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非手里拿着小遥控, 在他指腹轻点后,客厅视野便刹那间大亮,所有东西都无所遁形。在浓黑的夜色里能够散发出惹目亮光的玩意儿, 此时更是再看不见分毫。停电是假象, 自行关灯才是真相。只不过眼下是开了,不然上楼的时候怕摔倒。自己倒没事,但绝对不能摔到星星。林是非面对面地抱着醉酒以后、意识反应很缓慢的岳或,听清对方的诉求,他的双手终于舍得从人的膝窝转移至大腿, 做出上提的力度, 让岳或能够借到更多的力。不至于再快速地往下掉。继而不小心摔了就不好了。察觉到林是非似乎是做出退步, 没再故意欺负他,岳或细细感知一番, 搂紧他脖子的双手顿时又紧了些,腰身朝上微挺, 让自己更牢稳地挂在林是非身上。晕沉且反应不迅的头脑这才没让泪腺继续发达下去, 但开口说话还是委委屈屈地哽咽:“林是非,你别……欺负我了……”“我喝多……反应, 慢……吵架吵,不过你……还, 打架, 也打不过你……呜呜呜……”“吵什么架啊, 我不可能跟星星吵架的。”林是非心软得一塌糊涂, 侧首在他耳边用诱哄般的语气道,“Darling, 只要你不开心, 肯定就是我的错。那我就会好好道歉, 好好哄星星的。”岳或撇嘴点头:“嗯。”“打架更不可能了,老公是用来疼的。”林是非莞尔扬唇浅笑,音色很低地说。他楼梯上得很缓慢,势必要好好温存、留住他们此时说话的时间与氛围:“星星倒是可以随便打我,只要不高兴就能打……但还是不要家暴太狠。”听着前面的话,岳或先下意识地继续“嗯”,随后又有些好奇,抬脸侧首去看林是非,想问问为什么不可以太狠。但这时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地向下滑了一部分,岳或只好先注意自己,立马小声提醒道:“林是非,我又要掉……掉下去,你把我,把我……往上抱、抱一抱……”林是非并无动作,他侧首垂目看着岳或由于醉酒而稍显迷茫的眼眸,睫羽湿润黏连;还有他因为委屈发小脾气而哭出的满脸泪痕,唇瓣微启;以及蓝白校服里洁白 T 恤的圆领被红酒染上颜色,与他纤腻微潮如珠玉般无瑕疵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无一不在让打量他的人,头脑跟着发昏发涨,想狠狠地犯错。“掉下去了……”岳或忽而哭出低泣的声音,抬手握拳便捶在林是非后背,但由于他醉酒,又因为被抱着无法借力,此时不仅四肢发软,还找不到完好的着力点,打人都是软绵绵的,他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刚才……还说不,不吵架……不打架的……不然就全都,是你的错。”“林是非你,你又骗人……呜呜呜呜……我会,离家出走的……呜呜呜你要是,再对我不好,我就会……离家,出走……”“你敢。”被威胁的林是非连忙向上提了些岳或的身体,将他稳稳地抱紧,不让他真掉到地上,而后自己也出声威胁,“你敢离家出走试试?”他眸光很沉地紧盯着岳或的面颊,低声:“星星跑一次,我就把你抓回来一次。抓回来后会怎么样……”“Darling,你知道的吧?”岳或肩膀霎时微抖,随即似是察觉到这样的话是真的会让林是非不安,他的本能顿时倾身亲了下林是非的嘴巴,小声:“不敢……也不跑……我喜欢你。”“宝贝不要……情绪过激。”林是非转而回吻,嗓音都喑哑了:“Darling,I love you”—等岳或酒醒得差不多,不再像个三岁小朋友似的那样哭闹不止,林是非才带着他去洗澡,洗漱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岳或还没挨到床就觉得特别疲惫,挨到后更是直接闭眼就睡。但等林是非掀开被子同样钻入被窝,岳或还是惊醒了。他意识明显未全部归拢,眼眸半睁半阖,些许茫然地盯着林是非。随即,岳或的脑海里忽而记起傍晚期间,他看到林是非和杜杰请假的聊天记录,记得杜杰有说让他们在家要好好地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可国庆放假的这三天,第一天他们出去玩了,第二天林是非过生日举办成年礼宴会,第三天他们仍然在……玩儿。谁还记得有作业这回事啊。这要是搁以前,就按照岳或没林是非管着便根本不会好好学习的性子,作业没写就没写,反正他也不爱交。但如今由于他们要晚几天去学校,不知想起什么,岳或就很想写作业。“怎么了?”林是非躺下将岳或拥入怀,没忍住抬手用指侧轻扫了下他纤长的睫羽,感受着那股颤动如数传达到自己的肌理之上,柔声问道,“Darling,怎么不闭眼睡觉?