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爆炸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人们的哭喊和断裂的残壁交织在一起，这短短的两分钟，如同炼狱般可怕。荷一整个儿被气浪掀飞出去, 混乱中, 他紧紧抓住苏彷的手。这时便见一块篮球般大的瓦砾向自己飞来, 苏彷眼疾手快，猛地用身体挡在他面前。于是那瓦砾的尖端穿过了苏彷的脑袋, 鲜血如泉，淋了荷一一脸。他来不及惊叫出声, 新一波的气浪向前推进，伴随着冲天大火，瞬间将身后的人群吞没。爆炸点在地下, 井盖被冲开，地下的淤泥沥青雨点似地落下，沾上的人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躲在地上不断打滚。无数断肢从荷一眼前飞过，他整个儿呆住。那些尖叫太刺耳了，仿佛冲开了大脑的记忆，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起来, 有些在眼前, 有些又在脑海里。明明身处烈火地狱，四肢却渐渐冰凉, 他本能地知道自己应该跑, 可迈不动脚, 那些沥青像凝在他的腿上, 把他变成一座活着的雕塑。“走……”过了不知多久, 才有微弱的声音传入耳朵, 他艰难地滑动目光，这才意识到苏彷浑身浴血，只剩一口-活气了。“彷彷！”他慌忙将人扶住，从苏彷身上传来火热的温度，他冰凉的四肢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不能死在这里，要跑！快跑！他忍着浑身的颤栗，一把背起苏彷往酒店外冲。轰隆！又是一声。路边的汽车冲上云霄，碎片笔直地插入地下，一名妇人身体被劈开，瞪大了滚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荷一。她嘴唇翕张，临死仍不忘喊着：“救我！”荷一没有理会她，背着苏彷飞快地跑。他越过瓦砾堆，跨过横梁，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肺里灌满浓烟，疼得像要炸开一样。“彷彷！”他不忘回头大喊，苏彷几乎失去意识，只有微弱的呼吸轻轻吹动他的头发。前路被倒塌的柱子堵住了，荷一只好掉头，临走不忘薅走墙上的急救箱。他一路狂奔，拼命躲避不断掉落的电线和碎石，沿途险些被人拽倒，他也不顾得，一脚把那人跩开，继续不要命地向前猛冲。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花园找到一片开阔地带，忙把苏彷放下，开始急救。苏彷彻底失去了意识，手臂从荷一怀中轻轻滑落。“彷彷！彷彷！”荷一拼命翻找着急救箱。苏彷脑门的破洞太大，似乎连脑浆都迸了出来，荷一有一瞬的怔愣，无法理解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可荷一不想他死，只能先想办法清理伤口，止住流血。急救箱里除了止血带什么也没有，荷一胡乱处理了一通，见苏彷陷入休克，忙又跳到身上，做心肺复苏。“彷彷，醒一醒，我不生你的气了，你醒一醒！”大脑一片空白，他连自己开口说话都没意识到。手心里苏彷的身体渐渐冰凉，他急得快哭了。不知不觉，眼泪滑落，一阵裹挟着沙砾的风迎面扑来，苏彷的手指微微动了。“彷彷！”他激动地大叫。苏彷慢慢抬高手臂，血色正从他指尖溜走。不，仔细看，那根本不是血色流失的迹象，他的皮肤像那个雪夜时一样，泛起了银亮的白光。“别看……”他试图捂住荷一的眼睛。可光芒愈发明亮，使他的皮肤完全透明起来，紧接着，是皮肤之下的血管，骨，和肉。荷一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就听一声轻微的脆响，苏彷的指尖如同钻石般碎裂。荷一惊骇得跳起来，下一秒，所有悬浮在空中的钻石碎片重新组合，又回到了苏彷的身体里，他前额的大洞缓缓愈合，最终变成完好的模样。荷一张大嘴巴，呆在原地。“都叫你别看了。”苏彷静静注视着他，声音染上一层怒色。“我……我……”荷一不知道该说什么，稍微向后退了一步。四周的空气开始流动，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半晌后知后觉地问：“彷彷你是异种人呀？”“异种人？”苏彷仿佛听到荒唐的笑话，嘴角扭曲起来，“你觉得我像异种人？”荷一小心翼翼地点头：“像。异种人会发光，你也发光，异种人体能强大，你也不弱，都快死了，伤口还能自我修复。彷彷你……”“你对异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苏彷猛然逼近他，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目眦欲裂。荷一吓了一跳，想躲，可苏彷没给他机会。苏彷的身体急速发光，碎裂，化成一颗一颗细小的碎片，如水晶蝴蝶一般在荷一身边飞舞了起来。荷一看呆了。月光洒下，蝴蝶带着来自苏彷的滔天-怒火向他冲撞而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蝴蝶又扑楞楞散开，从他的指尖飞快地溜走。