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低头碰碰谢聆月的鼻子。他仔细看着她, 恨不得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谢聆月原本还在闹腾,后来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外公眼神中种种复杂的情绪,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她歪着头看向面前的老人, 偶尔伸出指头戳戳他的下巴和脸。老人什么都不说, 只是安静看着她,视线中是藏不住的宠溺。然而看着看着, 他的眼眶就湿了。谢聆月叫道:“哭哭!羞羞!”老皇帝连忙侧过头去揩了一把眼泪。他把小宝宝重新送回谢芷清怀里, 连声说道:“你们聊, 你们聊。”谢芷清抿着嘴看他,心中也是一片酸涩。后来,郎卅清了清嗓子,说:“哎,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 我带你们去休息吧。”他朝谢芷清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让老皇帝留下来好好说说话, 自己则接过谢聆月, 陪着那另一群人去临时改建的客房休息了。方才在房间里, 郎潇潇有点被老皇帝的气场吓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现在终于离开了, 她赶紧凑到谢芷风和谢芷月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谢芷风那边倒还好,公主那边就……“妈呀, 公主,这一年时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呀?怎么都长这么高了!”郎潇潇比了比, 惊喜地发现公主竟然都到她的下巴了。她又绕着谢芷月转了好几圈, 拍着手说:“公主长高了, 人也更漂亮了!”谢芷月垂着头, 小脸红了个透。郎潇潇还在喋喋不休,一会儿夸她有气质,一会儿夸她可爱,嘴上快要说出花儿来。郎卅抱着宝宝走在最后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被她吵得头疼。他实在无奈,回头朝远远落在后面的阿忒斯吹了声口哨。阿忒斯溜溜达达跑上来,咬着郎潇潇的裤脚,把她拖离那兄妹俩的身旁。谢芷月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害怕了。她看到熟悉的大狼,犹豫着朝它打了个招呼,然而她忘记了大狼的名字,犹豫再三只能说:“又见面了,那个……狼先生。”阿忒斯矜持地冲她点点头,冷酷狼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屁股后面的尾巴倒是摇得飞快。郎卅看了直笑。笑过之后又有点不服气,怎么阿忒斯就是“狼先生”,自己就是“狼王大叔”呢?他腾出手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我也没有这么老吧?这时,谢芷风回头看了看。他看着郎卅怀里的宝宝,眼睛里在隐隐放光。“……”郎卅有点无语,但还是加快脚步追上他,低声问,“你想抱一下?”谢芷风点点头。不过,小宝宝还是十分抗拒这个奇怪的人。她刚一落到谢芷风怀里就拼了命地挣扎,两只手的手掌一直推着谢芷风的脸,左躲右躲就是不让他看到。谢芷风:“……”安渝国的二皇子优雅温婉,当真没被人这样嫌弃过。他求助似地看向狼王,尴尬道:“……这是怎么了?”郎卅摇头说“不知道”,顺手又把谢聆月捞回自己怀里。谢芷风和小侄女培养培养感情的心愿啪嗒一下,破灭了。后来,郎卅带领一众人去了安置他们的临时客房里,郎卅指着谢芷风,耐心教导宝宝说,这是舅舅,是阿娘的双胞胎哥哥,小宝宝这才稍微懂了一些。她还是对谢芷风充满疑惑,但至少不再抗拒。不过,小宝宝的注意力只能集中那么一会儿,没过多久,谢聆月的心思就不在这些陌生人身上了,郎卅想抱着她再同他们说些话她也不肯。还是谢芷风出来打圆场,说,小聆月累了就让她自己去玩吧。郎卅也没有办法——谢聆月这个小崽子,从来都不听自己的话。他从谢聆月的玩具箱里随便找了一个拨浪鼓出来,递给她让她独自去玩。客房里,最活泼的郎潇潇在陪谢芷风兄妹俩说话,郎卅则坐在一旁托着下巴发呆。也不知道小清儿在和他的父皇聊些什么,郎卅想,小皇子那么爱哭,也不知道这一次分离时他又要失落多久。*“父皇,喝茶。”谢芷清泡了一壶茶,笑盈盈地招呼老皇帝品一品。谢匡浅浅抿了一口,称赞道:“这茶不错,你们自己种的?”谢芷清笑着说:“我们哪里会种?郎卅划了一片地种菜,都是请旁人来帮忙种的。”说着,他也端了一杯茶坐到谢匡身边,继续说:“这是郎卅找人去外面买的。”说到这个他又觉得好笑,道:“狼族没有喝茶的习惯,也不太懂这些,出去跑了好多趟才买到。”谢匡又低头抿了一口茶。茶叶入口是苦的,回味却又十分甘甜。许久之后他说:“狼王有心了。”谢芷清低着头潇潇,耳根泛着薄薄红晕。