不困吗?”“没有,我困。”酒醒大半的岳或闻言连忙快速回应,嗓音有“宿醉”的哑,说道,“林是非,咱们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试卷。”林是非点头:“我知道。”岳或音色很低:“我还……一张都没有写呢。”言罢便堪称眼巴巴地觑着林是非,犹如跟人商量事,但又明显没什么底气,有点紧张。林是非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岳或的意思,莞尔浅笑,故意似的开口问:“星星想写作业?”岳或点头:“嗯。”应完怕人觉得自己心不诚,他又沙哑着嗓音强调,小声,“……想写。”林是非应:“那明天——是今天,等星星睡醒了写。”“嗯?”显然没料到这么快会被同意的岳或还有点懵。但在意识到林是非到底说了什么后,防止人反悔,他连忙开口出声道:“好。”不过林是非会答应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且自身非常不愿意不和岳或继续玩,他只是记着傍晚的时候在客厅玄关,岳或对他表现出的“抗拒”,确实有点怕的模样。林是非担心会真的吓到岳或,再让他以此真的抵触,所以不能再胡闹,得乖巧……甚至老实点儿。“但是星星做题仍然需要我给你定分数线,”林是非垂眸看进岳或的眼睛深处,道,“考不到会怎么样,星星知道吧?”“……”岳或刚刚才放下去些许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他不情不愿地应,“噢。知道的。”“好了,没欺负你。”林是非将此时有些温凉的唇轻微地印在岳或眉心处,怜惜又虔诚,音色很低,“星星赶紧睡吧。”“嗯。”岳或不自觉地眼眸微阖,让睫羽垂下。彻底睡着前,他又想起一件事,不过没再睁开眼睛,只有些含混不清、犹如低喃地喊:“林是非……宝贝。”闻言,林是非顿时凑他更近了些,让他可以只维持这样如撒娇般的音色说话。怕惊扰岳或的睡意,他几乎只用声息回着应道:“嗯?怎么了,Darling。”岳或把自己又往林是非怀里塞了塞,很小声地道:“你跟我说……你跟爸给陈铭川两种解决方法的时候,我们有人证……是真的有吗?”当时在宴会教训陈谭渊,林是非很谨慎,专门把人踹到场中灯光波及不到的场外边缘。那里视野很灰暗,林是非打人时又是用后背对着场中央,他的身体几乎将陈谭渊跪倒在地上恨不得要蜷缩起来的四肢全部遮挡,按理说没有人看见。如果有人作证说确实是陈谭渊“摸”了林是非,想要对他进行猥亵,林是非只是在做相应的自保防卫,那当然是好事。可岳或害怕还有人看见林是非在单方面的殴打陈谭渊,这样的话,陈谭渊就也会有人证了。在双方都没有“影像”这种记录性的直白证据时,人证便会起到直接作用。如果双方都有了人证,那这件事就会成为“平局”,谁也捞不到好处。岳或不想让林是非跟林倚白因为这个太劳心费神,还要惹一身腥,本来陈谭渊……也只是跟他有恩怨。林是非道:“真的有。”岳或下意识接:“陈谭渊没有吗?”林是非道:“没有。”应完他仿佛很精准地猜到了岳或的担忧,不等人再问,便张口更详细地解释:“Darling,这场宴会是我们举办的,来的客人里,全都是爸妈以及爷爷奶奶的商业伙伴和朋友,他们不会‘多管闲事’,更不可能驳了爸妈的面子,给一个对他们几乎毫无用处的陈谭渊作证。况且,我确实很谨慎,我确信没有任何人看见我打陈谭渊的过程。”林是非不健康的心理状况让他不止对岳或偏执,对外界更是会有天生的警惕与敌意。特别是在明确知道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他会更加地让人无法捉摸。每在做“坏事”之前,他就会把林城,或者是林倚白教给过他的道理更深地运用起来——受了委屈可以自己以同样的方式反击回去,但不要留下任何把柄。细细地听完解释,岳或真的放松了很多,而后他问道:“那我们的人证是谁啊?”闻言,林是非先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就在岳或迟迟等不到回应有些奇怪想要抬头时,他才低声道:“黎风遥。”“……”岳或睁眼了。他微微抿唇,确认般地小声问:“是那个搭讪我的人吗?”提起这个林是非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眸色渐沉:“嗯。”