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一侧的我顿时心中一惊!被识破了?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我心中念头急转,霎那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该如何是好?是不是马上杀了来鹄,随后点齐兵马,冲出重围,将田令孜、左右神策军中尉一干人等杀个干净?可是,我能做到吗?想到宫中的翠桐和聂隐娘,在宫中当女官的鱼玄机,还有那些我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班底,我顿时心急如焚。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深呼吸几次,先让自己的脸上出现的少许惊慌消失,变的漠无表情,然后再努力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从隐身出走了出去:“来先生果然厉害,居然猜到朕的手笔!”来鹄此人高深莫测,他以前的那些举动,似乎像是在想我释放善意。既然如此,我就赌上一把!赌赢了,我就拥有来鹄这样一个可怕的智囊。赌输了,就让我的大唐中兴梦在鲜血和烈火中涅槃吧!来鹄望向我这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陛下果然不凡,不愧为少年英主,竟然有如此胆识,敢亲身前来刺杀来某!来某真是受宠若惊哪!”在未出来前,我紧张得双腿都不住颤抖。但眼下既然决定全力与之周旋,反而不再紧张,轻松自如的走到来鹄面前道:“来先生有鬼神莫测之智计。对于来先生这样的人,朕正应该亲身前来,以示敬意!”“哦!陛下可真是了得啊!只是,陛下既然要杀来某,眼下却又如此接近来某,难道就不怕来某突然下手弑君么?”“大胆!”周围的少年卫士顿时紧张起来,齐齐向前踏了一步,轻声喝道。他们无论轻喝还是前进皆是同一时间进行,前进的距离也完全相同,如同一人。彼此间的队列,前进前如何,前进后也是如何,分毫不差。我毫不在意来鹄的逾越之辞,手一扬,众卫士立刻止住声息。这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了来鹄眼中的震惊。我心中难免自得。这些卫士都是我用后世的军队训练方法训练出来的,在这个古代,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算你来鹄何等智慧超群,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带着对收服来鹄的更强信心,我轻笑一声:“来先生诚然可以这么做。只是,来先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么?那也未免小瞧朕了吧!”来鹄哈哈一笑,一指周围的卫士:“陛下所恃者,是这些卫士么?来某承认,这些卫士的确是无比精锐之士,来某平生还从未见过。但来某如果拼着跟陛下同归于尽,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够阻止吧?”我摇摇头,轻叹一声:“来先生真的那么有把握?要不要和朕试一下?”说到“试一下”三个字时,我已经身形一闪,欺到他跟前。两手伸出,施展太极八法之“挤”字诀,在他身上稍微一引,他身上自然的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道,同时向后仰跌开去。我就着这力道之势,“採”字诀随即施出,将他身上的反抗力道“採”住。随后使用“捋”字诀,将从他身上借来的那股反抗力道引向后方,顺便再加上了一股力气。来鹄后跌之势顿止,完全失去了平衡,向前方栽倒过来。此时他心中虽然清明,全身力气却都已经被我化用,竟然无一丝力气反抗,只能任我摆布!随后我腰身发力,全身一震,“掤”字诀应势而出。来鹄全身已无借力之处,被我刻意使用长劲发出的“掤”劲击中,顿时向后抛飞起丈许之高!接着我八卦步法一转,身影一晃,已经到了来鹄身体落地之处,双掌一伸,舌绽春雷,轻喝一声:“化!”先用“採”劲将他来势化去,再运“捋”劲,双手划出一道弧线,将其剩余劲力尽皆引到于地。接着“按”劲微展,已将他的身形稳定下来,不但全身毫发无损,连身体都在地上站得好好的,就跟从来没被抛飞一样。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我说完话三五息之后,一切就已经结束,来鹄已经站在离原地丈许之外!而我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脚踏八卦步法,身形一转,就已经回到了众卫士之中!我这身手一施展,完全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能够将一个百来斤的成人抛飞,然后再借住,不但那人没有任何损失,就连我自己都不受一点伤害!这用劲的巧妙,不说登峰造极,至少也是炉火纯青!当下不但来鹄措手不及,呆立当场,就连旁边的那些卫士,也都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可跟来鹄不一样,太极拳他们也学过,这其中的奥秘可也能明白几分。正因为明白,才更知道要做到这一切的难度有多大!来鹄并不知道太极拳的玄妙之处,但是他也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只要我有心要他的命,他只怕早就死了七八回了!