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周明嵩这段时间以来,日子十分的不好过。无端让出三城已经饱受大臣的诟病,南方战场又接连失利,更让既得利益集团怨怼不堪。本来这些利益集团为了稳固自己的利益,给军队捐资捐物,如今却打了水漂,更害怕宇文浔的南晋大军会找自己算账,有些开始临阵倒戈,有些索性举家搬去了北凉和高丽等地。如此一来,周明嵩的朝廷就更加风雨飘摇。“真的大限将至了吗?”周明嵩立于城墙,依旧寒冷的风从衣服的缝隙中钻入体内,后脊背一片冰凉。然而比起身体的冷,他的内心此刻更加冰冷。“皇上,天气还很冷,你都站了一天了,赶紧回殿内烤烤火吧。”皇后带着一件披风而来,周明嵩看他的江山太过于入神,并没有听见她的话,直到她把披风披在他的肩膀上,周明嵩才怔了一下身体。“是你啊。”周锦说。“是臣妾。”皇后点点头,仍旧端庄得体,微笑着说道:“天冷,皇上注意身体。”听到皇后这么说,周明嵩笑了,指着城外的景物,自嘲道:“这些东西都快不是朕的了,朕还要这身体做什么?”说着,他的耳朵突然有些屏气,然后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嘶吼着向他奔来的声音,眼睛,兀自黯然神伤起来。像一个入了定的和尚一样,但看起来又像是被掬了魂。皇后从没有看见过周明嵩如此模样,心下一阵担忧,忙提高音量地喊了两声“皇上”,但是周明嵩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他听到的世界里。“皇上,您别吓臣妾,皇上,您到底怎么了?”皇后焦急起来,也顾不得礼仪尊卑,忙摇起周明嵩的肩膀来。然而周明嵩像是魔怔了一样,仍旧两眼无光。皇后被吓坏了,忙差人将周明嵩抬去了了内殿,又吩咐王德发传来了太医。“如何?”皇后问。太医诊治一番,心中已经有了结论,便起身回答道:“回皇后话,皇上这是五内郁结之故。”五内郁结,听到这四个字,就算太医不解说下去皇后也大致明白了周明嵩病情的起因。至于太医开的药,医身却不能医心。“罢了,你们都退下吧。”皇后眉眼低垂,叹了口气道。太医连同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突然的安静叫皇后的思绪也纷乱起来。当初,如果没有当初,如果没有设计陷害恒亲王,此刻,她和周明嵩又该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呢?也许不会坐拥天下,但是当个闲散王爷王妃,应该也很惬意吧。她知道,时至今日再这么想已经无济于事,此刻,南晋大军恐怕已经渡过淮水,不日就会抵达京城了吧。而他们,除了护卫皇城的御林军,已经再没有可以调动的兵力了。昏睡半日,周明嵩渐渐醒来,看到皇后歪在床边,一时神情恍惚。记忆里他与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近的呆着了。突然,他觉得有负于她。毕竟成亲二十多年,她与她的家族一直无条件地支持着他,哪怕是为人不齿的陷害,暗杀,她都会让她的家族冲在前面。可以说,周明嵩的上位之路,就是皇后家族的阴霾之路。为了他,她的家族越陷越深。然而这复杂的一切,不过是她爱他,仅此而已。他们是有一段好时光的,那时候周明嵩还是王爷,刚嫁入王府的时候,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地位与爱情她都深握手中。而后周明嵩有了第一个侍妾,接着第二个。她便设计杀害了那两个女人。可是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当她明白之后,他便不再执着于清除他身边的女人,而是重新开辟了一条让他离不开她的路,便是将他政敌一个个暗杀掉。确实,周明嵩越来越离不开她,但也越来越从心里厌恶她。因为一个女人,一旦手里沾了鲜血,那么她身上所具备的优点男人都将不会在看见,他只会看到女人身上如蛇蝎的恶毒。不过此刻,他突然不觉得皇后心如蛇蝎了,她歪在床围上的面容是那么的安然,仿佛有了刚入府的模样。他不想打扰她,然而只是轻咳一声,却将她吵醒了。“吵醒你了。”周明嵩抱歉地说。这样的语气把皇后吓了一跳,这还是他认识的高高在上的周明嵩吗?他什么时候这样温存了?皇后忙俯下身子,摇了摇头说:“不打紧,皇上,您好些了吗?”好不好的已经不要紧了,他突然紧握住皇后的手,神经质地说道:“你听……”皇后认真地听,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周明嵩却很认真的听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周锦他们应该打到城根儿了吧。”他说的不错,渡过淮水之后,南晋大军更加猛烈,由于大周已经没有可以阻挡他们的军队,加上宇文浔严格要求南晋士兵,不准扰民,所以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不出两日就抵达了皇城根下。御林军已经全面接管了整个京城的护卫事宜,他们是直接受周明嵩管辖,所以不会因为南晋大军破得人心而故意放水。终于皇帝是他们的使命。“我知道你们唯皇命是从,也不劝你们投降。那就打开城门,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如何?”宇文浔坐在马背上,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着剑柄,仰头问道。哪知这些御林军还真是忠心不二,趁宇文浔说话的功夫已经准备好了弓箭手,一瞬间,数百名弓箭手齐齐蹲在城墙上,箭头直直地对准了底下的晋军。看到这一幕,宇文浔冷笑了一下道:“也罢,便就一决雌雄吧。”说着,他忙下令军队摆好阵型,果然,盾牌刚架好,一支支散着寒光的利箭就she了过来。宇文浔一面吩咐士兵更换阵型,以便躲过箭雨,一面派士兵推着装有粗壮楠木的战车撞城门。城门锁的很死,而门后肯定也有士兵推着城门,所以并不能很快的手。不过宇文浔倒也不急,只是偶尔派出一小股队伍出来晃一下。因为他知道整个京城不会有太多的箭,不出半日,这些箭就会被这样射光。到那时,他便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