不过想起黎风遥在得知岳或和他是情侣后,就非常利落地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林是非的敌意便表现的没有那么大了。“他看见陈谭渊……手不干净了吗?”岳或更加地疑惑。林是非只是在为之前岳或差点被陈谭渊性强迫报仇,所以在宴会上“摸不摸”根本就是没有的事,那黎风遥是怎么要做这个“人证”的?“应该没有。”林是非开口回应。昨天出去和林倚白故意晾着陈铭川让他心急时,黎风遥便主动拨通了林倚白的电话,说如有需要,他可以为林是非做人证。反正当时就他离林是非和陈谭渊两个人最近,他非要说自己看见陈谭渊咸猪手了,那就是看见了吧。林倚白没问具体的,更没有问你是怎么看见的这句话,挂电话前黎风遥还只有些好笑又不失尊重地问:“林叔叔,陈谭渊被打的是不是很惨啊?”“差不多吧。”林倚白眉目不动地回道。黎风遥便满足了,道:“哎呀,打得好啊。”双方都是聪明人,想到陈谭渊故意给黎风遥假情报让他对岳或示好,还说陈谭渊“惦记有夫之夫,早晚遭报应”这点,林是非便顷刻明白了这是黎风遥对陈谭渊的小小“回报”。虽然确切地说他是为了自己找回面子,但林家会直接承下他这个情。一举两得的事,不亏。“黎风遥勾搭你有陈谭渊的故意推波助澜,差点让他在你和我面前下不来台,”林是非对岳或道,“所以算是种报复。”“而且黎风遥的父亲和爸是旧识,关系还算不错,他不可能帮陈谭渊……姓黎的除了平常玩的有点花,圈子里都知道,但没什么坏心眼儿。”岳或懂了,彻底安心,但又有其他的东西没懂:“什么叫玩的花?他平常都玩什么?”“……”林是非微微抿唇,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怕吓到岳或此时明显还处于单纯的心灵。可他又不会胡乱搪塞自己的星星,有什么就说什么,最后思忖片刻,他没说太细,只随口简短道:“在**玩的比较多。”岳或:“……”岳或睁着懵懂的眼睛,许久没眨动,耳根却不知为何突然红了一整片,不知道脑子里都想到了什么不和谐的东西,他抬手就捶在林是非肩膀。莫名有些咬牙切齿道:“那你是不是也玩的很花?”林是非捉住他还想继续打自己的手,拢在手心轻吻,用诱哄的语气道:“好了不生气,星星不要家暴嘛,打我你手疼的。”哄完又有些不服气,他极度认真地评价自我:“而且我才哪儿到哪儿,玩的不花。以后倒是可以慢慢解锁。”岳或当场又给了他一巴掌。林是非便低笑出声,非常愉悦,卧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两人此起彼伏的清浅呼吸声。短暂的两分钟后,似是忽而想到什么般,林是非说道:“星星,你体力好像不太好。”身心俱疲的岳或几乎已经在睡梦中了,但他的耳朵在听见声音后,大脑便自主地开始缓慢运行、反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漫长的三分钟过去,岳或睁眼蹙眉,眼底是一片不可多得的清明。他抬着眸子目无表情地看向林是非,确认:“你说什么?”林是非便又重复道:“星星的体力不太好,要做锻炼。”岳或:“?”是男人就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岳或真清醒了,他先疯狂地在心里计算时间,完整地计算完毕便有些恼怒地反驳道:“林是非,三天将近三十个小时,我除了正常的吃饭、睡觉、洗漱,还干嘛了?你说我体力不好?还要让我锻炼?”他忍不住爆出粗口:“你特么是不是人啊?”“不是人。”林是非立马乖顺地接,他拥紧岳或让他不要生气,嘴里的话却毫不退步,“但锻炼还是要锻炼的。”他提议道:“Darling,我们在家里弄个运动的器材室吧。”“滚!”“不滚。”“……”*当晚的成年礼宴会虽然没有任何的摄影装备,但林倚白有邀请专门的媒体。宴会接近尾声时,他让媒体对场内的个别景象进行拍照,以此作为文章发表,其中同样出现在报纸版面的图像就有林是非与岳或的侧脸。林倚白在那天宣布了,林家的小少爷有两位,全是他和言千黛的儿子。彻底将二位青少年人推向了众人的视野当中。就算如今的人已经不怎么有看报纸的习惯,但该登报的仍然会登,而且与此相连的互联网头条会紧跟着如数发布。岳释便是在手机的新闻头条推送页面,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成为了别人的。他和岳或见面,还是去年国庆时在游乐园里碰见的,他和许静叶带着岳含舒去玩,正好看到岳或在画画。也是在那次,他认知到了当初画东西相当幼稚的岳或如今画工娴熟,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那瞬间,不得不说,岳释心中还油然而生出了一股自豪,甚至是骄傲。