父子两个许久不见,彼此心中对对方的思念明明已经那样浓烈,可真的见到面了,却又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谢匡静静打量着小儿子的侧脸,又一次在心中感慨,小清儿真的长大了。一直被自己保护在羽翼下的孩子,转眼间也要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羽翼了。谢匡赶紧眨眨眼睛,待眼眶中的酸涩完全褪去后,才又开口说道:“小聆月……你教得很好,她很聪明。”说到宝宝,谢芷清的表情难免有些得意,“她是很聪明啦……不过,我没有教她什么,都是她自己学到的。狼族的老人说,大概是因为混了人类的血统,所以更聪明些,学什么都快。”谢匡含笑点点头。宝宝的话题终于打破了父子间那点尴尬的气氛,两人的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皇长兄还好吗?”谢芷清问道,“前阵子的灾情……他没少操心吧?”谢匡大致讲了讲那时候的事情,说:“当时来的那位狼族的公主,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回头替父皇多谢她。”谢芷清说“是”。之后谢匡不知想起了什么,摇着头笑了笑。他年纪大了,又因为做了多年皇帝,早已习惯神情严肃,眉头经年累月地皱着,眉心刻下几道深深的皱纹。此刻那道皱纹居然随着他的笑容隐隐淡了,谢匡说:“芷明啊,也不让人省心。”谢芷清可不相信,“怎么会?皇长兄最可靠啦。”谢匡撇着嘴摇摇头,道:“那是在你面前装的。前阵子芷明拿了个兔子玩偶跟我炫耀,说是你送的。小清儿,你告诉父皇,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谢芷清:“……”是有这么回事,但……谢芷清欲言又止:“皇长兄他……这都要炫耀一下吗?”谢匡继续摇头,“可不止是他,芷风也炫耀过。这几个孩子啊……”谢芷清:“。”这些人怎么回事,原来稳重的样子都是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吗?谢芷清有些局促。那是用芙芙的毛发做的,小孩子玩意儿,拿不出手,送给同辈分的哥哥和妹妹勉强可以,若是送给父皇,可实在太寒酸啦。好在,谢匡也并没有找他讨要礼物的想法。“小清儿不给父皇准备礼物那便罢了,”老皇帝缓缓道,“父皇前阵子在宫中找到了一件东西,送给你当礼物吧。”谢芷清眼前一亮,“是什么?”谢匡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谢芷清拆开一看——是一只拨浪鼓。他试着摇了摇。声音平平无奇,只是鼓身很特别。是只兔子。谢芷清不是很理解,抬头疑惑看向父亲。“你可能不记得了……”老皇帝缓缓说道,“这是你小时候的玩具,那时候咱们还在王府,父皇还不是皇帝……”谢匡目光悠远,似是真的在回忆过去。他用手比划着,比出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应有的身长,道:“你那时候这么大……每日我下朝回府,嬷嬷们都抱着你在门口等我。她们说,一到这个时候你就闹个不停,非要在门口看着我回来才肯老实。她们喜欢拿这个逗你,说是你就要这个,换了别的样式,就要哭闹不止。”谢芷清并没有这些记忆,只是听着老皇帝所说的场景,竟也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久久地沉默着,一时之间,房间内只剩下他手中那只拨浪鼓偶尔发出些闷闷的声响。谢芷清鼻腔酸酸的。他把那只拨浪鼓收进袖子中,低声说道:“谢谢父皇,孩儿……孩儿很喜欢。”他抬头看看老皇帝,却又被他同样泛红的眼眶刺得无比心痛,连忙遮掩般地低下了头。藏在袖子中的拨浪鼓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谢芷清慌忙去接,动作间拨浪鼓两侧的弹丸飞起,捶在鼓面,发出咚咚声响。与此同时,屋外竟也传出了同样的咚咚声。谢芷清抬头看去——郎卅正抱着谢聆月朝这里走来,而谢聆月的手里,居然抱着一个同样的拨浪鼓。小宝宝把鼓摇得咣当作响,贴在她的阿爹耳旁,不停地制造噪音。谢芷清抹了抹脸,掌心一片湿润。他把手里的东西捡起来重新放好,抬头冲老皇帝笑。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父皇为什么要给他一只拨浪鼓。他赶在门外那父女俩进来前,快步走到老皇帝身旁蹲下。他伏在老皇帝膝头,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点点哽咽的气音。老皇帝摸着他的后脑,弯下腰来低声说道:“小清儿,就算……就算你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你也做了父母,在、在父皇心里,你还是、还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作者有话要说:放存稿时刚做了一个全麻,脑袋晕晕的(倒地)如果有错字之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