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是在沈聿潇离开沈家的后一天回来的,听到这前后脚的事,黎书当即就懊悔不已。心想自己干嘛要听刘邵卿的话,非得在申城多呆两日。以至于错过了自己的少爷。黎书懊悔不已,连晚饭也吃不下去。正好春雪来找他。“你怎么来了?夫人睡下了吗?”黎书问。“夫人睡下了,我有个东西给你。”说罢春雪将黄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黎书手里,继续说道:“这是沈少爷回阳城的时候叫我交给你的,说必要你亲自打开。”黎书见沈聿潇留了东西给自己,先前的烦闷一扫而光,也不顾春雪就在跟前,就把黄油纸给拆了,露出一个金手镯来,在烛火地映照下,发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这会子黎书才反应过来,春雪还在。于是黎书先把金手镯塞进口袋里。“哦,那你慢慢吃饭,我再去夫人哪里照看照看。”春雪为避免尴尬,立马退了出去。春雪想的不错,这黄油纸里包的果然是手镯一类的东西。只是手镯一般都是丈夫送给妻子戴的,这沈聿潇送手镯给黎书算怎么回事呢?不过春雪还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毕竟戴金器也有辟邪的说法,反正不是玉做的,如果是玉做的手镯,那才是沈聿潇把黎书当做妻子了。可是,他不知道,那金手镯的内壁,还刻着聿潇两个字。黎书也是端详了很久才发现这个奥秘的,当即就热泪盈眶起来。至此黎书明白了,沈聿潇是在跟他表明心迹。他恨不得当下就能追上沈聿潇,哪怕以后陪他在沙场风吹日晒,吃尽苦头他也认了。可是沈家不只是沈聿潇一个人的沈家,它是沈家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打拼出来的成果,所以自己不能半途而废,况且赵玉梅还在家中,若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又该怎么办?所以黎书停止了冲动,要见,终究是能见到的。哪怕是在梦里。黎书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小桥流水和月满西楼。沈聿潇正捧着一束花朝他走来。穿上西装的沈聿潇不禁依旧保留了军人的风采,也多了分西式的浪漫。他的身姿是这样的挺拔,鼻子是这样的立体,而那眼神,深邃地能将自己容纳进去。黎书准备奔赴过去,他穿越小溪,穿越草地,可是就在快要奔赴到沈聿潇身边的时候,火光一样的子弹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看到一粒粒子弹射进沈聿潇的胸膛,每射入一个子弹,便在沈聿潇身上留下一个带血的窟窿。慢慢地,沈聿潇的身体就跟他手捧的那束蔷薇一样了。红的鲜艳,红的血腥。“不要啊,少爷。”黎书声嘶力竭,可是前面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光墙挡住了他的去路,任凭他怎么走也走不到沈聿潇的身边。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沈聿潇手里的蔷薇四散飘去,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沈聿潇慢慢地后仰着倒了下去。“不要啊,不要啊……”沈聿潇依旧呐喊着,喊到再也喊不动的时候,终于从梦魇中惊醒过来。额头,后背,已经湿的可以拧出水来。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场梦,让黎书十分难受。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于是不由地担心起沈聿潇的安危起来。越想就越放心不下,只是择日就要开厂,装设备,招工人都是事,一时是离不了人的。只能等纱厂运转正常了再去看望沈聿潇吧。于是,黎书摸了摸手腕上的金手镯叹了口气。接着黎书从床头拿出一件织了一半的毛线衣,趁着月色,继续织就起来。年前的厚毛衣沈聿潇很喜欢,现在要开春了,黎书想着在给他织两身薄一些的,等雪消了就能穿了。想想,笑容就不由地浮现在了脸上,那样的柔美,那样的满足。此时的沈聿潇,为了尽快回到营地,还在奔波着。不过这明朗的月色倒叫他有些欣喜。映照在还没有消融完全的雪地上,发出白荧荧的光。整条路,整片原野就这一辆车在疾驰着,仿佛不受这个世界的人和约束,而如果此时黎书就在身边的话,那该是多美美丽的画卷。才刚有些困意,仿佛觉得黎书真的就坐在自己身边,黎书挽着自己的胳膊,睡眼惺忪,像只打瞌睡的小猫咪。其实沈聿潇是可以在家多待个一两天的,只是在军营里想的好好的,到了家他就忽然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所以他不知道等他看到黎书时,他应该怎么开口。所以黎书去了申城,到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只是这会儿沈聿潇又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凯明。”沈聿潇坐在车子的后座,忽然对着正在开车的凯明喊了一声。“是。”凯明应声回答,然而沈聿潇却没有继续发话,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制造着单调,寒冷的气氛。良久沈聿潇才嘀咕了两个字“没事”。凯明有些纳闷,一向杀伐决断的沈聿潇,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犹犹豫豫的。才刚停车吃饭的时候就觉得沈聿潇无精打采,后来都没吃下几口饭菜。不过凯明也是有眼力见的,早就明白沈聿潇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完全是因为没有见到黎书,男人嘛,在爱情面前有着天然的羞涩和呆滞,况且是面对另一个男人。所以凯明不由地赞美起黎书来。“长官,黎书公子真有本事,一个人打理沈家,不仅维护住了沈家往日的营生,竟然还开了洋布装,现在还要开工厂,一般人哪有这个本事。还有上次一枪崩在那谁的腿上也是叫人敬佩。”凯明的彩虹屁虽然很老套,但是沈聿潇似乎很吃凯明这一套,于是嘴角不由地上扬起来。心想也不看看是谁喜欢的人,但是面子上却不为所动。“去去去,好好开你的车。”沈聿潇佯装正经地说。“得嘞,长官。”凯明故作委屈地说,心里却乐开了花。春雪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坐在窗前。春雪和黎书差不多的年纪,而女人的心思到底还要细腻几分。虽然夫人有意将自己许配给黎书,可是黎书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况且现在又知道了少爷对黎书的情愫。这人一个从小被买来的小姑娘陷入了为难,一个女人,谁不想有个好归宿。有时候春雪觉得自己的名字很不好,春雪,春天的雪,春天的雪再大再厚又能在大地上存活几日?春天来了,雪总归是要消融的,变成水,慢慢地浸入泥土,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也许自己以后的归宿就是找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农嫁了,一辈子守在这黑黝黝的土地上。想到这里,春雪竟然有些释然了。黎书是个做大事的人,虽然说到底也是沈家的仆人,但到底没有mai身契,随时可以离开。她觉得像黎书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能有一番作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崇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