这惊心动魄之处,不是亲身经历,绝对无法真正明白!所以就连他这个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变色的人也难免露出惊惶之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此时,我虽然做到了这看似不可思议的壮举,但实际上,我也几乎将全身力道用尽,全靠自己意志力坚持才没软倒在地。要我现在说话,也实在很为难。至于那些卫士,他们都是经过我严格训练的,没有我的命令,一般情况下都是一言不发的,自然也没什么言语。于是小巷中暂时平静了片刻。片刻后,我默运太极心诀,将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体力也恢复了大半,这才从卫士群中走出,来到来鹄身边,淡淡道:“来先生以为如何?朕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敢出现在来先生身边,自然就有万全之策?如果来先生真的想袭击朕,来先生认为自己可有成功的希望么?”来鹄黯然摇头:“陛下的武艺超群这且不论。但是陛下的身法,也其疾似电。来某就算出其不意,只怕也暗算不到陛下……”我此时已经来到了来鹄身边,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十岁以来,身体发育很快,现在不过两年多时间,却已经有大约一米五的身高,此时将手尽力伸出来,正好能够拍到。当然,样子有些别扭那是在所难免了——对他说道:“来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以来先生的智计,要暗算朕的话,朕武艺虽高,只怕也难以逃脱。”说到这里我望向来鹄,脸上涌起别有意味的笑容:“只是,来先生是真的想要暗算朕吗?”乾符元年三月,帝拜来鹄为帝师。——《唐书*世祖襄帝本纪》来鹄者,豫章人,少有大志,广学权谋机变之术,得鬼谷子真传,又能为政,有汉张子房之风也。咸通年间,举进士不第。后入韦保衡幕中。韦不纳其言,转投田令孜,认为主公。然其心早在帝侧也。故帝招之即应。后封豫章国公,食邑千户。谥“文忠”。按谥法,经纬天地曰文,虑国忘家曰忠。来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归帝后鞠躬尽瘁,助帝平定中原,开疆拓土,故曰“文忠”。——《唐书*列传*能臣谋臣列传*来鹄列传》我心中一松。我完全是在赌,赌这个来鹄的心理。我知道,以来鹄这等才学,就连贵为宰相的韦保衡都无法留住他。田令孜就算对他言听计从,但到底是一个宦官,他身上宦官的通病在所难免。田令孜何德何能能够让来鹄认之为主?所以我认为来鹄这样做,多半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取得田令孜的信任,同时还等待更好的时机。此后我调查来鹄,开始一无所得,证明他并不是没有能力隐藏自己。但后来他居然又被查出了底细,这很可能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目的,自然是为了我这个皇帝了。投靠一个皇帝自然比投靠一个宦官更能够发挥作用。从后世流传的来鹄的诗篇,也可以看出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要想让天下太平,百姓富庶,在皇帝手下自然比在宦官手下更能办到。所以,我认为,他投奔田令孜的时候,眼睛恐怕早就瞄着我了!幸运的是,我赌对了!“来先生做出如此明显的暗示,朕如果还看不透,也就不配让来先生效忠了!”我心中大定,说话更加从容不迫了。来鹄哈哈一笑:“算一算,陛下也该这个时候行动了。来某就知道陛下不会让来某失望的!”“来先生即有如此打算,如何还陛下来某的称呼,是否太见外了?”来鹄恍然道:“正是正是,微臣一时激动,竟然忘了!”当下正容一整衣冠,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呼道:“臣来鹄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也不躲闪,受了他这一礼,然后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来卿快快请起!今日朕得来卿,如鱼得水,如虎添翼,若汉高祖之得子房,若汉昭烈之得诸葛!朕的大业成就,指日可待了!”等来鹄起身之后,又握着来鹄的手,亲切的道:“从今以后,来爱卿就是朕的帝师,出朝则为军师,入朝则为太傅,位与三公相当!”三公在大唐的官职中,乃是人臣官位的顶峰!来鹄何等才学,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立刻跪下谢恩。然而他的表现却相当平淡,并没有什么喜色。我心中一动,想到来鹄这等人,只怕并不在乎权位官职。我仅用官职笼络,未必能让其真正归心。当下心中已有计较,连忙止住他下拜之势,道:“来卿不必相谢。我知来卿胸怀保国安黎民的大志,只求能一展胸中所学,区区权位官职,并不放在眼中,又何必为此相谢呢?来卿相谢,不过迫于俗理而已。然来卿与朕君臣相得,那些虚礼就不用理会了吧!”来鹄脸上现出感动之色,却再度向我拜谢。这一次我并不阻拦,等他拜完之后,扶他起来道:“上一次来卿的跪拜是为了谢朕给来卿的官位官职,朕知来卿志不在此,所以不受。这一次来卿是为了谢朕给了来卿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朕就受了!”接着又道:“来卿为朕帝师,朕自当敬之。