翅膀划过他的皮肤，很疼，他忍不住眯眼咝了声。苏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什么？”荷一小心伸手，碰了碰这些水晶，好半晌倒抽一口凉气：“是虫子。”“是没有长大的幼虫。”苏彷围着他急速旋转，嗓音嘲讽又冷冽，“你现在看清楚了？我比异种人更可怕。”“为、为什么呀？”“我会长大，长出尖利的爪牙，坚硬的皮肤，我轻轻一次振翅，就能让人类灰飞烟灭——这，还不可怕吗？”“可你是彷彷呀。”“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意识，一缕残魂，被人无情地丢弃在星河里，虫族的幼虫以他为食，却不小心成为了他的养分，于是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发现他秘密的人都被他吃了。你……”“你会吃我吗？”荷一怯怯地问。苏彷轻笑了一声。还未及开口，荷一又说：“可你是彷彷。我不知道幼虫长大会变成什么，但彷彷长大了，一定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什么模样？”荷一歪歪头：“一个比现在还要娇软漂亮的小甜O。”“……”蝴蝶停止了飞舞。片刻从荷一的身旁撤离，又变成了苏彷的模样。苏彷死死瞪着他：“可凡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哦。”荷一慢吞吞地低下头去，一下下踮着自己的脚尖，“所以你还是要吃我吗？”“你觉得呢？”苏彷冷笑。荷一鼓了鼓腮帮，小眼睛无助地四下转动着，好半晌，他低头踢起一块小石子，向苏彷走来。苏彷一怔，下意识后退。“你知道靠近我意味着什么吗？”“不知道呀。”荷一说，“你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吗？酒店再次倒塌？还是彗星撞击卡门星？其实，你也不知道吧。但是此时，这一秒，我的心想靠近你，所以我靠近……嗯，就是这么简单。你要退后吗？可是你无路可退了哦，你身后是堵墙，目测它快塌了。”苏彷：“……”他的后背触到了那堵墙，断裂的电线在身侧扑闪着火花。于是下一秒，荷一的手捉住了他的衣襟。“看，在墙塌之前，我抓到了你。”“……”苏彷彻底失去了声音，心底那些躁动的怒火在这一秒得到抚慰。他静寂地注视着荷一。成年以后，他的身体急速拔高，已经比荷高出了半个头。现在两人对视，荷一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与他平视，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笑，但他在荷一清澈的眼眸里，看见了独属于自己的倒影。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厚厚的壳，他的脸庞再度扭曲起来：“你到底是谁？”“我、我吗？”荷一一怔，歪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我是你的小可爱呀！”依然是这个没有新意的回答。但每次听，似乎心境都有所不同。苏彷感到心里那些破碎的壳变得温暖起来，抚平了他多年的怒火与不安。最终，他泄掉一身戾气，帮荷一把凌乱的头发理顺。“最后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靠近之后，就无路可走了？”荷一没有退，还是说：“不知道呀。”“那你现在知道了。”苏彷把他拉近自己，俯身吻了下去。“唔……”这一吻来得太快，荷一还没准备好，下意识搂住了这人的脖子。温热的气息传来，混着熟悉的猫薄荷味儿，好甜好甜。荷一很快变得晕晕乎乎，脑子里的水声响啊响，又开始深情咏唱：“吻在你的心尖尖上呀，是我爱你的模样……”他还能一心二用，无师自通地回忆起了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嗯，主角们拥抱，接吻，享受月光，后面怎样来着？他小心地将身体贴上去，脑袋里的眩晕更强烈了，可能这就是接吻的魅力吧。他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久才听见苏彷轻轻唤他：“你喘气，吱吱，喘气呀。”喘、喘气？荷一慢吞吞眨眨眼，好一会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呼~我活过来了。^_^”还以为要晕倒了。“傻子。”苏彷揉他的头。荷一眨眨眼，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像躺在棉花糖里。嗯，好像再来一次也不错。这次他有经验了，主动凑过去，捧着苏彷的脸叭唧一口。苏彷无语：“你那些小黄书，都白看了吗？”荷一：“啊？”话音没落，苏彷捧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撬开牙齿，与他追逐嬉戏。四下一片静谧，风从身体的缝隙里流过。“傻子，都成年了，要玩成年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