他的儿子能画出好东西,全是来自于他的遗传馈赠。最重要的是,在岁月的缓缓流逝中,岳释不再是二三十岁的头脑,作画灵感大不如从前。他没有徒弟继承衣钵,岳含舒今年七岁,画出的东西却远不如当初七岁时的岳或,而且就算他想培养,时间成本也太大了。在游乐园时,岳释便想到这点想对岳或“指点迷津”,还很周到地夸奖了“画得不错”。可岳或那次却对自己不敬,没一点儿子该有的样子,岳释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不想再联系他。可如今岳释看着那条推送的新闻,心道,他这个好儿子竟然真的攀上了林家。有这样的背景加成,如果属于“岳释画法”的优秀衣钵得到继承,肯定会事半功倍吧。岳或虽然是沈婉那个女人生的,不讨人喜欢。但他毕竟姓岳,和自己的血缘关系永远都抹不掉。而且岳或有点特质很好,他还算听话、乖巧,很想得到来自于亲生父母的关爱,所以摆布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岳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五点,仍然在早上时被林是非哄着坐起来简单洗漱、吃饭,然后继续睡。中午当然还是没醒没进食。“Darling,不睡了,现在我们起来出去吃晚饭好不好?”林是非把方才眼睫轻颤,明显有要醒来迹象的岳或半拥进怀里,给他把睡衣换下来,穿一会儿要出门的衣服,道,“在家里都闷几天了,正好可以出去走走。”“然后晚上回来,我们还可以写套试卷。”岳或用被子蒙住脸,使劲儿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道:“……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得这么“懒”的,衣服都不想自己穿。所以最多做个抬胳膊、抬腿、抬腰的微动作,其余的全程让林是非伺候。“嗡、嗡、嗡——”岳或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他打电话。还是独属微信的音乐铃声。听见来电铃声震动的两人都以为是林倚白或者言千黛,没怎么在意,林是非倾身去够昨晚被他放在床头柜、中午刚开机的手机,刚拿到眼前,屏幕页面的陌生人名备注便让林是非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乔晃”。林是非没见过这个名字,眸底的情绪眨眼便如数消失。岳或莫名脊背发紧,他还被林是非半拥着没下床,察觉到对方情绪似乎不对,抬眸问:“怎么了?”闻言,林是非便把手机举给岳或看,微信铃声还在继续。他开口和善地问道:“是谁啊?男的女的?星星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Darling,跟我解释下。”解释?……解释什么?岳或当即垂眸,看清备注后头皮瞬麻。这不是那个去年快国庆的时候防止被林是非发现画画,岳或专门跑到粉丝咖啡厅而私下给他画画单的乔晃吗?因为乔晃的偶像是娱乐圈里的顶流。顶流每年的生日,乔晃都会找岳或画他偶像的样子,已经有连续四年了,去年更是直接私下里见面,岳或想着有点熟,所以他们就加了联系方式。但岳或平常接画单都是在直播后台直接和顾客联系,从不加私人账号……乔晃是个例外。毕竟接他画单太多,赚他的钱也太多了,并且还在咖啡厅见过——虽然岳或戴着口罩呢。不过乔晃很懂和自己的“偶像”以及“喜欢的主播”保持合适距离,哪怕有联系方式,如果没事,他也不会主动打扰对方。因此他们两个真的没有怎么聊过天,谁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啊!而这些岳或确实没有跟林是非说过,不是故意瞒着,纯粹是忘了。当初在咖啡厅给乔晃画完画,回来以后就挨揍,被林是非扒裤子打屁股……岳或吓得根本不敢说实话,后面没事了他却没再想起来。“这是谁啊?”见人迟迟不出声,林是非语气低沉。岳或下意识道:“他是……”兴许是在组织措辞,短时间内他竟没“是”个所以然出来。林是非便低低地笑了声,他没接听这通电话,微俯首在岳或耳边,字句微顿道:“老公,家里有我这一个老婆不够,外面是还得有?”“家花没有野花香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