腰的白绾盈,最后把求助目光投向仍然在阶梯上的林城,些许结巴道:“爷爷,你……你不管吗?”“管什么?”林城扬手,命令道,“打回去!”岳或茫然,脑子有点发晕。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不是说不好,而是这种被家长极度护短的场面,岳或只有在梦里才见过。小时候被欺负的时候,别提他有多渴望被沈婉护在怀里、被无条件撑腰的场面了。但是那样的画面一次都没有发生,就只能是梦。如今……恰在此时,岳或的手机突然死命地响了起来。他忙轻眨眼睛,从好像被在乎了的满心的酸软中抽离,掏出手机查看。是沈婉。几乎是顷刻,岳或便觉全身泛冷,犹如被浸冰窖。谭谌肯定已经回家了,肯定还告状了。一旦接听电话,他肯定又要被骂被责怪。“Darling,”林是非瞄向他的手机,道,“咱们不理她。”言罢,他毅然决然地替岳或按掉了挂断。铃声眨眼消失的那瞬,岳或竟然整个身心都猛一松,还恍然大悟般下意识心道,原来就这么简单。原来就这么简单啊。第二通铃声紧随其后,这次不是沈婉了。是陈谭渊。看见这个名字,林是非忙制止岳或想要学他按挂断的手,声音冰冷,道:“让他来。”言罢他把岳或的书包摘下递给白绾盈,说:“奶奶,我去解决人渣,半小时后和星星回来吃晚饭。”白绾盈:“赶紧去。”林城叮嘱:“注意别被人抓到把柄!”—谭谌大牙被打掉,手腕又骨折一条,这和只是陈家的管家儿子冯呈被打不同。这是直接欺负到陈铭川的二儿子头上了,陈家当然不会选择忍。陈谭渊就是来报仇的。但他本意不是和林是非发生正面冲突,而是想和林倚白或者林是非其他的监护人谈谈,询问并确定出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林家必须要有个交代。林是非身为未成年,陈谭渊还不屑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听林是非在岳或的手机里报完地址,已经26岁早已是成年人的陈谭渊毫无设防地自己驱车过来。十几分钟应该就能到。林是非拿着高尔夫球杆,问岳或:“Darling,你害怕吗?”岳或想了很久,如果林是非在打完谭谌之后,再对陈谭渊动手。那这次打的不单单是人,也是岳或与陈家、甚至是与沈婉之间的联系纽带。从此以后,陈家就会更加的讨厌岳或,沈婉可能也会对他更加失望。想到这里,岳或以为他会不敢迈出这步,会有顾忌,没想到真被林是非询问出来,他竟然觉得……非常轻松。他生长了 17 年,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林是非带着他在只有地灯的小路上踩着黑暗行走,岳或踩着现在的晦沉天色,踩着过去的窒闷过往,眼睛火热得要落泪。他颤声却坚定:“不。我不害怕。”“我很兴奋。”灰暗中林是非停下步子,请求:“星星吻我一下。”岳或因为要打架而兴奋的心陡然悸动,狂跳不止。林是非又要哄自己开心了。可他……岳或喉结滚动,在忽如其来的几乎灭顶的、似是喜欢的情感中努力稳定心神。在林是非稍低头颅时,他带有私心、带有私情地将唇瓣印于林是非的额头。但他却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不想满足于此。庄园大门外响起性能很好的汽车不明显的轰隆声。姓陈的来了。“星星,在这里等我。”林是非嗓音有些低哑,“他不配让你动手解决。脏死了。”“我可能会有一点凶,”他伸手抓住岳或的手,让他自己遮挡自己的耳朵,“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怕。”岳或被留在那天送大橘而待过的湖边,他站在低矮却茂盛的树木后,双手捂着耳朵,在心里数数。林是非说,数到一百,他就能回来。庄园的门大开,陈谭渊的车熄了火,他从驾驶座下车,看向站在庄园里的林是非。隔着手背,岳或听见陈谭渊模糊的音色传来:“年年呢?”林是非没有出庄园,并不回答,只道:“我劝你的脚最好不要踏进我家的地方。”陈谭渊冷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今天就是来找林是非的监护人,让他们好好管管这个没爹妈管教的疯子的,顺便再带走岳或。岳或已经够不好了,再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能学到什么东西?学怎么打人吗?来的路上陈谭渊都怀疑,岳或去年能把谭谌打进医院就是被林是非教的!而且现在都要半夜了,他还拿着根高尔夫球杆,不务正业。陈谭渊懒得跟林是非进行僵持,抬脚就走进林家庄园。随后,林是非扬唇笑了。他的笑在夜色里染着不被人看清的冷意,陈谭渊竟然从中察觉到了可怖二字。“很好。”林是非愉悦,字句清晰地说道,“记住,你现在是——私闯民宅。”“已经触犯国内法律。我为保护自身与家人安全,要适当地做出自我防护措施。”“嘭!”林是非在脑后被随意拢起的长发,随着他重重挥出高尔夫球杆的动作,而同样甩出狠戾的弧度。波及到皮肤时,他白皙的脸颊以及脖颈都被抽打出一道红。可想而知陈谭渊膝盖在挨到那一杆时的力度有多重。他“扑通”跪在地上,一时之间痛得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26,27,28,岳或双手牢牢捂住耳朵,真的做到不去看不去听。