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小时,甘玲开始看我发过去的旅游攻略,依次引用发表意见。基本上是,这个好,那个好,这个也很好。悬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甘玲是回到家充好电了么?她白天去了什么地方?我想,如果我和甘玲跑去其他城市,我一定要第一时间给自己找份工作干,而且要学点什么填满我的时间,否则坐在家里苦等,我一定会变成怨妇的。其他城市没有名叫郑成刚的乌云,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甘玲没等到第二天,在发现我刚洗漱完还没睡时,忽然说她要过来。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甘玲出现在门外,我正要开门,门锁咔哒一声开了,甘玲拎着钥匙走进来,我这才想起我已经给她配好钥匙了,有点儿当老婆的新鲜感,搓着手站在旁边等着。她没拿东西,蹬掉鞋子,靠在门边,脚直接伸进鞋柜把拖鞋穿出来,我嗅到她身上的香气,这才发现发梢湿漉漉的,衣服也是新的,没见过的一身,灰色的薄外套里面是米色的齐胸内搭,深灰色的九分裤似乎是熨过的,平整干净,我低头看甘玲一抬胳膊,那短短的背心就乖乖爬上来,露出一线腰,被外套遮住了。我掀开外套想好好端详一下,甘玲一顿脚,穿好拖鞋站稳,我还没看清,甘玲就把手按在我两颊,托着我的脸仰着迎她,刚亲过来,一抬腿把门一勾,轰一声关了门。我脸红耳热地攀着她的脖子回吻,心里想着不得了,我跑步还没锻炼出良好的体能,她忽然来这一套,我真有些招架不住。喘气的速度都跟不上她亲吻的节奏,被摁在沙发上的时候我还在发呆,甘玲缓了缓,把头发捋到脑后,我这才说;“你好香……你用什么沐浴露?”“是香水。”甘玲说。我是个土鳖,向来只嗅得到电梯里气味熏人的香水,对香水的印象不好,我从没想过能这么好闻,凑到她脖子上多闻了一下,甘玲说:“我洗过澡来的,香水是便宜货,两元店花了二十块买的。”可是路上不是也会脏么,她还不如来我家洗澡呢。刚这么想,甘玲又嗅了嗅我脖子:“宝宝霜的味道。”“挤兑人吧你就,”我觉得痒,还是不忘辩解,“是无花果精华的护发素。”甘玲的热气氤氲在我身上,断断续续地吻着,说着话,像一条条细丝在牵着我的神经往她身上游,我有点儿直觉出甘玲身体的变化,我趁**她紧实的线条有种新奇的冲动,她和我不同,我滑腻柔软娇弱无力,她充满力量线条流畅,让人感慨造物的奇妙。而此时这具肌体仿佛在说话,有千百句话对我说,纠缠在我身上。人家还没有问,我就考虑了一下,认真地深刻地考虑着,甚至回想了一下和路今时的经历,立即有点儿眩晕,老老实实地交代:“我有点儿怕……”“什么?”“你说呢?”我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奇怪的是,明明此时此刻氛围都到了,谈情说爱到了这个地步,这个语境下,我不可能有别的意思。但甘玲忽然跟我对不上脑电波,她蹙起眉头显然非常担忧,仿佛我大煞风景地说我害怕蟑螂似的感到困惑和忧虑,身体上的那种变化徐徐消失,只剩下温存妥帖的拥抱。“没事的。”又开始驴唇不对马嘴了!我能有什么事?我陷入困惑,显然甘玲的思路忽然跑去了另一个空间。我只好说:“我就是……也……也不是怕疼,就是……就是那种经历,不太,不太愉快……也不是疼,就是,怪怪的……一时扭不回来。但,但我,我不是勉强自己,我是嗯……嗯……我是想,要是你……嗯……就,就我也,也,也愿意试一下……”一句话说得快要肝肠寸断了,甘玲垂着眼瞧我,摸着我的肩膀等我的下文。我只好硬着头皮:“因为……因为跟,跟男的,不一样……跟男的,我保守……就,订婚,结婚以后再……但是,你,你跟我没有办法结婚。我反正都已经不是……嗯,不是太信神了,我就是观念上有点儿惯性……”一句话说不利索了,剩下的话可耻得说不出口,我闭上眼,破罐子破摔:“你要是一直,一直尊重我的意见……我可能就,就……就永远都,都拒绝了……你嗯……你进门强迫我,你想的话,我……算了,你别管我了。”我放弃用语言表达了,句子支离破碎,甘玲却听懂了,压低声音,有点儿带笑的气声:“你是说,你想让我强迫你?”“别管我了!”我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是生我自己嘴笨不好意思说的气,还是生甘玲的气。我等了她一天,我心里都装满了她,她进门蛮横,这会儿君子,都到了这份上还要问我,问什么问,羞耻心快把我撕碎了,让我自生自灭好了!看看这个人,做了多少准备,半夜洗了澡,喷了香水,换了新衣服,俨然就是明摆着要干点什么来了,结果现在开始问我签意见同意书了?但生气之外,我心里塞满了感激,她在乎我的感受,她想让我自己说出我的意图。理是这个理,但羞耻心上来,我就有点儿不讲理。甘玲站了起来,我一下呆住了,她总不能在这时候还要教我学会注重自己的感受吧?我现在感受非常窘迫,这个女的!她从来都是这么蛮横直接,下定结论不给人辩驳迂回的机会,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强硬,她的灵魂都是有棱有角的,温柔也不会让她变得迂回,她的温柔就是老娘为你好!气死我算了!我眼睁睁看着甘玲绕过沙发往外走。好吧,我今天一定要在甘玲的自私课上毕业,像是进入公司要破冰一样,我要毫无羞耻地说出我的诉求,就像甘玲一样理直气壮不讲道理,我要表达我的感受,别管旁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我欠起身子靠着沙发背,甘玲正在走向洗手间。“甘玲你听着,我,姜小茴,今天的诉求是——”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你来都来了,我觉得你好性感,我想要你欺负我,什么时候都行,如果你想要的话,不用管我拒不拒绝的……在这件事上。”水声哗啦啦,甘玲惊愕地扭过头,水冲走了她手上的香皂,啪叽一下滑进了洗手池。她捞了好几下香皂才捞起来,别过眼,低眉笑:“我明天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