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天色不早了,您回房休息吧,少爷这边有我在。”黎书散了散手里的衣服看着沈天白憔悴的面容说道。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沈天白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黎书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且十分强烈。因为在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沈天白力不从心的模样。没有,从来没有。小时候听厨房的几位大婶说,有些人啊,平时小病不断的虽然磨人,但是不容易有大灾,而那些平日里身强体健,无病无痛的,往往一倒就倒下了。所以,沈天白会是第二种吗?黎书不敢继续想下去,抱着大衣的手已经颤抖了起来。黎书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上前,将松软的大衣披在沈天白的肩上。大衣不合身了。不是大衣松泛了,而是如今觉得沈天白确实消瘦了不少。先前厚实的背脊,如今能摸着骨头。衣服已经不能牢牢地挂在肩膀上,随时要滑下来一样。黎书一阵心酸,担忧之情无法淹没地浮现出来。只是,沈聿潇臭小子的功课实在是沈天白的一块心病,估计到死都不能瞑目。不过如今,操之过急也急不出结果来。罢了,沈天白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拉着衣服走开了。望着这个堪比父亲一样,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灯火里的男人的背影,黎书第一次对沈聿潇发了火。“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讲,不认真做功课,你十三岁了,还要老爷为你担心吗?”黎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越是平静,越是叫沈聿潇害怕。沈聿潇从来没有见过黎书发火,记忆里黎书十分的温柔,十分的呵护他,连高点的声音也没有过。也是如此,沈聿潇十分的依赖黎书,看到黎书这样的生气,沈聿潇既是害怕,也是不安。于是求饶道:“黎书,我再也不敢偷懒了,以后上课一定好好听讲,作业一定好好做好不好,好不好嘛!”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委屈地跟个喝不着奶的小猫咪似的,可怜的紧。黎书哪能真的狠心不理他,左不过如今为沈天白的身体担忧过了头,方才还在懊悔怎么能说出那么逾越的话来。“好了少爷,黎书也有不是,不该那样说少爷,少爷是最乖的,也是最懂事的。对不对?”黎书摸着沈聿潇的脑袋说道。沈聿潇点了点头,背过脸去赶紧擦掉了将要溢出眼眶的泪珠。听见黎书说不要他的话,沈聿潇真的害怕极了。第二天,黎书果然将张大夫叫进了府里,待早上的议事结束之后,便将张大夫带到了沈天白的书房。沈天白看到黎书带着张大夫进屋,顿时就发作起来。破口道:“黎书,你这是干什么,谁要你多管闲事,你当真以为能做沈家的主了是吗?”黎书当真没想到沈天白的反应会这样激烈,见沈天白因为急促而胸闷气短,也顾不得受了委屈,只叫沈天白先冷静下来,不要着急。可是沈天白还想说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如此倒真要叫张大夫好好瞧瞧了。房间里,气氛凝重的异常。张大夫正在全神贯注地为沈天白望闻问切,赵玉梅则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绢掩着眼角。黎书则僵硬地站在床头,眉头紧锁。还有外屋站着的几个仆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好在这会子沈聿潇还在学堂,想来沈天白这么瞒着府中上下,也就是不希望沈聿潇小小年纪记挂太多吧。张大夫收了手,也许是沈天白的病太重,以至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黎书见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沉着声音叫外屋的仆人先退了出去。“张大夫,如今就我和夫人在,您有话就只管说吧,我们承受得住。”黎书说。而一旁的赵玉梅,眼角的泪已经是在决堤的边缘。张大夫看看赵玉梅,再看看黎书,清了清嗓子说:“恐怕时日无多了,还是好好将养着,每日保持好心情兴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说完,张大夫留下药方,便退了出去。黎书本想给他一笔银元叫他保密,奈何张大夫不收,他说沈家是有恩于他家的,况且医者仁心,用这种事情做要挟是要断子绝孙的。张大夫一走,赵玉梅再也绷不住,“唉”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泪水止都止不住。“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沈天白从赵玉梅的哭闹声里苏醒过来,赵玉梅便不敢再放声大哭,只得不停地抽泣。黎书拿了个枕头靠在沈天白的身后,沈天白缓缓地呼了口气,吃力地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俩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大医院我已经去过了,无非也就是多几天少几天的事,所以我便有意瞒着你们。如今也好,既如此我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沈天白喝了口水,话锋一转,只叫黎书跪下。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黎书还是遵照命令跪了下来。“黎书,我要你发誓,不管以后沈家是富贵还是败落,你都要一心一意辅佐沈家,辅佐沈家未来的主人,不得始乱终弃,否则即便做了鬼也只能入畜牲道。”沈天白压着嗓子说道。黎书知道,沈天白让自己发这样一个毒誓,明面上是为了沈聿潇有人照拂,实则也是给自己一个在沈天白死后能继续光明正大呆在沈家的理由。否则那帮亲族可以将他毫不犹豫地给轰出沈家大院。黎书认真的发完毒誓,沈天白松了口气。他知道黎书一定会发下这样一个毒誓,但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黎书身上又觉得对他特别不公。毕竟黎书也不过十六岁。这个像他大儿子沈聿渊的孩子,承载了沈天白多少的欢乐与器重。他之所以继续熬着生命,就是希望能多帮黎书一天是一天,待他完完全全能够撑起沈家的时候,沈天白也就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