从今往后,准来卿见朕不跪!在此朕指天为誓,只要来卿对朕的忠心一日还在,朕就一日将大事托付,决不反悔,永不做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来卿只管放心施展!他日若大业成就,朕必将来卿的功绩,亲手书于凌烟阁之上!”用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方才我使用太极拳,那是在施威,眼下就是在施恩了。而施恩之道,不在什么钱财美女权势,只在投其所好。来鹄这等人,虽然不在乎权位,但却难逃好名习气。他们最喜的,就是大名千古流芳,最怕的,就是自己行事时有上位者掣肘。我如今赞美其大志,给其见帝不跪的特殊恩遇,又发誓决不对其掣肘,还许诺将其功绩书于凌烟阁上,诸般手段,就不信他不对我归心!要知道,那凌烟阁自太宗文皇帝将二十四有大功的开国功臣图谱于上,早就成了大唐臣子所向往之地。如果功绩能够入得凌烟阁,那其人大名是绝对会彪炳史册的!更何况由我这个皇帝亲笔书写,那更是莫大的殊荣。对于好名的人来说,这也是他们难以拒绝的致命**,哪到来鹄不动心?我清清楚楚的看见,来鹄的脸上,十分激动的神色一闪即逝。心中难免得意。任你来鹄何等才学过人,到底还是古人,有很多东西,还是要受到时代的局限啊!要换了现代人,我这些空头支票开出来,人家理都不会理!不见到真金白银,谁肯给你死心塌地办事?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携着来鹄的手,上了一辆马车。此时天色昏暗,那些少年卫士在马车外面警戒。他们虽然还是少年,身形却发育得相当好,一个个人高马大,与成人无异,倒也不用担心太过引人注目。马车上,我和来鹄相谈甚欢。来鹄果然才学出众,不但在权谋机变方面几乎无人能及,就算是军事、民政等等方面,也都是少有的博学,而说到对天下形式的掌握,更是十分精到。而我虽然才学不足,多出来的上千年见识加上对晚唐历史的熟悉,却勉强可以弥补这个缺陷,倒也让来鹄不敢小瞧于我。正想谈间,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来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来辅佐朕的?”来鹄道:“臣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当年臣投入韦相公幕中,就是想通过韦相公,辅佐一个明君,匡扶天下,重振大唐雄风。可惜先帝……”说到这里他向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因为说到我那个便宜皇帝老爹,担心我怪罪他妄议先君,所以才有些不敢说话。当下一挥手道:“来卿尽管直说,所谓言者无罪,只要来卿据实议论,就算说先皇的不是,朕也不怪罪于你。”来鹄忙恭敬的点点头,却也不肯再说。我知道他的心理。所谓“伴君如伴虎”,为人臣者,如果不恪守人臣本份,只怕大祸就将临头了。但我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却不在乎这些,何况此时正好向来鹄表明我的开明态度,遂道:“来卿放心言说。朕有太宗文皇帝的气度,来卿也应该学学魏文贞公(魏征谥号是文贞)的胆识啊!”来鹄满脸愧色,竟然跪倒:“陛下有此开明之风,臣却只顾明哲保身,实在有负陛下深恩,请陛下降罪!”唉,真受不了这些古代人,动不动就下跪请罪,今天这是来鹄第几次下跪了?我又是第几次扶他了?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温言宽慰。来鹄果然也不是等闲人物,片刻之后,就神色恢复如常,开始侃侃而谈。原来他早就准备找一个贤明的君主辅佐。可惜懿宗不争气,他也就有点冷了心。等到我登基后,他想新君年幼,正好教导。如果韦保衡能够好生教导新君,那必能让新君成为一个贤明之主!因此有心帮助韦保衡教导新君。奈何新君如何还不知道,那韦保衡却完全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也就冷了心,心想田令孜与小皇帝亲善,更容易接近小皇帝,何不去投靠田令孜?只需成为其心腹,或许还能够跟小皇帝联手,铲除这些宦官。于是就去投奔了田令孜,还认之为主,果然如愿与偿成为其心腹。此时,我的人正在满长安城布舍眼线。这些举动,能够瞒得过田令孜,却如何瞒得过他?他来了兴趣,开始调查,竟然调查出这些人的背后跟我有隐隐约约的联系。再到后来,我派人去调查他,他来了个反调查,就已经笃定是我在搞鬼了。知道新君并不昏庸,更是少有的明白人,他心中就开始存了叛田投我之意。于是他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将自己的痕迹透露给了我那些调查他的人。至于宫中存放酿酒资料的地方失火,自然也是他搞的鬼。当时长安城突然出现了三个不同的酒肆,他又得到情报说我在酿酒,更知道“落凤居”乃是我开的,自然而然的将三个酒肆联系起来。于是派人去宫中存放酿酒资料的地方偷看资料,以加例证。为了掩人耳目,制造混乱,这才放了一把火,但很快就让当值的宫女宦官注意到了。等等等等。听他说完,我不禁庆幸他心中对大唐还有忠义,否则田令孜有他相助,我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正说间,外面的护卫突然一乱,不过数息时间,我已经听得马车外风声响起!随后马车轻轻一晃,只听“嗤嗤”轻响,寒光袭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马车外疾刺而入!