安静且乖巧地在心里默数。晚风吹动他身前的树叶,沙沙地轻响,岳或想起他 16岁 从陈家出去的那晚。林是非说他值得被喜欢,非常值得被喜欢,打消他想站起身而往湖里跳的念头。他拯救了他的生命。……39,40,41,42,初中第一次遇见,岳或觉得林是非打架下手太狠太凶,怕他欺负自己,那他肯定会打不过,所以他不愿意跟林是非做朋友。但林是非总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他,用言语、用态度、用行动一遍遍告诉岳或,他真的很想和岳或做朋友。那是岳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主动喜欢。林是非填补了他的空缺。…… 68,69,70,两年多的时间,林是非的名字,林是非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强势地渗透入岳或的生活,他浓烈地表达自己的在乎,表达自己的喜欢。虽然林是非的喜欢只是对好朋友之间的,可岳或真的已经离不开他。岳或已完全无法想象没有林是非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黑暗的,窒息的。林是非好像……已经、早就成为了岳或生命中不能再缺失的一部分。就像他的眼睛,他的心脏。……92,93,94,95,林是非由于心理疾病,对他这个唯一的好朋友具有控制欲占有欲,那他对林是非同样有占有欲到底是为什么呢?真的单纯只是朋友吗?不是,他好像……岳或盯着地面而睁着的眸子许久未眨,眼底已经出现生理性的水雾。他的眼神本来有些懵懂,在无数的回忆光影中却逐渐变得清明,在小巷里亲吻林是非额头而产生悸动的情感终于被摸出极其清晰的脉络,再也无从躲避。他不是只把林是非当朋友,也不想这么做。——他喜欢林是非。当捂着耳朵的指背传来温热且有力量的相握时,岳或被惊得瞳孔微颤,下意识张开手指任人十指相扣。“星星不怕,是我。”林是非忙轻抚他微抖的肩膀,以为是他被吓到了,道,“对不起,不是故意吓星星。”“没有怕,是刚才……在想事情入迷了。”岳或声音发紧,垂眸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第一次不敢乱动。他道:“好了吗?”“嗯,”林是非牵着他往别墅走,简短道,“我有分寸,他自己能爬着回去,不管他。”“星星刚才在想什么啊?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是别人这样问,那岳或只会觉得他在很平常的聊天。可问这个问题的是林是非,岳或便知道,是林是非的控制欲在让他连自己的想法都要了解。但岳或不能说,林是非只把他当好朋友。而且他刚刚才理清自己对林是非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心下正有些惶惑不安。他能够接受很多人讨厌他不喜欢他,反正长这么大也早就习惯了,但他现在真的没办法接受林是非的不喜欢。岳或没回答,舔了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干的嘴唇,在人重新询问之前道:“林是非,你现在是不是不开心?”刚解决完陈谭渊,看见那张脸就暴躁,怎么可能会开心。苏尔谰跟岳或说,可以和林是非多做亲密举动,这样他就会开心。“嗯,”林是非毫不隐瞒实话实说,道,“吃过晚饭回房间后,星星哄哄我好不好。”不用回房间,现在就可以。亲密举动。岳或垂眸,低声喊:“……宝贝。”话音落地,岳或就没忍住抬手摸耳朵,这时候可不是他见到林是非听到这个称呼反应大而觉得好玩儿的时候了。林是非呼吸微窒,脚步顿住看岳或,回应:“Darling。”“嗯。那个……”岳或颈间微凸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静而轻轻颤动,“你说……好朋友间会亲嘴吗?”他说完就立即把脑袋几乎垂到胸口,热着脸在心里疯狂质问自己,我在说什么啊?!疯了吗?!但下一刻,岳或便忽而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来临。他微惊,刚想抬头查看,就被林是非握着肩膀推到身后不远处的粗壮树干上。岳或后背当即撞向树干,不疼,因为林是非的手在抵挡。他还没反应过来,林是非极具侵略性的呼吸便如数落下,将岳或裹在其中。“会。”林是非的回答掷地有声。随即,他温软的薄唇就重重地印在岳或的唇上。岳或双眼微睁,这就是他想得到的,不然他不会那么问,但真发生他又震惊又怂,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推林是非。可他只是刚做出这样的预备动作,便被林是非警惕察觉,而迅速上手桎梏住岳或的手腕牢牢按在头顶。他另外的手便堪称恶狠狠地捏着岳或的下巴,唇齿厮磨。“……小乖,张嘴。”林是非退开些许,呼吸滚烫。他拇指重重摩挲岳或因为厮磨而已经染上艳色的唇,嗓音喑哑:“和我接吻。”“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