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浔也睡不着,虽然他微闭着双眼,但是思绪纷乱。这场赐婚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唯一的解释就是周明嵩明着是把周锦嫁给他,给他做妻子,实则是派周锦来监视他。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没必要再派个人到他身边来,而且如果只是监视他的举动,随意找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指给他即可,让自己的内侄嫁给一个傻子,这个操作实在过于迷幻。他想不通。按照他打探到的消息,周明嵩应该是十分疼爱周锦这个侄子的,处处都当亲儿子对待,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一应给到周锦。既然如此,在婚嫁这样的大事上,周明嵩是不是过于草率了?周锦做为恒亲王遗孤,应该娶个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绵延香火才对,何以让他嫁给一个男人做妻?这不是绝了恒亲王府的后嘛?况且于外人看来,这个夫婿还是个“傻子”。这样的疼爱未免太牵强了些,宇文浔存了疑。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周锦,发现他已经睡去。于是宇文浔睁开眼睛,仔细端详起周锦的面容来。虽然是在夜里,但仍旧不影响周锦五官的精致表现。他的眉毛弯弯的,一双丹凤眼,似小狐狸般勾人,宇文浔当下就心动了。只是再往深了看,就会发现周锦面色憔悴,忧郁,如此,宇文浔便不忍心就这样“轻薄”了他。替他盖好被子,宇文浔忍着难受重新在周锦身边躺下。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隐隐觉得周锦也挺可怜的。周锦在**躺了好几天,期间宇文浔一直端茶倒水,亲力亲为。在宇文浔的精心照顾下,周锦的身子才终于完全恢复过来。这日吃过早饭,见天气不错,宇文浔就陪着他在院子里闲坐。虽然才二月里,但是南陵地气暖,院子里已经开满了各色花朵,这让周锦很是惊喜。往日在京城,这个时候别说花了,就是草都还没有抽芽。除了几株松柏,满眼看去光秃秃的一片,难看的很。他最喜欢长在院墙上的植物,绿油油的一大片,看着就极为舒服。“这爬墙草真好看。”周锦指着迎风摇曳的绿色植物说。“那是蔷薇。”宇文浔更正道。周锦……也不怪周锦,北方哪里能看到那么多花花草草。宇文浔又说:“再有个把月,蔷薇花一开,远远看去,院墙上万绿丛中一点红,别提多好看了。”蔷薇花。周锦还没有见过,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满眼期待了起来。同时他也感慨,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只是未到南陵来。果然,大自然对待南方比北方温柔多了。虽然如今南北统一,但他知道这是用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何况南陵的人仍旧没有完完全全地归顺大周。“不仅好看,还可以用蔷薇编织花环,福伯给我编过,可好看了。我已经学会了,到时候也给媳妇编一个戴好不好?”宇文浔继续说。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周锦,眼神殷切的很,周锦觉得如果他不说句“好”都有点对不起他。于是点了点头。果然,宇文浔看到周锦同意了,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周锦见宇文浔总是提到福伯,便问:“福伯是不是待你很好?”“是呢!”宇文浔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自从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福伯,他一直照顾我,陪我玩耍,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缝衣服穿。”“那你知道你的父母嘛?”周锦问。问完周锦才意识到不妥,可是话如流水,已经收不回了。一时尴尬,周锦便低下了头。宇文浔的神色出现了很短暂的停顿,很短暂,短暂到几乎没有人察觉,而后就疯狂地摇起头来。“福伯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当今皇帝可怜我,赐给我那么大的房子住,还有下人和守卫。”说这些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宇文浔的异样,也看不出他的伤心,仿佛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如此,周锦倒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因为他们都明白,宇文浔口中的皇帝,就是杀害整个宇文家族的罪魁祸首。周锦悻悻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花丛中走去。殊不知,刚才那一刻,宇文浔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周锦的话,仿佛一只罪恶的手,揭开了宇文浔内心的伤疤。十年前周国军队入侵南晋皇室的情景兀得就映入了脑海里。那一晚,整个南晋皇宫都如同一片火海,太监的尖叫声,宫女的哭泣声,刀光剑影的碰撞声,响彻整夜。以及他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周明嵩手持利剑刺入他父皇母后腹部的场景。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沿着森冷的刀刃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先是一小片,然后是一大片,在慢慢地顺着台阶往更远处流去。若不是福伯把他藏在桌子下,他也会在那一晚和父母一起死去。原以为修炼了十年,他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情感,在外人面前做到滴水不漏,然而刚才还是没能控制得住,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连带着看周锦的眼神也怒气中烧了几分。好在周锦没有看到他这副样子。周锦正独自站在一株牡丹花前。牡丹的雍容华贵叫周锦赏心悦目,他不自觉地凑上脸去。花香悠悠,好闻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